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利亞到圣母：圣靈的降臨與眾生之福祉

畢錚

摘 要：基督文學中馬利亞的形象有著文學與宗教的雙重意義。在文學意義上，從童貞馬利亞到圣母馬利亞，她在不斷自主思考與謹慎選擇中漸漸實現自我認同，由對神的靈性感知與謙順之德演變成對神的信任遵從與福澤眾生，不斷成長成熟著。在宗教意義上，一代代信徒亦賦予其宗教含蘊，將“蒙大恩”的馬利亞尊為信服耶穌遵從圣主的楷模，將馬利亞的美德契合基督教博愛與仁慈的教義，圣母形象因此發展成為人性與神性的峰巔。

關鍵詞：馬利亞 圣母 福音書

在基督教文學中，“圣母馬利亞”形象始終是歷來學界的研究熱點。據馬太等四本福音書描述，出身低微的童女馬利亞通過圣靈感孕誕下基督耶穌，被尊為“圣母”，平生又多行善事，受到眾生尊敬。而《圣經》并未對馬利亞生平進行詳細描述，其事跡多有賴于諸多偽經與圣徒傳記記載。隨著人們對馬利亞的形象愈加重視與推崇，學界不斷根據東方教會或新約偽經的記載，不斷細化豐富馬利亞形象，用圣母劇等形式再現，形成了馬利亞神學。概觀馬利亞的一生，從童女形象到圣母形象的傳奇性成長，與她內在人神合一的美好品性與對天主虔誠的信仰密不可分，也因此圣母馬利亞的形象有著文學與宗教的雙重意義。

一、文學中的馬利亞

（一）童貞馬利亞：對神的靈性感知與信神的謙順之德

15世紀的圣母劇還原了《新約》之中形象所缺少的一些內容，如N-town 圣母劇中便從她的孕育和出生開始，強調“圣靈感孕”的神跡。馬利亞的父親名為阿希姆，意謂聽眾上帝召喚之人；母親名為安妮，意謂恩惠。然而他們卻不能生育，神廟的祭司因此也不接受他們的獻祭。而在他們傷心之際，天使降臨：“我是上帝的使者，給你們帶來歡樂。神已聽到你們的祈禱，你們的善舉使他喜悅?！碧焓怪甘景⑾Ｄ贩驄D無沾受胎的步驟，告知母親安妮“你將孕育一個孩子，名叫馬利亞?！龑槭レ`充滿，為之感召。”而正是由于無沾成胎，圣母也便沒有了人類的“原罪”，而她神奇的被孕也正是為了完成神圣的使命——無沾孕育人類的救世主耶穌。

而在這樣一個童貞的女孩內心，卻自小便有了高度的使命感。馬利亞三歲時便對自己將要肩負的特殊使命有了清醒的認識，那時母親對她說，“女兒，天使告知你將為后；你是否愿意去會見上帝，他將成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學會愛他，與他共度生活？”馬利亞卻不加思索地回答：“你已立下你的誓愿，我也將真誠地立誓：我有生之年將作上帝貞潔的仆人。”在神廟前，幼小的馬利亞一鼓作氣吟誦出15節進階詩篇，表明自己愿與神同在，也希望自己能夠明了上帝的意志，獲得溫順服從的美德，蔑視虛榮，抵御誘惑，敬畏上帝。

然而這并不完全是文學的夸張。正是馬利亞幼時的貞潔與天真，使得她對上帝的崇敬與信任變成了一種習慣。在《路加福音》中，當馬利亞只是一個許配給別人的童女時，天使在她身旁降臨：“秉性恩慈的女子，我問你安?！瘪R利亞住在拿撒勒，她的周圍盡是腐敗之景，然而她卻“出淤泥而不染”，在周遭的不潔與邪惡中保持著自己“恩慈”的品格。然而“馬利亞因這話就很驚慌”。值得注意的是，她并不是因天使的出現而驚慌，馬利亞以前從未見過天使，但是她天然地相信天使的存在。她因天使的語氣而驚慌，她無法明白天使對她本性恩慈之語的含義。這位童貞的女孩對自己品格的美麗毫無察覺。

