蒙城方言歇后語探究

陸 俠

亳州學院中文與傳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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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方言歇后語探究

陸 俠

亳州學院中文與傳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歇后語是蒙城方言中頗具表現力的一種語言形式，主要有喻意和諧音兩種類型。蒙城歇后語在語音、詞匯、語用方面都體現出蒙城方言的特點。大部分歇后語與本地生產生活密切相關，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從而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具體表現在映射蒙城民俗文化、反映蒙城人的思維方式、體現蒙城人的性格特征、保留歷史文化遺跡。以上描述旨在系統描述蒙城方言歇后語的現狀并對蒙城方言歇后語作出合理的解釋。

蒙城方言；歇后語；民俗文化

1 問題的提出

蒙城方言歇后語是蒙城縣勞動人民對生產勞動和生活實踐經驗用詼諧的語言所作的總結。蒙城縣立倉、柳林交界的地方稱歇后語為“□[pan212]□[t'an24]子”。言語交際中，言者往往只說出前一部分，后一部分不說，讓聽者自己想象體會，所以使用歇后語的行為被稱為“□[pan212]□[t'an24]子叫人拾”。長期以來，蒙城方言歇后語未受到應有的重視，遠遠落后于蒙城方言諺語的研究。《安徽蒙城方言動物熟語文化理據》分析了12條與動物有關的歇后語以及這些歇后語生成的文化理據[1]，盡管只是歇后語中的一小部分，但對進一步了解歇后語還是有幫助的。《蒙城方言研究》也只是簡單的列出了69條歇后語[2]，盡管沒有作更多的解釋和研究，但可作為研究蒙城歇后語的參考。對蒙城方言歇后語研究較為深入的《歇后語言外之意的語用解讀——以安徽蒙城方言歇后語為例》[3]一文認為，方言詞匯和民俗文化在解讀方言歇后語時有重要作用。”現有的研究成果顯示，國內學術界很少有人研究蒙城方言歇后語，僅有的研究不夠深入，也不具系統性。可見，蒙城方言歇后語有待學者作進一步的研究。

通過田野調查，筆者共搜集到蒙城方言歇后語150條。本文旨在通過對蒙城方言歇后語類型和方言特征的分析，來探討蒙城方言歇后語所反映出的文化內涵。行文中，歇后語的前一部分被稱為“前言”，真意所在的后一部分被稱為“后語”，有音無字的方言字用方框“□”表示，并在方框后注明音標。

2 蒙城方言歇后語的類型

蒙城方言歇后語常使用比喻和諧音兩種修辭手法，據此可將其分為兩類：一類是喻意歇后語，一類是諧音歇后語。據現有方言語料，蒙城方言喻意型歇后語的數量占絕對優勢。

蒙城方言喻意型歇后語的后語部分可以下兩種情況：

一是有的喻意歇后語的后語部分只有表層義，無深層義，如：

(1)賣棺材的咬牙——恨人不死。

(2)姥娘哭妗子——想起來一陣子。

(3)打蛐蛐子打死個螞蚱——壁掛。

(4)搬著牌戶子親嘴——不知/不分輕重。

例(2)中的“姥娘”指外婆，“妗子”指舅媽，外婆突然想起去世的兒媳婦便痛苦了一陣，譏諷人心血來潮突然做某事。例(3)中的“壁掛”指累及無辜。例(4)中的“牌戶子”指靈位，摟著靈位親吻，自然是“不知輕重”。

二是有的喻意歇后語后語部分的意義是它的轉義，既有表層義，又有深層義，如：

(5)麻雀炒一碟——凈是嘴。

(6)井來的蛤蟆——可見過天。

(7)小二姐割豆子——一鋪歸一鋪。

蒙城方言諧音型歇后語常用本地方言中的音同或音近字代替本字。這類歇后語借助于聯想和引申，使本無關系的音同或音近字產生聯系。如：

(9)羅羅蛛蛋——假絲。

(10)臘月來生的——凍手凍腳。

(11)買個鏊子沒有腿——磚后著來。

(12)半夜起來啃砂缸——不知磣多厚。

3 蒙城方言歇后語的方言特征

總體來說，蒙城方言歇后語與普通話歇后語具有共同特點：結構上看，都由前言和后語兩部分組成；語義上看，焦點在后語部分；語用上看，詼諧風趣，幽默俏皮。蒙城方言除了上述三方面的特征之外還具有獨特的方言特征，主要體現在語音、詞匯和語用三個方面。

