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
內容摘要:偽造金融票證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除偽造數額和面值外,建議綜合考慮偽造次數、非法獲利、危害結果等情節,建立與行為社會危害性、行為人主觀惡性相統一的科學的刑罰規范模式,以更好地指引司法實踐。
關鍵詞:偽造金融票證罪 法定刑 升格條件
偽造金融票證罪是一種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的犯罪行為。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現行偽造金融票證罪立法的不足之處逐漸暴露出來,特別是法定刑升格條件的設置問題,已成為司法實踐中處理該類犯罪的困擾和分歧,亟待立法或解釋的進一步完善。
一、問題提出: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立法不足
關于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即我國《刑法》第177條規定的“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在司法實踐中該如何界定,相關的規定較少。就目前的規范來看,與此相關的解釋有:(一)2009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頒行的《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201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三)地方性規范文件。如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高級人民檢察院、公安局、司法局于2011年頒行了《關于刑法分則部分條款犯罪數額和情節認定標準的意見》。對于該規定現狀,司法適用中出現了一些問題。
[案例一]高某持其母聞某的身份證及10萬元的銀行存單,私自到銀行將存單上的人民幣取出并揮霍。事后,為不讓其母發現,高某聯系辦假證的人制作了一張假的10萬元存單放回家中。后其母聞某持該10萬元假存單到銀行取款時案發。本案受理后,鑒于高某系初犯,與被害人系母女關系,且其行為并未給金融管理秩序造成實際危害,檢察機關對高某以構成偽造金融票證罪,但情節輕微作出酌定不起訴決定。
[案例二]李某持其父的身份證及20萬元的銀行存單,私自到銀行將存單上的人民幣取出并揮霍,后為不讓其父發現,聯系了一辦假證的人制作了一張假的20萬元存單。后其父持偽造的銀行存單取款時案發。該案經起訴、審判,最終被告人李某被判處四年有期徒刑。
如上,情節相同的案件卻出現了不同的處理結果。這種同罪不同罰的現象不僅是一種不公平,更是對司法權威的質疑。究其原因,一是司法實務者對法律存在不同理解,再者就是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的立法不足,缺乏更明確、具體的立法或解釋指引以統一司法實務。
二、分析問題: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的立法缺陷
刑罰權作為國家權力,同樣需要被限制,這就要求刑罰正當化。根據責任主義原理,刑罰正當化的根據是報應的正當性與預防犯罪目的的合理性;而法定刑升格的根據只能是責任的加重,而不是預防的必要性增大。[1]具體而言,能夠成為法定刑升格條件的,只能是與加重結果相當的,反映行為人行為社會危害性,以及人身危險性加重的情節。結合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的立法現狀,存在如下立法缺陷有待進一步完善。
(一)法定刑升格條件缺乏明確性
根據《刑法》第177條規定,偽造金融票證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為“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但該如何界定這里所謂的“情節”,又該如何理解“嚴重”和“特別嚴重”,均沒有進一步明確的解釋,進而賦予司法實務者過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另一方面,從罪刑法定原則講,刑罰法規的明確性是罪刑法定原則的實質內容之一,要求法律條文必須清楚明確,這也是排除法官主觀擅斷、限制國家權力、保障國民自由的基本要求。因此,對于偽造金融票證罪“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的法定刑升格條件,不論是從統一執法尺度方面,還是從刑法原則方面,都需要進一步明確化、具體化。
(二)以偽造金融票證的數額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不妥