而后天使便對她作了那偉大而驚人的宣告，說她將成為彌賽亞的母親。沒有半點躊躇，我們看到馬利亞坦白而驚訝地流露出她的單純與童貞，這是對馬利亞信心與勇氣的一項巨大挑戰。當時的女子與男子訂婚一年之內便相當于已經結婚，她已屬于約翰名義上的妻子。然而馬利亞若接受了天使告知她的“圣靈感孕”，就要獨自承擔在這之后輿論與人倫甚至生命的風險。她說，“我還沒有出嫁，怎么有這事呢？”而天使回答說，“圣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蔭庇你。……凡是出于神的話，沒有一句不帶能力的?！薄笆a庇”一詞十分美妙，是天使所轉述的神的承諾，使一切包圍在黑暗之中，而馬利亞將成為這黑暗之中的光。這時，馬利亞表現出了對神的完全信任，這是馬利亞可貴的信德，也正是這種信德成就了未來的圣母。她低下頭，“我是主的使女，情愿照你的話成就在我身上。”這是一個體現其信德與順服的偉大行動。

（二）圣母馬利亞：為人之母與為眾生之母

在路加福音第二章41至51節中，記述了耶穌的父母在他12歲那年帶他去耶路撒冷守逾越節之事。然而他們返回的時候，耶穌仍舊滯留在耶路撒冷沒有告知父母，馬利亞與約翰心急如焚，三天后才在神殿中找到他。然而馬利亞沒有惱火與指責，而是認為耶穌這樣做必有其原因。她耐心溫柔地問：“我兒，為什么向我們這樣行呢？看，你父親和我傷心來找你?！彼恼Z氣中有責備，“傷心”一詞卻委婉動情，既說出了擔心與牽掛，又不忍責罵誤解。她沒有只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來教育兒子，而是主動向孩子的世界貼近，更好地理解他。而這種春風化雨式的教育方式也并沒有使他們母子關系產生隔閡，而是更加水乳交融。

馬利亞對兒子的愛是極其無私與堅強的。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受死時，面對兒子的死亡，作為母親定然撕心裂肺不忍面對?？墒邱R利亞卻強忍住被刀刺透的錐心巨痛，堅強地站在兒子身邊，帶給他戰勝死亡、完成救贖的巨大力量。耶穌見母親和他的門徒站在旁邊，就對他的母親說，“母親，看你的兒子?！庇謱﹂T徒說，“看你的母親。” 母子之間的理解與默契已經達到了真正的心心相印，可正如馬利亞被預言的那樣，“……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苯虝椪轮杏?，“榮福童貞馬利亞在信仰旅途上前進、忠實地保持了她和子之間的契合，直到十字架下，她站在那里，和她的獨生子一起承受極大的痛苦。把慈母之心化作無玷的祭獻。”對兒子，她有著刻骨銘心的愛與牽掛，對于萬民亦是如此，當耶穌對門徒說“看你的母親”時，便已是在暗示著馬利亞對眾生平等而博大的愛，而這種由己及人的愛會在他死后更為強烈與深情。

這種對眾生的博愛，馬利亞也曾借圣經宣告，“凡聽從她的教誨，天天守候在她門口，侍立在她前懇求轉禱和要求救援的人是有福的。” 她所要求我們的，只是對基督的依恃之心與虔敬之心，如此她便越可能多地施恩惠福澤于我們，把每個人當作自己的孩子來愛。這種愛是超越社會階級、貧富差距、人世善惡標準的博愛，如啟示錄上所說，“得到大鷹的雙翅，飛進荒野的婦女”。用大鷹的雙翅象征極快的速度，圣母只要聽到孩子的呼喚，便馬上飛到他們身邊庇佑。理查·圣老楞佐說：圣母不會忘記她是仁慈的母親。她不會拒絕任何一個向她祈求的罪人，雖然罪過的丑惡使她難過，但她絕不拒絕治療，絕不拋棄他們。虔誠的魯賢·德勃勞亞亦說：“在看到天地傾覆之前，誰以真正虔誠，滿懷信心地祈禱，沒有得不到救援的?！?/p>

然而圣母對眾生的博愛絕不是無原則的溺愛，圣安瑟爾莫解釋說，為拯救我們，圣母馬利亞不是比耶穌有更大的權力，因為耶穌是唯一的救世主，他的功勞是我們得救的唯一基礎。但是耶穌是要懲罰我們背信棄義的判官，而圣母是我們的辯護者，她的職責是保護我們，福澤我們。主耶穌曾說：“為了愛你，任何人向你要求任何恩寵，即使他們是罪人，只要他們愿意真心改過，我都準備完全俯允?！边@是建立在馬利亞首先得到了兒子耶穌的信任與眾生的尊重的基礎之上，圣母才得以廣施仁愛。

宗教中的馬利亞：歸服圣主而蒙大恩，福澤眾生且傳圣教

除了文學性的童貞與慈母形象，馬利亞的品性也在宗教中被進一步闡釋。基督教中認為圣母是天主施恩最多的凡人，稱其為“蒙大恩”的女子?！缎录s》中馬利亞也自述，“全能者在我身上行了大事。”

