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廣東文學在經歷了漫長的潛伏期之后,終于在六十年代有了明顯發展,一大批具有鮮明嶺南特色的文學作品開始涌現,這些作品的背后是一批老作家在深入廣東本土生活的基礎上展現的文學實力,最終成為推動廣東文學發展的關鍵力量。廣東作家陳殘云的小說,尤其是《香飄四季》《山谷風煙》等長篇小說在廣東文壇打響,勾勒時代風云,再現歷史變遷,成為長篇小說代表。本文以陳殘云小說為起點,從小說中所表現出的風景畫、風俗畫和風情畫三方面,審視小說中鄉土敘事所展現出來的美學風格。
關鍵詞:陳殘云 長篇小說 鄉土敘事
典型意義上的現代鄉土小說,其題材大概應在如下范圍內:以鄉村、鄉鎮為題材,書寫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生活;以流寓者的流寓生活為題材,書寫工業文明下的傳統文明逐漸淡出歷史走向邊緣的過程;以“生態”為題材,書寫現代文明中的人與自然的關系。陳殘云的小說中,大部分題材取自鄉村或鄉鎮,在這些作品里,陳殘云書寫了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生活,成為廣東文壇獨特的一道風景。
陳殘云從三十年代開始從事文學創作,在他的文學作品中包含了大量小說、散文、劇本和詩歌等,這些作品開創了嶺南文學的先河。在作品背后,是他苦難的童年和流落漂泊的生活經歷,是對民族苦難的悲憤和對祖國民運的憂慮,以及一顆海外赤子的戀母深情。陳殘云前期的作品中大多表現苦難民族的奮斗歷程,顯示著對生命的渴望,充滿民族凝聚力。而在他后期的作品中,大多描寫土改時期的農民生活,有《山村的早晨》、《香飄四季》《山谷風煙》等作品。除了《熱帶驚濤錄》是寫馬來西亞和新加披人民在被日寇占領后艱難屈辱的生活,其余大部分小說都以反映農村生活為主,且都有著典型的鄉土敘事特點。
赫姆林·加蘭在論及文學中的地方色彩時曾說過:“藝術的地方色彩是文學的源泉,是文學一向獨具的特點。地方色彩可以比作一個無窮地不斷地涌現出來的魅力。我們首先對差別發生興趣;雷同從來不能吸引我們,不能像差別那樣有刺激性,那樣令人鼓舞。如果文學只是或主要是雷同,文學就毀滅了。”在陳殘云的作品中體現了鄉村敘事中的典型畫面:風景畫、風俗畫和風情畫,這些美學風格的背后透出厚實,滲出凝重,是作者愛祖國、愛鄉土、愛人民的深情體現,因此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社會價值和歷史價值,這也正是我們稱它為“現代嶺南小說家中的一位后起之秀”的原因。
一.風景畫
成熟的鄉土小說往往不是為了展現地方色彩而刻意描繪地方風景,高明的作家總會在小說思想主題浮出水面的同時,讓地方獨特風景自然而然地融入作品中,成為小說思想展現的土壤。如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廢名筆下的“黃梅故鄉”、“孫犁筆下的“白洋淀”,在陳殘云的小說中,嶺南的風景畫同樣被作者賦予更多敘事的功能:有的是以他的家鄉廣州近郊為背景,有的是以他曾經掛職工作的東莞為背景,有的是以他在土改時期工作過的云浮山區等地為背景。這些地方由于歷史和嶺南地理位置的原因,形成了屬于廣東自己的地方特色。在陳殘云的小說中,描繪地方風景色彩的篇幅很多。在小說《香飄四季》第八章中,作者用輕快的筆觸,將嶺南水鄉的獨特魅力一一展現出來:“南方的臘月天氣,太陽分外溫柔,分外美麗。清晨,東涌村好像穿上一件多彩的新衣,金色的陽光,翠綠的蕉林,銀光閃閃的河水,都是色彩鮮明,饒有生趣。