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長征路過遵義的日子

萬義文

作者的岳父羅安于1929年9月參加紅軍。生前，羅安給作者講過他的經歷，據這些回憶，作者幫岳父整理出《我是怎樣參加紅軍的》《我參加紅軍長征的前前后后》《轉戰太行》等回憶錄，時值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我們摘錄其中一段以示紀念，緬懷先輩。

一

1929年初秋，我瞞著家里，自己上井岡山參加了紅軍。1934年10月隨中央紅軍從瑞金出發參加長征。經過近3個月的艱苦跋涉，1935年元旦后不久，紅軍打下遵義。

遵義是貴州的一個大城市，有像樣的街道、商店，還有電燈。走了二三個月，大部分地方都是人煙稀少的山水之間，今天見到城市，高興得不得了?？墒?，我們剛到遵義的頭幾天，許多商店不開門，老百姓也躲了起來，街上除了紅軍戰士，見不到幾個當地老鄉。后來，他們看到紅軍戰士個個守規矩，說話和氣，見人叫老表，買東西都用銀元，老百姓陸續回來了，商店也漸漸開門了，遵義城熱鬧起來了。

那時買東西非用銀元不可，不拿出銀元買賣就做不成。還好，紅軍有銀元。紅軍哪來的銀元呢？中央紅軍離開中央蘇區時大概有八九萬人，開始還比較順利，突破了國民黨軍的三道封鎖線。1934年11月底至12月初，中央紅軍苦戰五晝夜搶渡湘江，突破了國民黨軍的第四道封鎖線。這次戰役雖然粉碎了蔣介石圍殲中央紅軍于湘江以東的企圖，但紅軍也為此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中央紅軍銳減為3萬余人。當時，許多東西只要不是急需的都丟下了，就是輜重也丟在山溝、沉下江河，但只有一樣東西舍不得扔掉，那就是銀元。從瑞金出發時，部隊帶了許多銀元、金條、紙幣，由挑夫挑著，沿途由保安部嚴加保護。這些銀元、金條、紙幣，都是歷次攻打縣城時，從土豪劣紳、不法資本家手中，從國民黨大官、地方軍閥、大地主的私囊中，紅軍戰士冒著生命危險用鮮血奪得的。那時物價飛漲，紙幣越來越不值錢，沿途能夠使用紙幣的地方盡量使用紙幣，由于長征中戰斗頻繁，保管不過來，紙幣后來陸陸續續散失了許多。銀元、金條只有很少一部分用來支付挑夫的工錢和買藥品和用品等，大部分銀元、金條都得以保存下來了。所以，在遵義買東西可以給銀元。貴州人信銀元，紅軍給銀元，紅軍很快取得了遵義人的信任，遵義老百姓覺得紅軍靠得住，喜歡和我們紅軍打交道。

二

雖說遵義是貴州的第二大城市，但不比我的家鄉吉安、贛州大，和江西湖南一些縣城差不多大小。一條不太寬的河穿城而過，沿河有一些好一點的樓房，其中之一就是遵義會議會址那棟，算是最好的。河上有一座橋（現名紅軍橋），那時只是一座不大的木橋。

部隊駐扎在城外，中央機關基本上都住在城里。我們藥房分配在一家醬油作坊里。房屋的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放了幾十口大缸，缸里還裝有醬油，缸上蓋著竹子編的大蓋——像一個大斗笠。

這家醬油作坊房間挺多，我們藥房有二三十個人，分別住進各個房間。我分到的房間里有一張雙人床，是用上等木料精雕細刻而成的，床上雕刻著盤龍飛鳳，紫氣騰升，表現出房間主人盼望子孫滿堂、吉祥旺盛的急切心情。睡慣了門板、稻草和荒山野嶺，今天住進這樣的房間，睡上這樣的木床，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有點舍不得。不過，畢竟有了相對安穩的地方，很快也就習慣了，舒舒服服地睡、安安穩穩地吃，過了一段像家的日子。

按照“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要求，我們是不能隨便動房東的東西的，離開的時候房間都要保持原模原樣。就是沒收地主老財的財產也要經過上級批準，不能隨便行動、私拿私分。那時，我們都有經驗，房子好的，就是有錢有勢的家庭。發現好房屋、大房屋，就會有人主動去調查：有多少土地、雇過幾個長工、干了什么壞事、大概有多少浮財？摸清楚了，哪個夠地主線、哪個夠財主線，心里有底了，就向團部匯報，要求批準去搜，沒收這家剝削來的財產。得到團部批準，連里就派幾個戰士或一個班去搜查，把現金、糧食、值錢的東西統統沒收（除留下夠其家庭正常生活必需之外）。沒收來的東西，先補充部隊的需要，然后再分給老百姓。有時，當地老百姓實在太窮，部隊就少補充一點，多勻出一些分發給老百姓。碰到地主家的牛、財主家的豬，有時讓老百姓牽走，有時拉回來宰殺，發給各連隊，讓戰士改善生活。

三

離開瑞金三四個月了，爬了那么多山，過了那么多河，打了那么多仗，特別是湘江那幾天的血戰，大家深感疲憊不堪。到達遵義前后，聽說要在遵義建立根據地。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高興得不得了。各部門、各連隊開始買年貨，準備痛痛快快過個好年。衛生部還發出通知，年后衛生學校立即開學，校址選在當時的四中。四中在遵義會議會址后面不遠，教室是現成的，課桌椅都有。學校已經放假，正空著。我和許多學員接到通知，都高高興興地集中到四中，把學校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座椅板凳檫洗得發亮。一切都準備得妥妥當當，就等著開學上課。

可是，過了幾天，都不見動靜。又聽說不在遵義建立根據地了，要到四川去和張國燾的部隊會合。負責籌辦衛生學校的領導把我們這些已經報到但沒有上課的學員召集到一起開會，他對大家說：“中央決定不在遵義建根據地了，馬上就要向四川轉移。因此，衛校辦不成了，你們重新分配工作?！蔽液投畮酌麑W員被分配到林彪、聶榮臻、劉伯承率領的紅一軍團。

紅一軍團駐扎在桐梓。桐梓位于貴州省北部，毗鄰四川，與重慶市接壤，是川黔的交通要道，素稱“黔北門戶”“川黔鎖鑰”。當時，貴州軍閥王家烈正被我們紅軍打得節節敗退。尤其是在婁山關，紅軍一軍團把王家烈的黔軍打得落花流水，紅軍取得了自從慘敗湘江損失一半多人馬以來的長征途上的第一個大勝仗。這一仗打得真正漂亮，為遵義會議的召開提供了極大保障。毛主席后來路過此地，還寫下了那首著名的《憶秦娥·婁山關》。

我們接到分配的命令，第二天辦完手續，帶上簡單的行李就跟著領隊出發了，走了一天，晚上到婁山關山腳下過夜。第二天剛蒙蒙亮，領隊就吹哨叫大家起床。我們簡單洗漱后到伙房弄點吃的，還沒有吃飽，一人舀了一碗飯就出發，邊走邊吃。因為要求太急，也怕遇到敵情，大家拼命地趕路。到了晚上也沒有歇腳，吃點干糧繼續趕路。深夜，我們到了桐梓，找到軍團衛生部。領隊把我們交給他們后就走了。衛生部早就擬定了分配名單，很快把我們二十多人分配完。我分配到供給部當衛生員，當我找到供給部時天快亮了，接著又投入到新的工作中。

這段難忘的經歷，我將永遠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