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蘇州的“五反”運動

周峰

[摘要]1963年2月，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為了整頓落后的生產面貌，緊跟時代步伐，蘇綸紡織廠也大張旗鼓地進行了“五反”。經過一年多時間的運動，取得了調動職工生產積極性、轉變領導干部作風等成績。究其原因，既有中共中央的正確引導，也有蘇綸紡織廠自身的努力。辯證地看，蘇綸紡織廠的運動雖然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左”的錯誤思想的干擾，但仍取得了較大成績，可謂瑕不掩瑜。

[關鍵詞]蘇州蘇綸紡織廠城市“五反”運動

學術界對于20世紀60年代城市“五反”研究，或囿于材料的收集困難，成果寥若星辰。筆者在查閱檔案資料的基礎上，擬以蘇綸紡織廠（以下簡稱蘇綸廠）為研究對象，管中窺豹，對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重要組成部分的城市“五反”運動作一初步研究，以拋磚引玉，期待更多也更優秀的成果出現。

一、蘇綸廠城市“五反”運動的背景

1957年“反右”運動以后，尤其是“大躍進”運動遭遇嚴重挫折后，毛澤東對社會主義社會主要矛盾的估計發生了重要變化，認為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社會主義道路與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是當時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并以此出發，將城鄉中對計劃經濟弊病的批評意見及糾正措施都看成是對社會主義的否定和走資本主義道路。

中共八屆十中全后，為了“反修防修”、防止“和平演變”，毛澤東決定在全國城鄉發動一次普遍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開展大規模的階級斗爭。但是，八屆十中全會以后，全國各地仍然將經濟調整放在首位，許多地方并沒有立即開展或沒有把工作重心轉到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上去。毛澤東對于這種情況很是不滿，于是決定在1963年2月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專門講一下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問題。

1963年2月11日至28日，中共中央在北京舉行工作會議，并在3月1日發出《關于厲行增產節約和反對貪污盜竊、反對投機倒把、反對鋪張浪費、反對分散主義、反對官僚主義運動的指示》（以下簡稱《指示》），指出“五反”的開展是為了“保證1963年的國民經濟計劃和國家財政預算的完滿實現，使第三個五年計劃期間國民經濟得到更好的發展；克服和防止資本主義、修正主義的腐蝕，保證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順利發展”[1]p397。

為了傳達、貫徹中共中央關于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的指示，中共江蘇省委于1963年4月2日發出《關于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的部署報告》。蘇州的城市“五反”運動可謂走在全省的前列，“我市的增產節約運動，在2月中旬動員部署以后，正在各行各業全面開展起來”[2]，為“五反”運動的開展做好了準備。1963年4月8日，中共蘇州市委發出《關于開展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的部署方案》，正式開展“五反”運動。

蘇綸廠創建于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時任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張之洞為“振興商務，自保利權”，于光緒二十三年七月投產，“時有工人2200名，年產粗紗1.4萬件”。1953年9月，中共中央正式公布過渡時期總路線。10月，中共蘇州市委開始向干部群眾進行國家過渡時期總路線、總任務的宣傳工作。同年，中共江蘇省委確定了全省20個工廠進行公私合營試點。蘇綸廠是其中之一。

到了20世紀60年代初，由于廠領導者官僚主義作風以及技術更新緩慢等原因，蘇綸廠在生產經營等方面呈現出頹勢，主要表現在生產水平落后、企業管理水平不高、機械設備管理工作薄弱等。1963年7月，中共江蘇省委主要負責人江渭清、包厚昌等來蘇州視察工業時指出：“紡織工業情況，全省進步很快，南通最好，無錫也好，許多產品在全國都比得上，常州比較差，蘇綸最差，蘇州搞不好就拖全省后腿。”[3]省委領導對于蘇綸廠的批評，迫使蘇綸廠必須要推陳出新，改變當前落后的生產面貌。

二、蘇綸廠城市“五反”運動的開展

蘇綸廠作為一個工業經濟部門，根據中共中央《指示》關于經濟部門如何進行“五反”運動的規定，其第一年的“五反”運動，可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一）增產節約運動階段。根據中共中央《指示》的規定：“在運動的各個階段，都必須以增產節約為中心。”蘇綸廠緊緊圍繞這一中心環節，制訂了符合自身實際情況的運動方案，主要從以下四個方面予以開展：1.統一領導思想，訓練骨干隊伍；2.放手發動群眾大鳴大放，充分揭發生產中的浪費和領導作風；3.通過表揚先進、發揚先進，對職工進行以“主人翁”為中心的社會主義教育；4.貫徹邊整邊改，為大整大改、大比大賽做好準備[4]。