首先，語音上的方言性。

(13)砂礓打癩猴——對色。

(14)花了團子掉井來——潤透了。

(15)褫光腚束褲腰帶——多此一道子。

(16)虱子爬到腳面上——不咬人膩歪人。

上述例子折射出蒙城方言的一些語音特征：有些字的聲母不符合聲母演變規律；蟹攝合口一等端母字、曾攝開口三等莊母字今韻母讀音為[e]；聲調的調值與普通話不同，陰平調值為212，去聲調值為53。這是蒙城方言語音特征在歇后語上的體現。

其次，詞匯上的方言性。

上文所舉例子已涉及到蒙方言歇后語詞匯上的方言性。如前所述，妗子、壁掛、牌戶子、井來、老鴨、羅羅蛛、癩猴、花了團子、褫光腚等都是與普通話差異較大的人或事物的命名。

(17)褲襠來摸虼子——下不得外手。

(18)腳面上支鍋——不知早晚就倒了。

(19)老鼠吃鹽變鱉虎——只是耳聞沒眼見。

(20)針尖對個棗疙蒂——一個比一個尖/尖對尖。

在蒙城方言中，“褲襠來”指褲襠里，“虼子”指跳蚤，“支鍋”指“砌灶臺”，“早晚”指什么時候，“鱉虎”指壁虎。人們認為壁虎是老鼠吃鹽后變成的，但并沒有人親眼看到過，即“只是耳聞沒眼見”。“瓜果跟枝莖相連的部分”被稱為“疙蒂”“棗疙蒂”即普通話中的“棗蒂”，表示細小似針。因此，這一歇后語的前言就會相應地引出后語“一個比一個尖”，以表達“一個比一個吝嗇”之意。蒙城方言中這些詞匯的詞義、構詞語素、音節數量、構詞理據方面與普通話詞匯存在差異。正是因為蒙城方言這種特有的詞匯，使得蒙城方言歇后語妙趣橫生、耐人尋味，言語交際時，聽者在輕松愉悅中受到啟迪。

最后，語用上的方言性。

言語交際中，歇后語的使用能使語言產生妙趣橫生、詼諧幽默的效果，這正是言者所希望的。此種良好的交際效果源自前言的新奇，后語的別致。蒙城歇后語正是以新奇的前言與別致的后語搭配，產生詼諧幽默之感，體現出蒙城歇后語語用的方言性。

(21)大路不走——斜造。

(22)勺子沒把——捏著撇。

(24)老公雞屎——頭一橛子硬。

蒙城方言中“造”既指“走、邁步”，又指“制造事端”；與大路相對的近道被稱為“斜路”，“斜造”指從近道走。“斜造”表層意為抄近道，深層意為譏諷人故意制造事端。“撇”指“從液體表面上輕輕地舀”，另一義指“說普通話，不說本地話”“捏著撇”用來譏諷人“說普通話”。“碓嘴”指杵一類的東西，“碓”既指“把東西放在石臼或乳缽里搗”，又指“胡說八道”。“胡碓”指亂搗和胡說八道。雞的小便和大便是一起排出體外的，所以雞屎是開頭的硬后頭的軟，據此特征構成的歇后語例(24)，比喻做事三分鐘熱度，有始無終。總之，這些蒙城方言歇后語的地域性極強，不了解蒙城方言就不能真正理解歇后語意欲表達的語言內涵。

4 蒙城方言歇后語的文化內涵

“熟語是語言的后天形態，在熟語由言語成分發展為語言成分的過程中漢民族各種文化意識和文化現象無不留下深深的烙印。”[4]作為熟語一部分的歇后語毫無疑問亦帶文化意識，因此從人們喜聞樂見的歇后語中可窺見復雜多樣的地方文化內涵。

4.1 具象化的思維方式

從圖2的旅游經濟與城鎮化的協調度空間分布及其演變上看,2005年處于高度協調階段的有日照、臨沂、徐州、連云港、鹽城、淮安和開封7市.2010年,泰安市進入極度協調階段,其他城市依然處于高、中度協調階段行列,與2005年情況一致,略有波動變化,但是協調階段并未發生改變．2015年,除原先的幾個高度協調城市外,阜陽和萊蕪兩市進入高度協調階段,而泰安和濟寧兩市則進入極度協調階段,說明這幾座城市的旅游經濟和城鎮化水平均相對較高,復合系統協同發展效應較強．總體而言,淮海經濟區各市的經濟與城鎮化協調度雖逐年有波動變化,但變幅不大,相對穩定.

