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璐瑜
摘 要:“直接適用的法”已被世界上多數國家承認和接受,我國也明確規定了“直接適用的法”制度,是當代國際私法選法的一大進步。涉外勞動合同適用“直接適用的法”在立法和司法實踐中尚存在一些問題,值得進一步探究。
關鍵詞:“直接適用的法”;涉外勞動合同;司法實踐
中圖分類號:D92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8937(2016)20-0118-02
準據法選擇方法是立法機關在制定沖突規范和司法機關在適用沖突規范或某種選擇標準時所采取的解決法律選擇問題的方法。[1]但是“直接適用的法”選法方法是直接適用于涉外民商事法律關系,無需沖突規范指引找尋準據法,目的是為限制或排除依意思自治原則和依最密切聯系原則確定的準據法。“直接適用的法”適用于涉外勞動合同,在我國立法上具有里程碑意義。本文試圖對“直接適用的法”與涉外勞動合同其他法律適用原則進行比較分析其適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并結合我國立法和司法實踐提出完善建議。
1 涉外勞動合同適用“直接適用的法”的必要性
1.1 “直接適用的法”與意思自治原則、最密切聯系原則
涉外一般合同適用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自由選法毋庸置疑,而理論界認為涉外勞動合同具有公法和私法的特殊性質,是否適用該原則存在較大分歧。1980年《羅馬公約》第6條,1964年阿爾巴尼亞《國際私法》第20條以及1966年的捷克斯洛伐克《國際私法》第16條皆未排除涉外勞動合同適用意思自治原則。廣州海事法院在1995年審理文義煥等21名“帕瑪”輪船員訴船東希臘山騎士海運有限公司拖欠工資等費用案,就根據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判決該案適用中國法,證明了在我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頒布之前涉外勞動合同也是適用意思自治原則的。
部分學者堅持反對意思自治原則適用勞動合同,認為勞動合同具有公法性質的特殊性,應當直接適用“直接適用的法”,這樣才能切實保護勞動者利益。他們認為當事人至少無權選擇適用于勞動者工作條件、社會保險、職業培訓、勞動爭議處理等所謂公法方面的法律。這已被多數國家采納,而至于勞動法的私法部分當事人是否有權選擇也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2]已有的司法實踐足以表明,大部分國家在涉外勞動合同私法方面是普遍接受意思自治的,提倡當事人選法自由,適用所熟悉的法律有效解決勞動合同爭議。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意思自治原則也不例外,過分的強調意思自治,未必總是能夠有效保護勞動者重大合法利益,甚至有時會損害勞動者合法利益。
當今任何一部國際私法典或國際私法條約,都有規定最密切聯系原則,其在涉外民商事法律適用中具有重大作用。最密切聯系原則是涉外勞動合同法律適用的兜底原則,選擇與勞動合同有最實質聯系的法律,實現法律選擇的靈活性。1980年《羅馬公約》第6條中例外條款就規定了從案件整體情況考慮適用該原則。
涉外勞動合同如何適用最密切聯系原則才能體現對勞動者的保護在學界引起廣泛討論。歐洲法院在2013年Schelecker案中認為,即使勞動者長期在慣常勞動地工作,也可以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排除其適用,因為案件整體情況表明該勞動合同與其他國家存在最密切聯系。最后,此案歐洲法院依據該原則適用最密切聯系地德國法律。
或許會有學者認為最密切聯系原則是萬能的,在解決涉外勞動合同法律適用上也是萬能的。勞動合同當事人沒有選擇勞動合同適用的法律,勞動仲裁機構或法院就可以適用最密切聯系原則處理并解決此爭議。然而,勞動爭議仲裁機構和法院也不是萬能的,無法總是能夠找尋到與案件有最實質聯系的法律,甚至有時殫精竭慮也無法找尋到此準據法,如此既浪費人力物力又浪費司法資源,勞動者的利益無法得到實現。
此時,在意思自治與最密切聯系皆無法有效保護勞動者利益,最好的方法就是選擇適用“直接適用的法”,直接適用強制性規定,切實保障勞動者合法利益,有效解決勞動爭議,促進健康和諧勞動力市場的建立健全。
1.2 “直接適用的法”與公共秩序原則、最有利于勞動者 原則
“直接適用的法”在理論上備受熱議,其中爭論最大的是“直接適用的法”與公共秩序二者之間的關系。司法實踐中法院在審理案件時往往以公共秩序為法律依據,未曾直接援引“直接適用的法”。我們知道“直接適用的法”與公共秩序在適用范圍和適用方法上存在較大區別,其中公共秩序只需考慮法院地國無需考慮第三國公共秩序,而“直接適用的法”需要考慮法院地國和外國強制性規定。這就給“直接適用的法”之適用帶來了法律難題,兩者在適用時遇到沖突到底以哪個原則為準,哪個原則是要優先適用的,到底是否要適用外國的強制性規定以及在何種情形下適用。
公共秩序在法律適用中起安全閥作用,在沒有其他原則適用時才會適用,因此“直接適用的法”應優先公共秩序得到適用,無論在理論上還是邏輯上都是合理的。
不少國際私法學者把勞動者視為弱者,主張涉外勞動合同應適用最有利于勞動者利益保護原則,但這一主張也遭到不少學者反對。關于最有利于標準如何確定,如何最大保護涉外勞動者的合法權益這一系列問題值得探索。反對者認為最有利于勞動者利益保護原則是對勞動者的過度保護,而內國勞動者與外國勞動者地位應當平等,涉外勞動者沒有理由受到比普通勞動者更多的保護。
綜上,“直接適用的法”是涉外勞動合同法律適用的必要原則,具有優越性,目的是保障勞動者合法利益,使國內和涉外勞動合同中勞動者得到平等對待。
2 “直接適用的法”在我國涉外勞動合同中的立法和 司法實踐
