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教師的殺人名單

葉青

都說沖動是魔鬼，這話一點不假。可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市羅城縣有個下海經商的教師卻沒有將這一古訓牢記于心，當他在生意場上遭遇挫折時，并未選擇正確的方式去解決，而是采用殺戮的手法來了斷！最終，他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來詮釋這句話的含義。

2016年2月2日上午，河池市中級人民法院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達的執行死刑命令，依法將覃文會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至此，轟動一時的高級教師連環殺人案終于落下帷幕……

繁華路段驚現命案

2013年3月26日下午，羅城縣一家賓館的7樓，有位長相斯文的女子在敲打8716號房的房門。她一連敲了好幾次，始終無人應答。于是，她便打開了這扇門。可映入眼簾的一幕，卻把她嚇得魂飛魄散。房間里十分凌亂，墻上地下滿是血跡，而且靠近衛生間這一堵墻的旁邊還露出一個人的腳！服務員不敢再往里走，而是迅速折回并報警……

人命關天，刑警立即趕往事發地點，見到一名男子倒在床邊的血泊之中，臉朝下，經法醫鑒定，已經死亡！年齡為20歲上下，死亡時間大概是上午11點鐘左右。在靠近死者的墻面上，有大量的血跡和被刮擦過的痕跡。在床上，刑警還發現了一枚子彈和一只手槍的槍套！繁華路段的賓館發生命案，這在民風淳樸的羅城縣實屬罕見。死者是誰？兇手又逃往何處？此案引起了當地警方高度重視，并由公安局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牽頭，調集各警種的精兵強將查辦此案。

為盡快弄清事情真相，刑警繼續在房間勘查，并在床的旁邊又看到了他們意想不到的情形：當用燈具打光往床下照看時，發現了一雙腳！在場的人都緊張起來，躲在床下的是兇手嗎？這人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是兇手，那么他手里肯定有槍。倘若此時采取行動，在場的人就會處于相當危險的境地。于是，所有人員迅速撤離，來到對面房間商量對策……在做了一番武裝戒備后，刑警再次進入案發房間。當把床墊掀起來的時候，目睹床墊底下有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性仰面朝天！經查，已經死亡，死亡時間大約在上午10點鐘左右。

慘案發生在大白天，那賓館的服務員就沒發覺有何異常情況嗎？刑警經調查了解，早上11時許，樓層服務員在經過案發房間時，聽到里面有打斗聲，便敲了敲門，問里面發生了什么？對方很鎮定地說：“是電視機的聲音。”服務員心存疑慮，隨后將這件事向當班的經理反映。可因為這名經理也是女性，她們不敢貿然行事。所以直到下午聽到里面沒有動靜了，才以搞衛生的名義打開了房門。于是出現了本文開頭一幕！

就在大伙疑惑不解時，忽然間，一位刑警覺得第二名死者有些面熟：這不是謝強嗎？謝強是本地人，家就住在縣城。于是，專案組即派兩名刑警去謝強家。謝強的妻子說，上午9點鐘左右，謝強接了一個電話，對方講什么聽不清楚，之后謝強就出去了……中午12點多鐘，我還打電話給他，但接電話的卻是另一個男人，這人說的是本地方言，聲音我不熟悉，他說謝強在衛生間。我就請他轉告謝強，等上完廁所后，給我回個電話。可久等也未見來電。于是，我又打電話過去，但對方已關機……謝妻還告訴刑警，謝強在本地開了一家KTV，平時接觸的人很多，但從不與人結怨……在謝妻那里，刑警沒有獲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這時，留在現場勘查的刑警又有了新的發現：在年輕死者身上有一張身份證。上面顯示死者叫解小伍，20歲……兩名死者的身份已經確定，那么兇手會是誰呢？專案組又派出一路刑警趕到解小伍家，看能否得到一些線索。解小伍的奶奶跟刑警說，最近孫子在縣城學開車，沒有回來，也沒和家里聯系過……

