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軍
隋朝經學家劉炫是一個奇人,他的眼睛特明亮,可以直觀日頭而不眩暈,仿佛具有某種特異功能。他自幼聰明機巧,智商之高令人嘆為觀止。俗話說一心不可二用,一個人能做到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就相當不錯了,可劉炫卻能一心五用:“左畫方,右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同舉,無有遺失。”如此的腦瓜讓他讀書一覽十行,過目不忘,天生一塊讀書的好材料。照說以他的能力,出將入相都不是什么問題,可事實上,他的一生卻讓人大跌眼鏡。
劉炫因為才華出眾,出道并不晚,并且直接被地方官舉薦到中央做事。他先是發揮自己的特長,修過國史,訂過律歷,后來又先后在尚書、門下、內史三省工作,都是中央的要害部門。然而奇怪的是,他卻一直沒能混個一官半職。那時工資水平也不高,弄得他養家糊口都很費勁,生活窘迫,國家規定的稅賦都交不起,以致地方官跑到家里催討。無奈之下,劉炫只好厚下臉皮,找到自己的領導內史令訴苦,請求給個官職,提高待遇。內史令很同情他,但提拔干部屬于吏部的事,他又不能做主,就親自送他到吏部,說明情況。
吏部尚書韋世康工作很忙,沒時間親自考察,就讓劉炫寫個自薦信,說說自己都有什么學問。常言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人有時就是需要一個可以展示自己的平臺,人家這一問,可就問到了劉炫最引以為傲的地方。他提起筆來,洋洋灑灑,把自己的能耐毫無保留地貢獻了出來,說自己儒家經典無所不通,天文律歷無所不曉,公文寫作更是手到擒來。
劉炫說的話很大,玄得使人發暈,但并非空口白牙,信口胡說。他與隋朝另一位大學問家劉焯是同窗好友,他們曾經先后師從多位當代大儒,學習不僅刻苦,而且專心致志,“閉戶讀書,十年不出”,生活十分艱苦,衣食無著,有時吃了上頓沒下頓,但他們卻毫不在意,只以讀書為樂,這奠定了他們堅實的學識基礎。現代歷史學家范文瀾先生評價說,隋代能稱得起儒學大師的只有兩個,即劉炫與劉焯。可見劉炫的表白并不是單純的自我吹噓。
然而縣官不如現管,韋世康卻不喜歡他自恃才高、目中無人的樣子,隨手將劉炫的自薦信扔到了一邊。后來,在很多同僚的說情下,才勉強給了劉炫一個“殿內將軍”的職銜,可過了沒多久,就因為一件事,再次將他免職。
時任秘書監的牛弘是個很有儒學功底的大臣,鑒于前朝紛亂,南北分離,圖籍大量流失,上書皇帝在全國范圍內收購古代遺留下來或已散失的書籍。文帝于是頒布了獎勵政策:凡獻書一卷,獎縑一匹。這一下子調動了社會上獻書者的積極性,捐獻書籍者絡繹不絕。
這一天,殿內將軍劉炫也親自來獻書了,書名為《連山易》《魯史記》,數量達百余卷。主管的官員查驗后,發現果然沒有收錄,便收下了,當即發放了賞錢。劉炫因為此事,發了筆小財。可他高興得還沒緩過神來,就被人檢舉揭發,說他的書都是偽造的贗品。官府立即著手調查,發現果真如此。原來這些長達百卷的書,都是劉炫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親自撰寫編輯的,然后冒充古書,騙取政府的獎勵。
這下可好,“殿內將軍”的位子還沒坐熱,劉炫就被拿下,差點丟了小命,后來雖然被免于死罪,卻也被開除了,重新成了一個平民百姓。
劉炫丟官之后回老家教了一陣子書,隋煬帝想起他的才學,又重新起用了他,負責修訂律令等,熬了幾年,升職為太學博士,顯現出光明的前途。在此期間,劉炫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隋煬帝想遠征高麗,群臣一片附和之聲,而劉炫卻上書《撫夷論》,指陳利弊,反對用武,但其言只如風過耳,結果三次征伐都以失敗告終,弄得國家空虛,民不聊生,各種起義風起云涌。多年以后,人們想起劉炫當初的預見,不得不佩服他高遠的見識。
劉炫的才學有目共睹,他也直言敢諫,煬帝準備用他,提升他的官職,但有人又提起了他造假書的前科,官沒升成,反而又以品行卑下而遭辭退,此時,他的太學博士才當了一年多。
劉炫晚年十分感嘆當年一著不慎,終身難冼清白,空有滿腹學問,不能得到施展。他的晚景更是凄涼,時值隋末戰亂爆發,他饑寒交迫,一代大儒最后竟凍餓而死。
編輯/梁宇清 張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