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君飛
今天說的是一株爬山虎的故事,它跟其它爬山虎都不相同,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它長得想不到的快,不知不覺爬滿了房屋的墻壁。然后呢?總不能啥也不干,閉上眼睛當懶漢,把每一個生長日當冬天過。它繼續不分晝夜地生長著,無數根藤條伸進窗戶內,又很快爬滿了房屋的內墻,還包裹住了冰箱、沙發和餐桌,連那個喜歡蹦蹦跳跳的皮球也被它的吸盤吸住了,動彈不得,它馬上會把它變成一個又重又笨的藤球。
這株爬山虎包圍也包裹住了整座房屋,不過它覺得這遠遠不夠,它的力量只使用了很小的一部分,它的心也總是空落落的,如果它愿意,它甚至想把整座房屋都舉起來,送給在天空里找來找去卻始終落不下腳的云彩。
好在房屋的主人是個獨身的植物學家,他并不介意自己的爬山虎替他做這些瘋狂的事情。他在這里住的次數也不多,爬山虎這樣緊緊地看護著房間的每一樣東西,可比養幾條吵鬧貪吃的守門狗強多了。
有一天夜里,爬山虎聽到附近有什么東西在輕手輕腳地爬行著,一把抓過來放在月光下細看。好可愛的小動物啊!握在手里又柔軟又暖和,很有脂肪的樣子。短耳朵圓圓的,耳端像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白光;臉上化著時髦的煙熏妝嗎?面部中間及兩側的三條白色條紋照亮了它精致的五官,使它顯得更聰慧更機靈,卻也帶著憨厚和天真;濕漉漉的鼻墊,似鑲嵌著的黑寶石,剛被誰細心地擦拭過,真想讓人緊緊地摟過來好好地親一親!
“呼!你想都別想!快放開我,你這討厭多事的千手怪!”小動物掙扎著說。
爬山虎呆愣片刻,卻又把它放到高高的屋頂上,說:“你會喜歡這里的。我打算給你編織一個小房子,你就快快樂樂地住進去。你不想當我的小伙伴,就可以選擇當我的愛講話的小玩具。哦,我只顧高興和喜歡你,竟忘了問你是誰。那么,請問你是誰?”
“別問我是誰,你這毛手毛腳的千手怪!”獾說,“你瞧瞧我們的手,比鐵鏟還利!如果你綁架了我,還要拿籠子囚禁我,你就攤上大事了,我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帶上所有的獾,鏟斷你的老根,再斬斷你的手腳,心情好的話,就跟你說再見,心情不好的話,就一把火燒了你!”
“你原來就是獾啊!”爬山虎顫動著葉子說,“想不到小孩子說起話來也這么嚇人,不過我還是不想放你走,你更應該在這里住上幾日,看我怎樣像對待一個小王子一樣招待你。”
“你騙人!”
“你不住上幾日,怎么知道我說的不是真心話呢?”爬山虎突然感到心里有些落寞和消沉,又說,“我們做不了伙伴沒關系,就讓我來當你的一件大玩偶吧。那么多的獾,又誰像你一樣這么幸運呢?”
