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
夫妻相處難免會有誤會,如果不及時解決,雙方都覺得很委屈,影響到彼此苦心經營的感情,這樣的局面是誰都不愿意看到的。
親愛的,你誤會我了
呂婷進來時走得太急,不小心絆了一下。一旁的張頌完全沒有要攙扶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觀。呂婷習慣了丈夫的無動于衷,歪歪扭扭地走到離我最近的位置,坐下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覺得,他就是不愛我了!你看,我被絆了一下,他跟沒看見似的。”
張頌的臉色也不太好:“我覺得這日子越過越沒勁了,我們總是在誤會彼此。她總是誤會我,我做什么都是錯的。她動不動就生氣,我也很莫名其妙。”原來,張頌為彼此的誤會感到沮喪,所以才板著一張臉。
呂婷說:“他就是故意惹我生氣,就說這星期三,我們試著做一點兒親密的事兒。我本來還挺期待的,可是,他從一開始就壓制著我的主動性,只讓我按照他的方式來,這讓我很不爽。”
我接著問:“感到不爽時,你會怎么想?”
呂婷斬釘截鐵地說:“他就是在懲罰我!”
我有些詫異,呂婷用到了“懲罰”這個詞。我問呂婷:“他總要有懲罰你的原因吧?”
呂婷說:“原因太多了,晚上他叫我幫忙做家務時,我不耐煩沖他發脾氣了。或者,買菜時忘了買他喜歡的芹菜了……這些,我都不是故意的,但他卻會記在心里,找個機會就報復我。”
看來,呂婷經常將丈夫的行為扣上“懲罰”的帽子,我繼續問她:“張頌還有哪些行為是在懲罰你?”
呂婷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早晨起來,只疊自己的被子。還有,坐在那兒看報紙,一晚上也不和我說話。”
“別光控訴我,你對我也沒好到哪里去。”張頌找了個時機,想說一說自己的委屈,“她在家總和我吵架,我身體不好,她一和我吵,我心臟就很難受,感覺喘不上氣。”
我問呂婷:“你覺得他心臟難受和你們吵架有關系嗎?”
呂婷搖搖頭,說:“有啥關系啊!他想發作就發作!我現在也習慣了,夜里讓我叫120我就叫,帶著東西換好衣服一起去。第二天照常上班,什么都不耽誤……”
“你這人太冷漠了,我身體好不好,你一點兒都不關心。”張頌有些難過。
呂婷有些激動,聲音也變得刺耳:“一丁點兒事都能被他當成天大的事兒,到處宣揚,到處訴苦,感個冒而已,還要一天給我打好幾個電話,說他有多難受。實話跟您說,我就是看不慣他這脆弱的樣兒,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矯情?!”
張頌嘆著氣說:“你別喊行不行?你會不會好好說話啊,我心臟這個毛病,都是你喊出來的。”
家庭中的冷和熱
我聽了雙方的控訴,看上去“證據”充足,只不過這些證據是否成立,還要當事人確認才行。
我問張頌:“你對呂婷的控訴有什么要說的?”
張頌啼笑皆非,無力地說:“她說我只看報紙,不和她說話,事實是她正在看韓劇,我覺得和她說話,會打擾到她。”
張頌的解釋合情合理,可呂婷還是有些質疑:“那親熱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肯同意我的要求?”
張頌搖搖頭,說:“我覺得那樣太激烈了,不確定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承受……”
看來,呂婷認為的“懲罰”,其實都是她的一些主觀臆測,張頌并沒有“懲罰”她的意圖。那關于張頌對呂婷的控訴呢,是不是也是誤會?
我問張頌:“你為什么說呂婷冷漠呢?”
張頌努力地在腦子里搜索記憶,斷斷續續地說:“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兩個逛完超市回來。快到外環時,發現右邊第二條車道上倒著一輛電動車,不遠處,躺著一個人。我踩停車子,準備下車查看發生了什么事情,呂婷卻攔著我說:‘不關咱們的事,快走吧!在她的一再堅持下,我們離開了。可當時是冬天啊,而且很晚了,我真怕那個人被凍死。當時,我的反應特別激烈,和她吵架來著。后來,心里總是不舒服。這件事讓我覺得呂婷很冷漠,她就是這樣,視別人的需要而不顧。”
我問他:“你認為那時候呂婷在想什么?”
張頌說:“她應該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這個人不值得幫助。”
我轉身問呂婷:“你還記得當時發生的事兒嗎?能不能追溯一下自己當時的想法?”