從馬利亞到圣母，她由一個平凡的善良女孩成長為天主最崇敬的母親。然而圣母是天主之母并不意味她凌駕于天主之上，馬利亞帶給耶穌的是將他撫養長大的恩情、與耐心溫柔的教誨，帶給她的孩子慈愛的力量。有人告訴耶穌：“看！你的母親和你的兄弟在外面，要和你說話。”耶穌卻回答說：“誰是我的母親？誰是我的弟兄？”他伸手指著門徒說：“看！我的母親，我的弟兄！凡承行我在天之父的旨意的，就是我的弟兄、姊妹和母親！”（瑪12：46一50） 圣母是其父母由圣靈感孕而生，因而圣母沒有人類的原罪；基督耶穌又是圣母無沾受孕所誕，這是一個為天主誕生而預備的純潔的傳承，也是馬利亞此生最大的福祉。

在新約中我們卻又看到，耶穌曾在傳教時說，“我是葡萄樹，你們是枝條?！保?5·5）意為我們與耶穌原是一體，耶穌是我們的長兄，我們都是其兄弟姐妹。新約中，對馬利亞的稱呼由“耶穌的母親”變成“你的母親”，是圣靈在引導我們接受這位“母親”。在加爾瓦略山上，最悲痛的時刻，耶穌豎立在天人之間，隆重地將母親送給了我們?！翱?，你的母親。”（19·27）這是一場沉重而悲痛的交接儀式，垂死之際的耶穌將他摯愛的母親托予門徒照顧，托予我們尊崇。在基督教中，馬利亞是耶穌的母親，亦是天下人的母親，所有行于世上的人本是同根生，然而生活中人們卻多偏重于骨肉之親。這種天下一家的仁愛思想也是基督教義所推崇的，是他們改造社會的美的目標，亦為基督教重要的思想內核。窮苦的人、地位低的人都將得到庇護，男女老少都因圣母馬利亞的博愛而受益被恩澤。

全能者另外行于馬利亞的“大事”便是圣母的靈肉升天。凡是原祖亞當的后裔，都繼承了原罪，因此人逝世后肉身要埋在土里腐朽。然而圣母是人類中唯一無染原罪的人，因此靈肉齊升便是天主特恩。為使圣母能幫助救主基督完成救贖人類的大業，圣母逝世后，肉身只是經過墳墓，便從墳墓中復活，同靈魂一齊升天。傳說馬利亞在升天之前召集所有使徒，“舉起你們的燈，仔細看著我。你們很快即能見到上帝的偉大力量。”她把自己和使徒看作一個特殊的群體，承擔傳播福音的使命。上帝對她說，“天使與整個天庭都隨我下到人間，只為將我塵世母親的身體，接到我的神界、天國……上升吧，我的女兒，我的鄰人和親愛的朋友，你將與我共享極樂，母親，直到永遠?！痹缙诮虝睦〗谈競儼严耐夼c馬利亞視為兩種不同類型的女人。若夏娃的罪惡來自對上帝的背叛，而馬利亞的榮耀則來自于她對上帝的虔敬與順服。如果說夏娃因悖逆而成為死亡之因的話，那么馬利亞則因順服而成為救恩之源。教父們強調馬利亞是完美無瑕的童貞母親，是精神之母的象征；相對于夏娃是罪惡、肉體的卑劣象征。只有在神性的童貞中，女性才能超越她們的罪惡與腐敗的女性本質，變成‘如同圣母一樣的德性?；浇虒Υ诉M行了闡釋，圣母靈肉升天，暗示著天主會給所有忠于他的人最完美的賞報。“他對敬畏他的人廣施慈愛，千秋萬世！”而這同時又寄予了馬利亞對天主最崇高的敬禮，一生順服而守信德，安貞而廣仁愛。對天主耶穌，生養撫育，終而皈依。

教宗保祿六世在1964年11月21日頒布教會憲章時，隆重宣布圣母為“教會之母”。隨著基督教對馬利亞的日漸重視與尊崇，一批節日也漸次出現。如天主之母節（1月1日）、圣母領報節（3月25日）、圣母升天節8月15日、圣母誕辰節（9月8日）、獻耶穌于圣殿節（2月2日）、圣母訪親節（5月31日）等。人們在這些特定的日子里懷念圣母及其恩德，那些在困境之中那雙扶持的、無形的溫暖雙手。正如伯納德在《童貞圣母贊》中唱道，“如果她扶持你，你不會跌倒；如果她保護你，你不必害怕?！瘪R利亞已經成為了一種宗教的神圣符號，傳遞著基督教義天下一家，為人仁愛的情感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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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約翰福音 19：26

2箴言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