（二）“三反”運動階段。“五反”運動經歷了一個不斷發展、逐步深入的過程，起初開展的是“三反”運動，即反對官僚主義、反對鋪張浪費、反對分散主義。1963年5月19日，周恩來在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直屬機關負責干部會議上的報告指出：“官僚主義在我們執政的黨內，在我們的國家機關內，的確是十分有害、非常危險的。”[5]p376劉少奇對于“三反”也有過相關的指示。

“三反”運動作為整個運動的第二階段，中共蘇州市委指出：“搞好五反運動第二階段，是取得整個運動全勝的關鍵性階段。”[6]因而蘇綸廠對于這一階段的運動開展得較為深入。根據蘇州市委的指示精神，蘇綸廠黨委在1963年6月26日召開了擴大會議，結合本廠的具體情況進行了深入討論。

蘇綸廠“三反”運動的大致過程如下：

（1）準備工作。首先是黨委交鋒，準備下水，書記、廠長作自我檢查，做好比較充分的思想準備。其次做好必要的組織準備，全面審查了骨干、“四長”以上干部和黨團員、基干民兵。

（2）召開三級干部會議。首先改造四類分子。在對這些人進行排隊摸底，弄清他們的好壞表現后，采取了不同方法對他們進行教育改造。其次進行學、揭、訴。“學”主要是號召職工群眾學習中央關于“五反”運動的指示；“揭”就是揭階級斗爭蓋子；“訴”就是號召職工訴說過去資本主義的壓迫，感受現在的好處。通過這一階段的運動，干部職工的政治覺悟得到了較大提高。最后進入查放階段。

（三）“二反”運動階段。按照中共中央《指示》關于“二反”的規定：“要采取群眾運動和專案調查相結合的方式，實事求是地把貪污盜竊案件徹底查清查實，力爭做到既不漏掉一個壞人，又不冤枉一個好人”。蘇綸廠的“二反”運動主要分為兩步：

第一步，做好準備工作。一是領導準備，二是組織準備，三是材料準備，四是繼續搞好“三反”補課。

第二步，組織群眾學習“兩反”斗爭的意義、目的和政策，主要是作好報告。報告的內容：說透“兩反”斗爭的經濟意義和政治意義，講清貪污盜竊、投機倒把對國家、對企業、對大家的嚴重危害，交代“兩反”斗爭的方針政策，揭露企業各方面的漏洞和貪污盜竊、投機倒把的各種具體手法等。

當然，以上階段并不是蘇綸廠“五反”的全部過程，其實在“兩反”結束之后還要經過整改、補課等階段，但這些均已不屬于第一年運動的范圍。

三、蘇綸廠城市“五反”運動評價

（一）取得明顯成效。綜觀一年來蘇綸廠“五反”情況，成效還是很明顯的。

首先，職工群眾的精神面貌有了轉變，思想覺悟有了提高，生產上調動了積極性，特別是認識到增產節約不僅有經濟意義，而且有著偉大的政治意義，思想上的體會也是比較深刻的。在此基礎上，又開展了“五好”競賽運動，使得1963年5月份比4月份的產量和質量有了初步提高。

其次，通過三級干部會議的學、揭、訴，激發了階級感情，增強了內部團結，與工人間的關系也更加融洽。如前所述，通過學、揭、訴，三級干部之間、工人與職員之間的隔閡基本上消除了，有些工人說：“原來是這樣，職員過去也同我們一樣吃資本家的苦，那我們同樣是受苦人。”[7]

再次，廠領導官僚主義作風有所轉變。運動前領導干部存在著比較嚴重的驕傲自滿情緒，而且往往滿足于一般地完成國家計劃，滿足于某些指標的一時進步。針對這種情況，蘇綸廠從1963年5月4日開始，“從黨內到黨外，從干部到群眾，從科室到車間，放手發動群眾，全面開展了大鳴大放”[8]。通過這些行動，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領導干部的官僚主義作風，而且還改善了領導干部和基層工人間的關系，從而也就調動了工人們的生產積極性。

（二）取得成效的原因。蘇綸廠第一年的“五反”取得成效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僅有外部的良好條件，而且廠自身也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