2.1 我國涉外勞動合同中關于“直接適用的法”的立法 現狀
我國涉外勞動合同適用“直接適用的法”,是立法上的一大進步,《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4條規定了“直接適用的法”,《司法解釋(一)》第10條規定了涉及勞動者權益保護時直接適用強制性規定,這表明“直接適用的法”適用于我國涉外勞動合同。但是,《司法解釋》第10條規定過于簡略、過于模糊,沒有明確強制性規定的適用范圍,也沒有指出該強制性規定是否包括適用外國強制性規定,我國“直接適用的法”與外國“直接適用的法”相沖突時二者如何適用也是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2.2 我國涉外勞動合同中關于“直接適用的法”的司法 實踐
實踐中我國法院審理涉外勞動合同案件很少直接援引適用“直接適用的法”,一般都是以公共秩序保留為依據直接適用中國法。一般來講,涉外勞動合同違背強制性規定同時也違背我國公共秩序,法院就會直接以與我國公共秩序相違背拒絕適用外國法從而適用中國法。在我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頒布以后,法院開始注意區別二者關系。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14年李永瑩與美國阿依吉娜股份有限公司廣州代表處、美國阿依吉娜股份有限公司勞動合同糾紛案、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14年祝年寬與東莞美源鋼結構工程有限公司勞動合同糾紛案判決中皆適用了“直接適用的法”。
司法實踐逐漸嘗試探索適用“直接適用的法”,但如何正確對待外國“直接適用的法”,如何切實保障勞動者利益有待進一步研究。
3 完善建議
3.1 嚴格控制“直接適用的法”的適用,明確強制性規定 的范圍
規則形成之后,規則的適用并不妨礙對其本身繼續探索下去。[3]涉外勞動合同適用“直接適用的法”制度,但如何正確適用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應指出的是,“直接適用的法”在涉外勞動合同領域過多的適用,或許將有損動搖國際私法的基礎。因此涉外勞動合同應嚴格適用“直接適用的法”,明確其適用條件和范圍。強制性規范包括效力性強制性規范和管理性強制規范,因此,所謂“直接適用的法”應僅限于我國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強制性規范中的效力性規范,而不應包括管理性規范。[4]當符合適用條件時直接適用,不符合時適用勞動合同的其他法律適用原則。司法解釋認定的強制性規定過于教條化與原則化,無法正確判斷哪些屬于強制性規定。應當明確如勞動者工作條件、社會保險、職業培訓、勞動爭議處理等涉及勞動者重大利益時應當認定為強制性規定,適用“直接適用的法”。
3.2 適用外國“直接適用的法”時由法院依據功能主義國 際私法觀自由裁量
“直接適用的法”在涉外勞動合同立法和司法實踐中得到普遍適用,但其中適用的都是我國“直接適用的法”,而外國“直接適用的法”未被討論與適用。那么,涉外勞動合同是否適用外國“直接適用的法”有待進一步推敲和研究。
實踐中如果法院地國“直接適用的法”與外國“直接適用的法”相沖突時如何選擇是學者關注的問題,這就要求法院在判斷適用外國“直接適用的法”時依據功能主義國際私法觀自由裁量。功能主義國際私法觀是對案件適用的準據法所體現的立法者的目的和政策的衡量,確定該法律是否適用,以期沖突法的有效解決。當然,任何因素亦不能阻撓涉外司法正義在秉性公正的法官手中實現,[5]這就提出對處理涉外案件高素質法官的要求,要實施培養涉外法律人才,建設一支高水平的法官隊伍。我們既追求涉外勞動合同準據法的確定性,也要追求個案的公正審理切實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因此在適用外國“直接適用的法”要堅持開明的態度,反對“一刀切”,要有限制的接受。如何有限制的接受呢,應指出若外國強制性規定對勞動者的保護高于法院地,并且未違背勞動者重大社會利益時適用外國“直接適用的法”,相反,若低于法院地標準時,當然適用法院地“直接適用的法”,判斷標準就由法官自由裁量。
4 結 語
總而言之,隨著經濟全球化與經濟一體化進程加快,國家間交流頻繁,特別是勞動力要素已成為全球性資源,流動性增強。因此,涉外勞動合同在國際上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正確適用“直接適用的法”有利于及時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促進勞動者自由流動,緩解我國就業壓力,建立和諧的勞動力市場。
參考文獻:
[1] 韓德培,肖永平.國際私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111.
[2] 郭玉軍.國際勞動合同的法律適用問題[J].法學評論,1990(4):35.
[3] 卡弗斯(美),宋曉(譯),宋連斌(校).法律選擇問題批判[J].民商法論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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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劉仁山.“直接適用的法”在我國的適用——兼評《<涉外民事關系法 律適用法>解釋(一)》第10條[J].國際法學,2013(8):48.
[5] 弗里德里希·K·榮格(美),霍政欣,徐妮娜(譯).法律選擇與涉外司法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