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
因為工作需要,我經常會對接許多寫手,隔段時間會每個人都敲一遍,問“最近寫新稿子沒啊”。有時敲到某個久未聯系的寫手,聊到怎么這么久沒寫稿時,可能冒出一些沉重的理由,比如前段時間與丈夫分居了,或者家人去世了。
每當這個時刻,我都會感到非常尷尬。因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和她除去稿子問題,并沒有其他更多的關聯。我對她的生活是完全陌生的,我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結過婚,也不知道她家人的健康情況如何,突然得知關于她的這樣一個沉重的消息,我更多的是無措:不知道該說什么。可突然終止話題也不太好,我只好多詢問幾句,于是換來其傾訴更多的人生。除去幾句在電視里常看到的場面話一般的安慰,我幾乎已經詞窮,完全不知該如何幫助其釋懷。
這樣強烈的尷尬之后,我內心OS其實是:天,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人生啊!
我可能真的是那種比較冷漠的人,對待人生沉重的部分,我很少、或者說基本不會去跟別人傾訴,內心里也并不樂意聽別人對我傾訴。因為,我覺得,人生總歸是自己過的,除去至親好友,誰又能幫你承擔什么呢?何況是這樣工作上的淺薄關系,我覺得我簡直都不夠傾聽的資格啊。
我以前看過一部劇《需要浪漫3》,里面的女主也差不多就是這種冷硬的人。女主33歲的女同事身體出狀況,提前閉經,非常傷心,在辦公室里大聲喊自己閉經了。繁忙的辦公室瞬間安靜,身為組長的女主率先打破尷尬,給另一個職員安排工作任務——繼續剛被打斷的工作。女同事說她這樣簡直冷血無情。她說:“這是公司,我們是為了工作才聚集到這里的。”
事后,男主得知此事,告訴女主其實她只是需要關注和安慰而已。女主說:“我能怎么安慰啊?”所以說,干嗎要告訴我這種事嘛?多尷尬啊!
當時,看到這里的時候,我心里也是猛點頭:對啊對啊,不懂你們這些要找外人求安慰的人耶。
我本以為自己的冷漠已經無可救藥,沒想到還是發生了轉折。
那天換電腦,資料都要被轉移到另一臺電腦上,我整理文檔時看到幾年前寫的日志,就點開一篇篇看下來。看到一篇長日志里面提到一個編輯,我突然想起一些已經忘卻很久的事。
那還是大四第二學期,我在一家已經簽了三方協議的公司實習。那是個與現在完全不同的行業,以高薪高壓出名。初入職場,高負荷的工作洶涌而至,我基本被擠榨得難以喘息,更遑論維持寫作。所以,當我當時的編輯來約稿時,我也只能遺憾地說沒有。或許是那天心情實在低落,我竟對一個僅僅Q聊過幾次稿子的人發問:你剛畢業的時候也這樣嗎?由此我還打開了話匣子,比如:總是加班好煩,也沒時間寫稿子了。我要不要辭職呢?像你做編輯有錢嗎?
其實我看得出她很忙,但她沒半點不耐煩,挺認真地幫我分析辭職利弊,還告訴我她自己剛畢業那會兒的經歷。就這樣,我拖著她聊了好久。
我后來當然也并未從一場對話中真正去決定什么,但是的確,那場對話讓我的焦慮得到舒緩,讓我得到安慰。
想起這件事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之于那個告訴我她最近離婚了的寫手的意義,就像數年前那個耐心的編輯之于茫然無措的我一樣。她并非刻意,只是剛剛好我在那個她脆弱的時候撞上去,她剛好需要“聊一聊”。
也許因為我隨著歷練心理越來越強大,也許因為生活還并未對我顯露太兇惡的嘴臉,我成了如今這樣不需找誰索取也不愿對誰付出的冷硬模樣,也忘記了自己也曾有過脆弱的時刻。所幸我想起了自己也曾接受溫柔。
基于我們之間淺薄的情感聯系,誠實來講,我其實并不很想知道你的人生,但如果我剛好出現在了你脆弱的時刻,如果你剛好選擇了我,我愿意聽你把人生沉重的那一段說完。不嫌棄的話,我愿給你力所能及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