蒙城民眾擅于用生動形象的具體事例來表達較為抽象的意思。如：

(25)狗吃糖稀——拖拖不斷。

(26)坐轎簸跟頭——不識抬舉。

(27)老母豬逮酒糟——逮個飽。

(28)秋天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

例(25)利用糖稀粘的特性和狗吃糖稀的形象比喻連綿不斷，例(26)用人在轎子里翻跟頭的形象譏諷人不識抬舉，例(27)用豬盡情吃酒糟的形象比喻人吃得盡興，例(28)用秋后的螞蚱很快就會被凍死，轉以比喻壞人或惡勢力很快就會滅亡。這說明在認知過程中，蒙城廣大民眾慣于相似聯想，擅于運用想象、聯想、類比等方式進行思維。這種思維方式的結果就是用比喻的方式構造歇后語。運用具象化的思維方式造出的歇后語容易理解和認知，讓原本不易理解的詞變得有形象可言。總之，蒙城方言中的歇后語所用、所借喻之物都是人們平常所見所聞所做所知的，折射出蒙城人具象化的思維方式。

4.2 幽默俏皮的情趣

蒙城民眾利用諧音創造歇后語，說此而意彼。

(29)禿子抹帽——頭一明(名)。

蒙城民眾亦利用語義雙關創造歇后語，說此而意彼。例如：

(31)買個豬栓門檻上——里拱拱，外戳戳。

(32)頭上長瘡，腳底流膿——起頭壞到腳后跟。

例(31)本指豬時在門里時在門外拱地，轉義指責人挑撥離間；例(32)本指人從頭到腳都化膿潰爛，轉義責罵人品行壞到了極點。這些歇后語用比喻、諧音、雙關的修辭手法，巧妙地借助生動傳神的事物、現象來表情達意，不僅透著幽默，更透著當地人的智慧。

4.3 當地的民俗文化

蒙城方言歇后語是與本地人民生產生活密切相關的，不同程度地折射出了社會習俗、生活風貌。如：

(33)祭灶不打糖——懊糟。

(34)二月二圍倉——各有各(為)圍的。

每年臘月二十三灶王爺要回到天庭，向玉帝匯報人們一年來的所作所為，玉帝根據他的奏報，對人們進行獎善懲惡。為防止灶王爺把壞事也匯報上去，臘月二十三祭灶時要熬糖、打糖，以期用灶糖沾住他的嘴，希望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祭灶不熬糖打糖，灶王爺的嘴沒被黏住，自然是好事、壞事都會向玉帝匯報，最終的結果是人們的日子不好過，即“懊糟”。每年二月二，當地民眾在自家門口一圈一圈地撒草木灰，圍成同心圓，圓心位置放上各種農作物的子實，俗稱“圍倉”，即圍糧倉。人們圍倉的目的在于祈求來年農作物的大豐收，圍的糧倉多表示將來自己的糧食也多。各家圍倉的方式、圓圈的數目、圍的糧倉的數目不盡相同，即所謂的“各有各圍的”，轉而形容“為人處世的方式和結果不同”。從以上用例中可了解到蒙城有祭灶和圍倉的習俗。

4.4 明顯的地域特色

語言的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作為文化載體的語言的發展是不可能脫離孕育其生長發育的文化的，而地域性是文化的典型特點，這一特點也必然反映到語言中，使語言顯示出鮮明的地域特色[5]。蒙城方言歇后語是源于生產生活中各類熟悉的體驗、現象所構造的具有地域色彩的語言形式。在喻體的選用上，具有地域特點，往往選擇當地人生活中常見的事物作為喻體，以生動詼諧的描繪，創造出鮮明的形象，引起生動的聯想，把抽象深奧的道理說得通俗易懂[6]。