刑警雖然走訪了兩個受害人的家庭，但對方都沒有提供有價值的信息。案發現場的勘查仍在繼續，刑警發現了床角處有一套男性衣褲，上面沾有血跡；在衛生間也發現沾有血跡的毛巾，衛生間淋浴房的位置地板是濕的，在花灑正下方有一滴血跡。刑警據此推斷，兇手應該是在和死者搏斗的時候，衣服上沾染了血跡。之后洗澡、換衣，然后離開現場。如果判斷無誤，那么賓館的監控探頭有沒有拍到嫌疑人的影像呢？

監控錄像顯示：上午9時59分，有兩名男子走進這個房間。從身材上判斷，畫面右邊的這個人應該是謝強，而左邊頭頂有點禿的人顯然不是解小伍。中午12時34分，一個男子從案發房間出來，頭戴棒球帽，四處張望一下便離開了。從其身材判斷，很像是先前頭頂有點禿的那個中年男子。可令刑警感到奇怪的是，監控錄像里，始終沒有發現解小伍進入房間的畫面。于是，刑警對賓館的入住登記進行查詢。碰巧，那個登記系統偏偏發生了故障，無法查找開房人的姓名。不過，前臺的服務人員對開房者還有印象，其向刑警陳述，開房的是個五十歲的中年人，身高在1.6米至1.65米之間，長得微胖，有點禿。經其辨認，監控錄像中的那個頭頂有點禿的男子，正是開房人。服務員說，這個人操本地口音，開房是在早上7點鐘。

從調查的情況來看，嫌疑人應該和兩名死者很熟悉。那么這個頭頂有點禿的嫌疑人到底是誰呢？他和死者之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刑警從現場提取了80多處的血跡，看能否從中尋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經過化驗，血跡分別來自于3個人。除了現場的兩名死者，第三人的血跡應該就是嫌疑人的了。他們趕緊將嫌疑人的血跡送到上級公安機關進行DNA比對。

碎紙上的殺人名單

刑警繼續勘查，且又有了新的發現：在洗漱臺下方的垃圾箱里有碎紙片，上面既記錄有文字，也有數字。由于撕得很碎，所以一時看不清楚。但在其中一片碎紙上寫著“老解”兩個字，下邊還有一個電話號碼，刑警當即撥打了這個號碼，雖然通了，但無人接聽。

不一會兒，刑警查實了老解的身份：他不是別人，正是死者解小伍的父親。老解的名字為什么會出現在碎紙片上呢？因垃圾箱里盛有三分之一的水，碎紙片已經被泡軟，故一些地方的字跡模糊不清。為了弄清紙上的內容，刑警立即提取碎紙帶回公安局，利用專業儀器進行烘干處理。

與此同時，另一路刑警也一直和老解聯系。可是一直打電話也沒有辦法接通！無奈之下，刑警只好趕往老解的家。老解的父親說，中午12點鐘左右，兒子接到一個電話，之后便出門了，說是跟朋友到柴虎山上打獵。他是駕駛汽車去的，走時還帶著獵槍和狗……兒子是跟哪個朋友去打獵，他也不清楚。

正當走訪刑警一頭霧水之際，從案發現場傳來消息，碎紙片拼起來了，是一份名單。剛開始，還以為是一份宴請的名單。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拼接，碎紙片逐漸顯現出了全貌。其中一張紙上寫著縣城“客人”名單以及聯系電話，有8個人。除了死者解小伍、謝強之外，還有其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每個名字前面都寫有時間和編號……這是一張請客名單嗎？紙上的內容讓刑警感到并非那么簡單。因為紙上還寫有刀、槍、鐵棒、手套、帽子等物件……專案組意識到，這張紙片可能就是一份殺人名單。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老解應該是兇手獵殺的下一個目標！他現在被人約出去了，電話又打不通，約他的這個人會是兇手嗎？這不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專案組決定立即去柴虎山上尋找。

捉拿犯罪嫌疑人

時間已到下午5點多，刑警必須和時間賽跑，趕在兇手作案之前找到老解。可是，柴虎山很大，它不是獨立的一座山，而是連綿一片達百公里。山路錯綜復雜，草木茂盛，人跡罕至。想在這樣的地方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于是，刑警調來了兩只警犬……在山腳下，刑警很快發現了老解的皮卡車停在那里，但不見人。看來，他們確實上了柴虎山。

