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早期有關馬的題材的陶藝創作中,我常常把馬與鳥組合在一起,在馬與鳥之間尋找一種抽象的內在聯系,并賦予它們以新的內涵。在這里,馬是人格化的形象,馬與鳥的組合表現的是人對自由的一種向往,是人的精神的一種物化。但后來創作的這組“復原”系列,卻有著與之前的 “馬之夢”系列不太一樣的思路。
將近三十年前,我還在美院讀書的時候,曾在圖書館樓二樓陶瓷系教室外一個露天涼臺的墻根下看到兩個沒有蓋子的大木箱,里面零亂地堆放著一些陶器以及鐵器的殘片,可能是被風吹雨淋許多年的緣故,上面已經積了很厚的一層泥垢。畢業留校工作幾年后,仍見那兩個木箱扔在那里,但那時我已經聽說,這些陶器殘片好像是“文革”期間某個博物館淘汰給美院當資料的,卻不知為什么又被扔在了這里。后來,才知道這些殘片只是一些被人挑剩下的東西,有些相對完整的部分早已被識貨的老師揀走了。再后來,當有位做陶的朋友看到這些東西后,說如果沒人要,他想收走剩下的這些殘片時,我忽然覺得應該將其留下來,這樣就將它們撿了出來并作了清洗。在清洗過程中發現有些殘片還能拼接起來,估計這可能是堆在這里期間被人們翻揀時弄碎的。
2001年,為了參加第一屆“藝術與科學作品展”,受文物修復方式和“藝術與科學”這個命題(將兩個看似完全不同的概念并置在一起)的啟發,我突發奇想,決定用類似文物修復的方法對這些陶塑殘片進行復原,這就有了后來的“復原”系列作品。這時的“復原”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復原,而是一種借題發揮式的再創作。
首先,我在殘留的陶片中尋找可以利用的造型元素,將這些陶塑殘片勾畫下來作為構思的啟發點,并利用這些已有的形象重新構思。恢復原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反復推敲如何借用原有的殘片重新構思自己的作品,既要使這些殘片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并盡可能突出殘片的部分,又特意使原有部分和補缺部分之間拉大距離,形成較大差異。如在表現題材、造型形態、材料運用以及塑造手法上等方面都有意追求反差,將一些看似不相干的因素有機組合在一起,使觀者的觀察和思考處于一種不斷跳躍的狀態,從而產生一種新的視覺體驗。
傳統雕塑大都追求造型樣式和表面處理的完整,而在我的創作過程中,則有意保留明顯的泥觸和塑造過程的痕跡,使作品有一種未完成的效果。當作品上有人物出現時,往往有意淡化人物的性別特征,以便給人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間,使作品具有一種超現實的意味。馬和人物的造型或靜止或躍動,但都盡可能舍棄不必要的細節,運用夸張的手法,使造型簡練、概括以至于抽象,以求表現出整體的氣勢和意境。這種看似求同實則求異的做法,最終是想體現一種觀念上的差異和超越。在具體創作過程中我也發現,殘留陶片的面積越小,可供想象的空間和可供自由發揮的余地就越大,也越容易和
原來的陶塑拉開距離。在一件作品上既保留有古代匠人的指紋,又有我親手補缺的部分,這讓我感覺似乎是正在和一位
千年以前的古人合作完成一件作品,有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
與我以前主要以陶瓷為媒材的陶藝作品不同,在“復原”系列中,陶質的部分出自古人之手,而我“復原”的部分則使用了金屬、玻璃、樹脂等新型的、富有現代感的材料。因此,有朋友曾問我這些作品是陶藝還是雕塑,我覺得很難回答,算是雕塑吧,畢竟陶的那部分并不是我做的。但同時我又覺得,材料只是表達觀念的一種物質媒介,現代藝術創作關注更多的是觀念的體現,并不太受材料的限制。充分發揮材料的特性,綜合運用各種材料,可能正是現代藝術的一個重要特征。
與以前創作有所不同的是,這個系列的作品究竟還能做多少件,也是我要思考的問題。畢竟,可供 “復原”的殘片是有限的。這樣看來,恐怕這批作品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獨一無二,或是人們通常所說的限量發行吧。
邱耿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陶瓷藝術設計系
副教授責任編輯:楊明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