聳立在河邊的,一棵巨大剛勁的木棉樹,掛滿含苞欲放的花蕾;村子周圍,沿著河岸的,小園子里的,屋墻地上的,零星四散的荔枝樹、龍眼樹、番石榴樹、芭蕉樹、木瓜樹,都將近開花了,仿佛使人聞到香噴噴的花果味,這預示著春天就要到來。而早開得桃花,卻好像告訴人們,它已經呼吸著春氣。”在北方的寒冬里,嶺南風景所展現出來的并不是北方的凜冽北風、皚皚白雪,而是陽光耀金,蕉林生翠,這樣的差異屬于獨特的嶺南水鄉,就連含苞待放的荔枝樹、龍眼樹和蕃石榴樹、芭蕉樹、木瓜樹也恐怕只有在嶺南一帶才有如此茂盛之勢。在作者的筆下,嶺南的冬天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沒有北方冬天的凜冽刺骨,卻也透露著濃烈的熱情。
二.風俗畫
鄉土小說中的風俗畫是指對鄉風民俗的描寫所構成的藝術畫面。這類具有傳承性和現實性的鄉土民俗,最常見的作用,雖然依舊是用來增強作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為時間提供社會背景、為塑造人物性格服務等等,但在不少的問題中,已逐漸成為小說敘事結構的主體內容,承擔起新的敘事功能。陳殘云生長在地處珠江三角洲的流溪河畔,從小就在農村,因此他對于農村生活,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都有著深刻的感受。盡管他后來離開家鄉,但家鄉的風土人情久久揮之不去。建國后陳殘云在珠江三角洲農村工作,更熟悉那里的“人物性格特征、精神面貌、語言、生活習慣、服裝、家庭情況以及當地的地理環境和歷史環境等整個社會面貌。熟悉到不用看筆記本也能了如指掌聲,隨時講得出,有總的印象。”所謂“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在陳殘云的筆下,《山谷風煙》里的雞仔餅、花尾渡,《熱帶驚濤錄》里的“南島羔呸”店,都展現出了嶺南社會特有的風味。不僅如此,小說中還表現了嶺南人日常生活中的鄉風民俗:把發胖的婦女叫做”肥婆”;用珠江水泡的涼茶、王老吉、水翁花、苦瓜干清熱祛濕;把到酒樓茶樓飲茶稱作“相睇”、談生意;姑娘赴大場合時才穿鞋,平時及時在繁華的城市街道,也都赤腳而行;開泥艇到廣州運垃圾,順便看看名牌老倌,過過粵曲癮;河邊的“扎水寮”,端午節的“賽龍舟”;在祠堂擺酒,在寮外講古。趕墟,豐收演大戲等等,小說中展現的是鮮活的嶺南生活氣息不僅如此,陳殘云還把獨特的風俗與人物不同的生活經歷和性格結合起來。作者通過劉二柱去肇慶和廣州,描繪了當日肇慶、廣州的風俗畫,使作品不僅增加了地方特色,還賦予了人文情懷。例如劉二柱看西江,在他的眼睛里這是一個新鮮世界,這江水常常給人們帶來災難,但它也灌溉了無數田園,有打不盡的魚蝦。大學生周燕看西江,仿佛是一個愛水的孩子看見家鄉的池塘。她曾經向往過藍色的多瑙河,然而她卻更喜愛眼前的西江。又如游七星巖,人們都為清幽的湖光山色而感到喜悅。劉二柱雖然感到新奇,卻認為這湖水最好用來灌田養魚,那石頭的山可惜種不了紅薯,也沒有松林。在鄉土小說作品中,如此展現地方風俗特色且較為代表性的不僅有廣東文學中的陳殘云,還有汪曾祺,他在《受戒》、《大淖記事》等小說中,以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日常生活展示了鄉風民俗對小說中人物命運的渲染和鋪墊。在我國西部鄉土小說中,藏女、炊煙、奶茶的生活場景,以及轉經輪的老人、叩長首的朝圣者、草原上的那達慕大會等都是西部少數民族風俗的再現。
三.風情畫