如天津市《關于刑法分則部分條款犯罪數額和情節認定標準的意見》中,以面額及偽造數量作為偽造金融票證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該種解釋存在不妥。一方面,偽造金融票證罪在我國立法中屬典型的行為犯。對于數額犯而言,數額是決定刑罰輕重的主要原則;而對于行為犯,數額充其量只是個酌定因素,尤其對于數額不影響行為的法益侵害性時,更是無足輕重。不可否認,在有些偽造金融票證的行為中,數額決定了法益侵害程度的高低,但并不是所有偽造金融票證行為都是如此,就如開篇提到的兩個案例。因此,完全以數額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是只規范了部分偽造金融票證行為,而忽略了其他行為方式,在行為規范上存在漏洞。另一方面,完全按照客觀數額來確定法定刑,而不考慮其他犯罪情節的做法,與懲罰、預防犯罪的刑罰目的相矛盾,這種忽視具體情節和其他各種因素的單一評價因素,應用到司法實務中必然會出現弊端。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社會行為呈多樣化發展,偽造金融票證行為也出現了許多新形態、新方式。因此,立法至少是法的解釋,必須與這種社會需求相適應。從現狀來看,偽造金融票證罪的社會危害性并不完全取決于偽造的面額和數額,而是取決于與偽造行為相關的一系列因素。因此,單純以客觀數額作為量刑依據明顯不妥。
(三)違反罪刑相適應原則
根據刑罰設置的基本原理,刑罰的輕重取決于罪行輕重,即犯罪行為社會危害性的輕重,也取決于預防的必要性大小。對于通過偽造金融票證騙取被害方大額財物的行為,偽造數額直接決定著詐騙數額以及財產損失數額,因此,以數額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不存在疑問;但對于類似開篇舉出的兩個案例,行為人偽造的數額只是個虛數,并沒有使用意圖,偽造10萬與100萬,對行為人而言沒有實質區別。也就是說,這類案件與傳統意義上的偽造金融票證行為本質上存在明顯區別,前者的偽造數額對于行為社會危害性影響不大,且相較而言,前者的預防必要性也相對較小。因此,用數額規范這類行為的法定刑升格條件,必然會出現罪刑不相適應。如上述案例,被告人被判處四年有期徒刑的刑罰,相較其罪行而言明顯畸重。總而言之,完全以數額決定偽造金融票證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必然導致司法實踐中產生混亂。
三、解決問題:偽造金融票證罪法定刑升格條件的完善
法定刑升格條件的設置直接關系著刑罰的公正與否。類似開篇提到的案例,曾有學者對近年來多發的該類案件進行了調查分析:從案件情況看,該類案件行為人大多沒有惡意破壞金融秩序的主觀目的,要么為哄騙父母妻子,要么為向女友或生意伙伴展示財力;從涉案數額看,從幾千元到幾百萬不等,甚至有的達到幾千萬;而從最后的處理結果看,數據顯示,除個別案件因存在法定從重處罰情節而被判處實刑外,該類案件在實務處理中多以偽造金融票證罪從輕處罰,或由公安機關撤案,或由檢察機關作相對不起訴,或由法院判決緩刑或免予刑事處罰。[2]然而,從現有的立法規范來講,這些案例中的涉案數額足以被判處有期徒刑,甚至可能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而這樣的刑罰顯然是不公正的。
對此,筆者建議取消現有的以客觀數額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的單一規范模式,從立法或解釋層面,完善偽造金融票證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設置。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設置:
1.多次偽造金融票證的。除偽造數額和面值外,偽造的次數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和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且結合我國刑法立法和解釋來看,大多財產犯罪規定了次數的量刑因素,這也符合我國的立法習慣。
2.因偽造金融票證而非法獲利的數額。行為人非法獲利數額是其偽造行為的對價,直接反映了其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和主觀惡性,因此,應當作為量刑因素。在該數額達到一定量時,宜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
3.偽造金融票證行為造成的經濟損失,或導致被害人精神失常、死亡,或造成金融管理秩序嚴重混亂的,這是對偽造金融票證行為結果的定量。與行為相比,危害結果更能反映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將危害結果作為法定刑升格條件,自然也更具說服力。
4.企圖利用偽造金融票證實施其他違法犯罪行為的。對于該種情形,偽造金融票證僅是手段行為。相較單一的偽造金融票證犯罪,行為人的主觀惡性更大,也更具有預防性,因此宜設置更高的刑罰。
5.具有其他嚴重情形的。即設置兜底條款,以避免法不周延的情況,嚴密法網。
注釋:
[1]張明楷:《論升格法定刑的適用根據》,載《法律適用》2015年第4期。
[2]喻名峰:《偽造類犯罪的擴張現實與限縮適用——以偽造金融票證罪司法實踐為視角》,載《經濟刑法》201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