在到達半山腰的地方，警犬突然興奮起來，這說明它發現了什么東西。又往前走了一段，在要接近山頂時，警犬的狀態和之前的疲憊完全不同，它朝一個方向猛撲過去。沖到前面的時候，發現了一只本地的土狗（即家犬）！深山老林怎么會有土狗出現呢？很快，隨行的老解家人趕了上來，他們一眼便認出是自家的狗。據此推斷，老解應該就在附近。

刑警帶著警犬，跟隨著老謝家的狗往前跑，終于在一棵樹的下面，發現一個側臥著的人……經過老解的家人辨認，他就是專案組要找的老解，可此時已經死亡，致命傷在頭部。死亡時間不超過3小時。老解也被害了，而且傷口和之前的謝強及解小伍很相似，這兇手會是同一人嗎？那份名單上已有3個人被殺害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真有點讓人不敢再往下想。現在刑警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抓捕犯罪嫌疑人。

在老解被害的現場，刑警發現老解的獵槍也不見了！這樣看來，兇手手里很可能有兩支槍！晚上7時許，賓館垃圾箱里提取到的碎紙片拼接了起來，加上之前拼出來的那一張，一共有3頁紙，上面除了寫有鐵棒、槍、鴨舌帽等內容外，共有26個人的姓名、電話。名單中的3個人已經被害，剩下的23個人又會怎樣呢？他們是否已處在危險之中？而出現在第3頁紙上的“不管男女老少，看到一個斃一個”的文字更是讓人心驚肉跳——這3頁紙上的內容是嫌疑人的一份殺人計劃！這份計劃分為三個部分：一是物件準備；二是縣城客人名單及電話；三是鄉下客人名單。很顯然，紙上寫的“客人”，指的就是殺害對象。而“見一個斃一個”的文字，出現在鄉下名單部分，兇手應該是跟某個村莊的人有著血海深仇，所以才會做出這樣兇殘的決定。在鄉下的個人名單中，被列為第一人的許某某，是臘洞屯的村主任，而這個屯離老解被害的地方非常近！專案組分析，許主任很可能就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或許兇手已經在許主任家里了。

事不宜遲。于是，專案組決定，派一部分刑警直奔許主任住處。7點半鐘左右，刑警到達許主任家，幸好其安然無恙。不過，兇手隨時都有可能來此行兇。可這個寫下殺人計劃的兇手是誰？刑警還是未能梳理出頭緒。許主任也是兇手試圖謀害的對象，他能給刑警提供什么線索嗎？

許主任進入沉思，終于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村民拔樹苗曾引起過一個人的不滿，因此他和全村人都有矛盾！這個人叫覃文會。聽到這，刑警便拿出截圖給許主任辨認，許主任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正是覃文會。至此，刑警終于確定了犯罪嫌疑人：覃文會，49歲，羅城本地人……眼下的首要任務就是抓住覃文會。刑警分析，覃文會在山上殺死老解之后，要么就近到臘洞屯繼續行兇，要么從公路上搭車逃跑。于是，專案組讓一部分刑警留在屯里守候，另一路刑警在各個路口設卡堵截。

劃破夜空的槍響

夜幕降臨，對于嫌疑人覃文會的圍捕仍一無所獲。將近晚上8點，突然傳來兩聲槍響，難道又有人被害了嗎？

槍聲是從臘洞屯不遠處的一條小河邊傳來的，刑警循著槍聲趕了過去，碰上了一個男性村民大呼救命。他對趕來的刑警說，他是屯里的村民，姓蒙，正在河邊電魚的時候，聽到岸邊有人跟他說話。他剛要轉身回答，就感覺有顆子彈從耳邊飛過，他還以為是“獵人”打偏了。沒想到，那人緊接著又是一槍朝他打來！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獵人”是要殺他！他已無退路。于是，便拿著電魚器具沖上去電擊對方，欲與對方拼個魚死網破。這時，對方可能已經沒有子彈了。在搏斗過程中，蒙某將對方的獵槍打落在地，那人便落荒而逃。可由于當時天黑，蒙某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