在現代鄉土小說中,風情畫不同于風景畫和風俗畫,如果說風景畫和風俗畫表現的是一方水土的表象,那么風情畫則是表現在表象背后的深層展示。我們不難發現在現代文學作品中有諸多表現風情畫的地方,例如我們可以從少數民族“搶婚”、“哭嫁”到“拒親”“罵媒”來感受少數民族風俗背后所展示的濃烈人情味;我們可以從西北“裕固族”的妝飾中去感受人民內心忠貞與自由的結合。這些風情畫的背后帶給讀者不僅僅是視覺上的地域上的沖擊,而且是對藝術本身所潛在的人性力量的感染和領悟。因此,風情畫的表現方式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在濃郁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基礎上展示出的樸實的人情和人性美。風情畫是有別于其他地域中的文化的、特殊的民族審美情感的表現,是鄉土小說中最特別的文體形相。土改題材小說早在四十年代就已出現,一出現就引發大批作者進入這一題材,同時這類題材作品也取得了比較矚目的成績。在這些作品中,描寫北方土改作品數量相對較多,而已南方地區尤其是嶺南地域為背景的土改題材小說,卻少之又少,幾乎空白。此時,陳陳殘云的小說《山谷風煙》填補了這一空白,這部小說是作家醞釀多年的,在深厚的生活基礎上,較為正面反映土改運動的長篇小說。它不同于先前已出版的有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等同樣包含土改題材的作品,《山谷風煙》無論是作者在敘述農村土改的角度和態度上,還是嶺南地區尤其是廣東人民在面對土改的處理和解決方法以及態度上,都顯得與眾不同。《山谷風煙》講述的是1952年土改中廣東西江流域尤其是云峒鄉地區的農村生活。由于廣東較為復雜的地形,瀕臨港澳,又地處沿海,因此給土改運動的展開帶來諸多復雜性。在這種獨特的地域、地區政策背后,《山谷風煙》雖也有風俗畫和風景畫的展示,但最終呈現給讀者的是另外一幅有聲有色的畫面。在獨特地域特色的背后,小說中體現出來的是廣闊的生活場景中豐富的人物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有貧苦農民、中農、富裕中農、土改工作隊員、地主、土匪、惡霸,還有城鎮工商界人員。這些人物世界立體地呈現了土改時期的嶺南地區錯綜復雜的農民運動。正因如此,《山谷風煙》則成為土改小說中的獨特風景。
陳殘云說過:“生活是創作的源泉。這一真理,作家一般都明白,都可以講出一套道理來,但是,關鍵在實踐。”這種實踐是陳殘云扎根生活,深入嶺南地區風土人情,最終給我們展示出了嶺南風景、廣東風俗以及濃郁的風情特色。而風景畫、風俗畫、風情畫也恰恰賦予了鄉土小說區別于其他文類的美學風格。陳殘云的小說中大部分以鄉土題材為主,在這些鄉土小說中也大多體現了鄉土小說的美學特征。除了這些濃郁的地方色彩以外,陳殘云的文風是樸實的,在鄉土小說作品中,他所渲染的農村農民色彩是清淡但又充滿了熱情,在敘事的語言上,不追求辭藻上的華麗和奇特的故事情節結構,即便是寫大躍進時期人們的狀態,也可以娓娓道來。盡管在這些特征背后,還有諸多問題諸多作品等待研究,例如描寫故鄉農村生活的作品還有六十年代出的電影文學劇本《故鄉情》,以及他的鄉土散文《水鄉夏夜》、《沙田水秀》等等,但陳殘云小說中鄉土敘事的成就不容忽略。
參考文獻
1.丁帆:《中國鄉土小說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2.[美]赫姆林·加蘭:《破碎的偶像》見《美國作家論文學》劉保端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版。
(作者介紹:馬姬慧,中山大學新華學院中國國語言文學系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