呂婷說:“他以為那是個醉漢,或者是別人撞了他逃跑了。當時,我們車的右前側剛好有撞傷,如果警察不問青紅皂白地讓我們負責怎么辦?我很擔心他被冤枉,我是出于關心才那么做的。沒想到,他對我居然有那么多的偏見,太可笑了,他根本不了解我的想法,又怎么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果然,從呂婷那里,我聽到了這件事情的另一個版本。
張頌當場道歉:“對不起,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只是覺得,你那么對他,也有可能那么冷漠地對我。”
這個道歉把張頌最真實的想法暴露出來,張頌覺得自己“很脆弱、需要別人的關注”,那么,他就會對別人的冷漠感到憤怒,并且橫加指責。
表明心跡,滿足需要
我問張頌:“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和呂婷的外在表現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對親密要求很高的人?”
張頌想了想說:“這倒是!我父親去世得早,我習慣了和我媽、我妹彼此關心、互相照顧,因此我的家人和我走動得特別密切,她們很需要我,我也需要她們。所以結婚這么多年來,盡管呂婷對我的關注不多,但我能在母親、妹妹和孩子那里找到情感慰藉,靠和她們的互動讓我心里舒服些。現在,母親和妹妹都移民定居在國外,兒子也出國讀書了,和呂婷有了矛盾后,沒有人能幫我排解郁悶。”
對于張頌的苦悶,呂婷若無其事地說:“我倒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挺好的,清靜!我自小就習慣了獨立生活,跟我家人也有關。我爸特別固執,還愛挑剔別人,所以我一直和他關系不大好,平時電話都很少。不瞞您說,我要是像他這么脆弱,到處求關愛,在我們家,早就被罵死了。堅強獨立,是我們家唯一的生存法則。”
知道彼此的家庭不同,只是第一步,他們從家庭中學到的東西,會影響他們對對方行為的解讀。呂婷內心認為“我不值得被愛”,所以將張頌的某些行為理解成了不重視自己,因而無法忍受張頌對自己的忽視;張頌呢,覺得“我是脆弱的,離開別人的關愛我活不好”,所以,才會對看起來很冷漠的妻子充滿敵意的憤怒。
要想改變這種惡意的推測,需要對他們的核心信念“動手術”。他們需要在限定的時間內或者某個特定的事件中,用一種溫暖的、富有同情心和保護性的方式對待彼此。這樣,當他們的情感需要被滿足后,敵意就會降低,不良的互動也會減少。
我問夫妻二人:“那么,對方怎么做,你們才愿意改變自己原來的想法呢?”
張頌說:“我希望她能夠和聲細語地說話,多關心我一點兒,這樣,我會覺得我說的東西被認可了!”
我轉身問呂婷:“對于這樣的期待,你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呂婷說:“我會在發火前,盡量做到克制,不隨意發火。”停頓了片刻,呂婷也表達了自己的需要:“每天下班后已經很累了,到家后還要做飯,我壓力真的很大。我希望他能主動和我說會兒話,理解并包容一下我的小脾氣,哄哄我,或許我的狀態會更好。”
“那之前是什么影響了你們這樣做呢?”
呂婷說:“當我看到他拿個手機、報紙坐在那兒,就覺得他不太想和我說話。”
張頌反問道:“你不試試,怎么知道我沒有聊天的意愿呢?如果你主動開口,我會放下手頭的事情陪你聊天的。”
我又問張頌:“那你有沒有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呢?”
張頌略帶輕松地說:“我知道,她希望我表現出一副愿意談話的姿態,這個并不難。”
這樣,真誠地表明心跡,讓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問題,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用心和氣量,成為整個治療的一個重要的突破口。兩個人開始重建自己的信念,修正對對方的印象,這會成為夫妻積極交流的開始。如果好事做多了,他們終究會改變自己的“核心信念”,擺脫那些不被愛、不被關注的命運,回到好的關系中。
咨詢手記:
很多時候,我們腦子中一些負面的思維是自己跳出來的,不知不覺的,我們就這樣去定義伴侶的行為。要想改變這些影響關系的自動思維,就要不斷地在交流中改變思考方式,尋找更合理的替代性方法。比如,對于張頌的脆弱,呂婷要將它理解成“我需要關心”;對于呂婷的敏感,張頌要包容、接納,還要把她的挑剔理解成“她又不舒服了,不想被忽視”。這樣,他們劍拔弩張的關系就能慢慢改善。只要不用惡意去推測對方的行為,他們就能夠慢慢地在互動中重新建立起親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