在河邊，刑警發現了獵槍和彈殼，經辨認，這就是老解的獵槍。此外，在現場還很意外地發現了一把槍。這會是嫌疑人丟的嗎？刑警順著那個人逃跑的方向追捕。但山高林密，雜草叢生，對嫌疑人的搜尋進展很慢。直到晚上9點多鐘，鄉派出所接到一個電話，有人說要自首。接電話的是該所的印所長，對方稱自己是覃文會，想要投案自首。說完就將電話掛了！這讓印所長感到非常意外：一個涉嫌一天之內連殺3人的兇手，真的要來投案嗎？印所長將此事通報給了刑偵大隊，并向專案組作了匯報。

刑偵大隊的魏教導員曾在鄉派出所工作過，他認識覃文會。于是，專案組決定，由魏教導員親自打電話給覃文會，一探虛實。

“你目前的困境，自己應該很清楚——是跑不了的，我們已經把你包圍起來了……”在魏教導員的勸說下，覃同意到警方指定的地點自首。

走向生命終點

因涉嫌故意殺人和非法持有槍支罪，覃文會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歸案后的覃文會承認這些事都是他干的……覃文會為何如此兇殘？他和殺人名單上的這些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浮出水面。

“走到這一步，也是被逼無奈。”覃文會說，他原供職于鄉中心小學，教過語文、地理等，被評為高級教師，每月工資有2000多元，育有一兒，生活過得去。要不是因為下海經商后盲目擴張，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結局……按照覃文會所說，發家致富也屬于正常的想法。因此，在2003年，當地林業改革，允許私人承包時，不甘人后的他拿出自己全部積蓄，又借了一些錢，和朋友一起承包了一處林地。沒過多久就賺了錢。嘗到甜頭的他，不斷地擴大經營規模，前后買了8000多畝林地，還開了木材加工廠……

那他之后為什么跟那么多人結怨呢？覃文會說是他交友不慎所致——后悔認識了謝強和肖平。原來，他們很早就相識了，覃文會生意做大后，謝強和肖平便要求入伙，但不愿意投錢，只想占干股。覃文會心想，你們在生意上又不出力，還替他借了不少高利貸！不管生意賺不賺錢，每年都要分紅。因此，他非常反感，便疏遠這兩人，關系也越來越僵。一天晚上，他被幾個放貸者拉到水庫旁，逼要錢，并打了他一頓……

那么，覃文會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刑警決定到謝強和肖平家去核實情況。但對方家屬的回答卻恰恰相反，說覃文會欠錢不還！想殺人滅口。由于雙方說法不一，而謝強和肖平已死，事情的真相很難查清。事實上，后來覃文會的生意的確出了問題，不斷擴大的經營規模讓他負債累累！覃文會也承認，他把這個林場買下來，至今貸款還欠100多萬元。后來又有一件事的發生，讓他心理徹底失衡！原來，覃文會承包了臘洞屯后面的一座山林，種了速生桉樹。村里人聽說這種樹會破壞水源，于是便將其悉數拔出！這一舉動讓覃文會先期的投入損失殆盡。可謝強和肖平仍不管這些——照要分紅。兩人的威脅、逼迫，加之債主的不斷催收，讓他覺得走投無路。于是，開始謀劃殺人。

如果說報復謝強和肖平還有些緣由，那他計劃殺害村民就純屬瘋狂之舉了！可在覃文會看來，樹苗被拔掉，就好像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覃文會是一介書生，他不可能不清楚，在報復這些人的同時，也是在毀滅自己！

2014年11月3日，他被一審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15年5月4日，二審法院維持了原判，并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2016年2月2日，覃文會被執行槍決。臨行前，法官問他還有什么遺言需要轉告？覃文會答，由于想說的太多，所以都寫在遺書里了，里面有教兒子做人的叮囑，告誡兒子遇事冷靜處理以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切忌像我這樣好高騖遠，自食惡果……

覃文會還請法官轉交自己僅有的400元人民幣給他兒子。言畢，他被帶出法庭，押赴刑場……

（文中除覃文會以外，其他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