1.客觀方面。（1）中共中央制定的有關“五反”運動的政策雖然是以“左”傾思想為主導的，但由于吸取了開始于1959年的“反右傾”運動的教訓，在開展“五反”運動時顯得較為謹慎小心，一再強調要做到運動和生產兩不誤，避免擴大打擊面。在反對鋪張浪費的時候規定，不把一般性的鋪張浪費、多吃多占、走“后門”、生活特殊化等問題，同貪污盜竊、投機倒把等非法行為混淆起來，以免打擊面過寬，同時要給那些犯有一般錯誤的干部改正的機會。這就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運動初期沒有發生大的偏差。（2）蘇州基層“五反”試點單位為蘇綸廠如何搞好運動提供了經驗。中共中央《指示》明確要求：“各省市自治區、各部門應當先選擇幾個重點單位、重點企業進行試點，取得經驗，然后分期分批地逐步展開。”按照這一要求，蘇州市委確定在華盛紙廠、紡織機械廠等單位試點。為了加強對基層“五反”運動試點工作的領導，還建立市委基層“五反”試點領導小組。蘇州市委對整個基層“五反”試點的重視，使得接下來要進行“五反”運動的單位，少走了彎路，在試點單位經驗的基礎上，讓運動在正常軌道上運行，不致發生大的偏差。

2.主觀原因。（1）正確、妥善處理了運動和生產的關系。蘇綸廠黨委在6月29日作出指示：“必須把生產搞好，運動一定要圍繞生產來進行，倘使生產與運動發生矛盾，把運動推遲。為此，在黨委統一領導下，形成二條線，黨委抓好運動，廠長抓好生產，各抓好重點，做出成績，保證運動、生產雙豐收。”[9]（2）充分發動了領導干部“洗手洗澡”，爭取主動。中共中央《指示》提到：“在每個具體的部門和單位，運動進行得好壞，關鍵在于領導。”蘇綸廠也意識到：“領導自我革命的態度，是整個運動開展好壞的關鍵。”[10]因而積極鼓勵領導走訪基層職工，反復學習中共中央“五反”指示，下樓“洗手洗澡”。尤其是書記、廠長深入車間、小組，幫助解決生產問題，使得工人信心倍增，他們說：“領導深入車間解決問題，我們勁頭也足了。”[11]

縱然第一年的運動情況是良好的，但隨著中共中央過于強調階級斗爭，致使蘇綸廠“五反”運動的方向也發生了明顯的偏差，甚至出現了職工自殺現象。這也很好地證明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群眾運動的弊端。正如薄一波所說：“在‘階級斗爭，一抓就靈的聲浪下開展大規模群眾運動，勢必走偏方向，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擴大打擊面，難于達到運動預期的目的。”[12]p780○

參考文獻：

[1]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2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中共蘇州市委員會.關于開展增產節約運動和五反準備情況的報告[B]，1963-03-07.蘇州市檔案館：A01-1-86.

[3]中共蘇州市委辦公室.江渭清同志關于當前工作的指示[B]，1963-07-29.蘇州市檔案：A01-2-343.

[4]蘇綸紡織廠黨委宣傳科.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第一階段情況匯報[B]，1963-06-18.蘇州市檔案館：G50-2-131.

[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6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

[6]中共蘇州市委員會.關于工、交、財基層第一批單位開展“五反”運動的部署報告[B]，1963-12-16.蘇州市檔案館：A01-2-341.

[7]中共蘇綸紡織廠委員會.關于三級干部會議學、揭、訴階段的小結[B]，1963-12-13.蘇州市檔案館：G50-2-131.

[8]蘇綸紡織廠.蘇綸紡織廠整改方案[B]，1963-06-22.蘇州市檔案館：G50-2-142.

[9]蘇綸紡織廠黨委.中共蘇綸廠委員會第二階段五反運動的打算[B]，1963-06-29.蘇州市檔案館：G50-2-134.

[10]中共蘇綸紡織廠委員會.關于“五反”運動第二階段準備工作的打算[B]，1963-09-18.蘇州市檔案館：G50-2-134.

[11]蘇綸紡織廠黨委宣傳科.增產節約和“五反”運動第一階段情況匯報[B]，1963-06-18.蘇州市檔案館：G50-2-131.

[12]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下冊）[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8.

責任編輯/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