爬山虎扯斷一些藤條,眨眼間就編織出一個精美而舒服的小屋,然后輕輕地拍了拍獾的小屁股,請它快快樂樂地住進去。獾卻差點被氣哭,一坐到小屋里,就朝爬山虎大嚷大叫要吃蚯蚓、甲蟲和花生米。爬山虎朝地面伸出無數條長手臂,看也不看,隨便那么摸一摸、抓一抓,就捧上來許多蚯蚓和甲蟲。沒有花生米好辦,它又將一根藤條伸進房間,竟將一包主人喝酒時必吃的麻辣花生給掂了出來。獾見難不倒爬山虎,又嚷著說要吃螃蟹,它知道最近的一條小河也有好幾千米遠,爬山虎經不住折騰,也許會放它走。沒想到幾分鐘后,爬山虎竟然真的給它抓來了腳爪“嚓嚓”響、直吐水泡的大河蟹,還用一根爬山虎藤緊緊地系著,看來并不是在魚蝦店里偷竊的。獾很想問爬山虎是怎么做到的,但河蟹吃到嘴里太美味,它忍了忍,很快忘掉了心里面的疑問。
接下來的一天,爬山虎從窗口抱出一臺老式的小彩電,讓獾在無聊的時候觀看。起初獾的情緒鬧得很厲害,它認為爬山虎沒有邀請它進屋看電視是真的將它當囚犯“優待”了。爬山虎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獾的心思,便解釋說房子的主人是個古怪的植物學家,根本不歡迎任何小動物,讓他知道有一只獾躺過他的沙發,還看過他的寶貝彩電,非發狂不可,弄不好還要傷及無辜,于是只好委屈獾在屋頂上看電視。沒等獾發話,爬山虎又變魔術般給它抓來兩條肥美的赤眼鱒,獾方才消了一些氣。然而當它看到爸爸媽媽在電視里呼喚它的畫面時,簡直要崩潰了,將鱒魚頭摔到爬山虎的身上,一邊哭哭啼啼地嚷著要回家,否則就用魚刺自殺。爬山虎急忙搶過魚身,剔凈魚刺后再放到獾的腳邊,然后很滑稽地在面前為它跳“抽筋舞”,逗獾開心,卻不提什么時候放它回家。
獾一直不陪爬山虎說話,不是裝聾子,就是裝啞巴。爬山虎沒有辦法,開始在自己身上剪下一捆最好的藤條,一邊陪著獾看電視,一邊為它編織一套鎧甲。它竟然能夠手指套圈起針,不管是正針、反針,還是滑針、浮針,它也都運用自如,動作還飛快,不由吸引住了獾,看得它目瞪口呆。獾想起自己的媽媽,它早就想請一個針織高手教它織毛衣,只要開口道出這個心愿,不怕爬山虎不答應,但是現在獾啥也不肯說。沒過一個時辰,爬山虎拿著藤條鎧甲請獾試穿,還說穿上這套鎧甲,別說狡猾的狐貍,連兇殘的野狗也傷不了獾,鎧甲獾也是好兵帥哥獾。獾不想這么快就表示出自己的好感,扭著頭說這真是天底下最粗制濫造的鎧甲——哪里是鎧甲,簡直是乞丐丟棄的爛毛衣。獾還說:
“你真的想讓我試試嗎?那么,請你放我出來,即使穿爛毛衣,也需要人伸胳膊伸腿兒呀!”
爬山虎想了想,打開小屋的門,等獾跳出來,又將那套新織成的藤條鎧甲遞給它。
獾不聲不響地披掛完畢,裝模作樣地伸伸手、蹬蹬腿兒,突然一個漂亮流利的高空跳躍,跳進房屋下面的草叢里,還沒等爬山虎反應過來,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爬山虎知道由一身鎧甲護著,獾不會摔傷,不過讓它這樣離開,畢竟叫人心里好不爽快。它原本可以試著投射出吸盤抓獾回來,心情卻突然變得很低落,任它逃之夭夭。
“我還想給你抓一輛小汽車玩玩呢,你想見見劇院里的魔術師,我也能夠給你抓回來……沒想到我們的友誼才剛剛開始,真正奇妙好玩的東西還沒有拿出手,你就乘我不備逃開了。我想交到像你這樣會蹦會跳會說話的朋友,哪怕你表現得像一個有趣可愛的玩具也可以,但你太自由了,比我還自由,你終于不愿意待在小屋里被我馴服,然后喜歡我、接受我,慢慢了解我是一個多么不一般的爬山虎。這幾天時間很像一個夢,其實我已經做得有些累了。一會兒我抱回電視,就去睡覺……”爬山虎想著想著就散開到地板上睡著了。
一段時間過后,主人從遠處考察回來,吃驚地發現家里的爬山虎竟然“失蹤”了,連一片葉子也沒有留下。不過,在書桌上,他看到了一封信:
“尊敬的主人,原諒我不告而去。我既沒有遠游,也沒有將自己蕩到月亮上研究一下那里的桂樹——開個玩笑啦,我其實接受了獾一家的邀請,前去教它們制作鎧甲,期間再教幾個獾媽媽織織毛衣——在我教累的時候,只當換換腦筋、調節一下心情。這會讓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吧?您一定會理解我的。我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回來,因為我想,獾的氣味對您來說,實在太濃郁了,只有散盡獾的氣息,我才能夠跟您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