(35)剃頭挑子——一頭熱。

(36)蒙城到渦陽——縣打縣。

(37)羊吃楝棗子——摸起來一嘟嚕。

(38)狗頭洼栽嘴——溝來濠來都想著。

例(35)～(38)的前言部分均是當地人生活中常見的事物或現象。例(35)里的“一頭熱”本指剃頭挑子一頭擔有熱水的現象，轉而形容一廂情愿。例(36)是利用蒙城縣的地理位置創造的，蒙城縣緊鄰渦陽縣，蒙城到渦陽，不需要經過其他的縣，即“縣打縣”，諧音“現打現”。例(37)里的“楝棗子”指楝果，“一嘟嚕”意為“一串串”，楝果是一串串的，羊吃時自然是一吃一串。由此形象，人們聯想到人說話一套一套的。例(38)里的“狗頭洼”指一種喜居水邊的鳥，“栽嘴”指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人們看到狗頭洼在水邊打瞌睡的樣子，想象它們是在想著所有的水域，轉而形容人貪婪。這是通過對一種具體現象的描述來對一個人的個性品質進行刻畫。

4.5 歷史文化遺跡

蒙城歇后語是歷代蒙城人民的智慧結晶，因此不少歇后語中會出現蒙城歷史上存在過的事物，但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事物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只是作為文化遺跡保留在歇后語中。例如:

(39)籠嘴蒸饃——撒氣嘍。

(40)癩猴頂石磙——死命硬撐。

(41)半夜起來摟石磙——一頭熱。

(43)到地頭的牛——來勁了。

(44)老驢吃荊條——肚來編。

(45)老母豬拱豆秸——舍著臉皮踹。

(46)巨齒騾子賣個驢價——壞就壞嘴上。

有的牛在犁田耕地時，走到國地中間時不愿使勁，但在接近田地的兩端時特別賣力，據此現象，蒙城民眾創造了例(43)，譏諷人工作快結束時才來精神和勁頭。農業社會里，荊條的用途是編制生產生活器具。驢吃進肚子的荊條，仍被人們故意說成是用來編制東西的，只不過是在驢的肚子里編，即“肚來編”。例(44)中“編”的深層義指捏造，故此歇后語譏諷人無中生有。豬的特性之一是喜歡到處拱，即使再硬的物體也敢拱。為此，豬給人以臉皮厚的形象，故例(45)借此譏諷人厚著臉皮做某事。騾子個子和力氣都比驢大，農業社會里其價值自然比驢高，但如果騾子的牙齒不好，其價值就會降低。此現象被人們拿來構成歇后語例(46)，比喻嘴多話多使自身受到影響。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一些舊的事物、現象必然消失，但反映舊事物、現象的方言歇后語依舊活躍在當地語言中。由此可見，蒙城方言歇后語保留了部分歷史遺跡，為后來人們更好地了解蒙城的歷史、感受蒙城文化提供了寶貴的材料。

5 結 語

綜上所述，本文在田野調查的基礎上，對蒙城方言歇后語作了細致的描寫，探討了蒙城方言歇后語的類型、方言特征。研究發現，蒙城歇后語地域特色明顯，且包涵有豐富的文化內容。本文的研究為蒙城方言積累了一些寶貴的資料，然而還有更多的歇后語存在于蒙城民間口語中，有待研究者去發掘。同時，本文只是對蒙城方言歇后語作詳細的調查、共時的描寫，蒙城歇后語的生成機制及來龍去脈尚需作進一步的研究。

[1]陸俠.安徽蒙城方言動物熟語文化理據[J].六盤水師范學院學報，2015(2)：1-4

[2]胡利華.蒙城方言研究[M].合肥：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1:263-269

[3]梅豐，陸俠.歇后語言外之意的語用解讀：以安徽蒙城方言歇后語為例[J].淮北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5(2)：72-73

[4]姚錫遠.熟語學綱要[M].鄭州：大象出版社，2013:157-158

[5]張海峰.忻州歇后語中的諧音現象及其文化內涵[J].綏化學院學報，2011(1)：125-127

[6]陳麗冰.寧德方言熟語的修辭特色[J].皖西學院學報，2010(3):104-106

(責任編輯：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6.06.012

2016-01-26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蒙城方言熟語研究”(AHSKQ2014D124)。

陸俠(1980-)，女，安徽蒙城人，碩士，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社會語言學和方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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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6)06-004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