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雨
【摘 要】“微信”商標案一審判決中,法院援引《商標法》第10條第1款第(8)項其他不良影響條款的規定為避免可能出現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情形,拒絕創博亞太公司“微信”商標注冊申請。案件中穩定的社會認知與“微信”商標無太大聯系,如核準原告商標注冊,無論是否產生誤認都不會損害社會公共利益,而案件中并未涉及社會公共利益,因此不良影響條款不能作為“微信”商標案中拒絕原告商標注冊申請的理由。
【關鍵詞】“微信”;不良影響;公共利益
一、案情簡介
創博亞太科技有限公司于2010年11月12日向商標局提出被異議商標的注冊申請。騰訊公司于2011年1月21日對外發布名為“微信”的通訊服務應用程序。2015年3月11日,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該案,i認為在廣大消費者對“微信”所指代的信息傳送等服務的性質、內容和來源已經形成明確的認知的情況下,商標注冊核準與否還應當考慮公共利益和已經形成的穩定市場秩序,判決維持商評委的裁定,不予注冊。判決作出后,引起學界爭相討論。結合本案爭議焦點及法院判決時依據的不良影響條款的規定,筆者擬從以下兩個問題對本案作進一步的探討:一是,《商標法》第10條第1款第(8)項不良影響條款能否構成創博亞太公司商標申請被拒絕的理由;二是,本案是否涉及公共利益。
二、不良影響條款能否構成創博亞太公司商標申請被拒絕的理由
從條文本身的文義角度分析,根據《商標審查標準》的規定,“其他不良影響,是指商標的文字、圖形或者其他構成要素對我國政治、經濟、文化、宗教、民族等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產生消極的、負面的影響。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或者具有其他不良影響的判定應考慮商標的構成及其指定使用的商品和服務”。從司法適用的角度看,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中明確提出“人民法院在審查判斷有關標志是否構成具有其他不良影響的情形時,應當考慮該標志或者其構成要素是否可能對我國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產生消極、負面影響。”由此可以看出,無論是法律條文還是司法適用,判斷商標的不良影響是依據商標構成要素及其所指定的商品或服務是否對我國的公共利益產生消極的影響而不是商標的使用情形。本案中原告創博亞太科技有限公司提交的“微信”注冊商標申請,“微信”二字無論是商標含義還是構成均未對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產生消極負面的影響,不屬于“有其他不良影響”的情形。而法院依據騰訊因使用微信服務所獲得的巨大市場影響力及創博亞太未能合理有效使用“微信”商標及服務的事實適用《商標法》第10條第1款第(8)項不良影響條款是否有法律適用偏頗之嫌?
三、“微信”商標案是否涉及公共利益
一審法院判決中,法院認為,判斷商標是否核準注冊應當考慮公共利益以及已經形成的穩定的公共秩序,在消費者對“微信”所指代的信息服務的性質,內容,來源已形成確切的聯系及認知的情形下選擇保護不特定多數公眾的現實利益具有更大的合理性。法院作出裁判的邏輯前提是將不特定多數公眾的穩定認知視作商標法所要保護的公共利益。
何為商標法所要保護的公共利益?ii “商標法的公共利益體現為確保消費者利益和促進有效競爭,從而增進公共利益”。結合本案,筆者認為即使準許原告創博亞太公司的商標注冊申請也不一定如判決所說對社會公共利益產生不良影響。針對本案涉及的有關公共利益的問題,筆者從以下角度分析并論證。
首先,社會公眾將微信商標與騰訊提供的信息服務聯系起來的認知不屬于公共利益。現實生活中,我們使用的是微信所指代的信息傳送服務,作為商品或服務的使用者與騰訊公司只是一種市場化的服務提供者與服務使用者的關系,在使用服務的過程中,微信商標實質上已經形成此服務的代稱,呈現出逐漸商品化的趨勢。所以微信商標從商標意義上來說,與公眾認知和指代騰訊此類服務的聯系無太大相關性。反而是對于創博亞太公司作為微信商標的在先申請人基于商標申請對微信商標符號的先占性以及在此基礎上獲得的可期待利益具有切身的利益相關性。因此,案件本身涉及到的應該是一種私權益。
其次,一審判決中提到如果允許原告創博亞太公司微信商標申請注冊,則會與騰訊提供的微信服務的性質和內容產生誤認,從而對社會公共利益產生消極影響。商標法意義上防止相同或相似商標在同種或相似商品,服務上使用的規定的確是為避免誤認或使相關公眾發生混淆的考慮,但是對于本案來說是不是會發生誤認,產生誤認的后果是不是包括對社會公共利益發生消極影響都是不確定的。網絡信息化時代更新換代迅速,新興的信息化服務層出不窮,“云時代”,“微時代”,大數據時代帶給社會的影響是翻天覆地的。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增強已經成為處于網絡信息時代的社會個體具備的時代性標簽。“穩定的社會認知”究竟有多穩定,是一個尚待考證的問題。而法院在判決中并沒有基于案件事實及相關證據進一步分析如果準許原告商標注冊是否會改變“微信”對于消費者已經形成的穩定認知,是否會對微信服務性質,來源發生誤認。
筆者認為,即使法院判決原告準許注冊,騰訊需要對微信信息服務改名,微信服務使用者基于對此類服務長期使用的慣性以及對該服務與騰訊公司之間的聯系認知更不會發生誤認的后果。正如前文筆者提到,社會公眾對于騰訊提供的微信信息服務是作為該服務使用者的主體,這樣看來,穩定的社會認知應該是社會公眾對于微信指代的服務的穩定認知,而與微信商標并無太大聯系。同時,基于網絡信息化時代的特點,社會群體對于新生事物更容易接受,即使騰訊對微信服務改名,只要其所提供的信息傳送服務不變,是不會對社會公共利益產生消極不利影響的。況且,對于騰訊公司而言,“微信”改名的成本很低,僅僅只需一次信息推送,將改名的告知發送到所有使用用戶客戶端即可,即使微信名字變了,只要騰訊提供的服務的內容,操作方式不變,那對于使用微信服務的社會公眾而言,不會在成多大的影響,更談不上對公共利益造成消極影響。
綜上,《商標法》第10條第1款第(8)項不良影響條款的規定從條文釋義的角度僅是對商標構成要素而言,作為商標注冊絕對禁止條款不能擴大解釋為包括商標使用所帶來的不良影響情形。根據上述分析,本案并未涉及公共利益的問題,案中所述社會公眾的穩定認知實際是社會公眾對微信服務的認知,與“微信”商標無太大關聯,不能被認定為公共利益。而如果允準原告“微信”商標注冊,即使發生社會公眾的誤認后果也不會對社會公共利益產生消極影響。因此法院適用不良影響條款以期保護社會公眾的穩定認知所代表的公共利益而拒絕原告創博亞太公司“微信”商標注冊申請有失偏頗。
注釋:
i創博亞太科技(山東)有限公司訴商標評審委員會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行政判決書(2014)京知行初字第67號。
ii馮曉青:《商標法中的公共利益研究》,載《新疆社科論壇》2007年第2期,第63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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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揚:《‘公共利益是否真的下出了‘荒謬的蛋—評微信商標案一審判決》,載《知識產權》2015年第4期。
[3]王太平:《論商標注冊申請及其拒絕——兼評‘微信商標糾紛案》,載《知識產權》2015年第4期,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