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盡管激進主義思潮和政治激進主義運動乃至革命浪潮可以迅速調動部分政治資源,短時間內完成社會變革,但往往因激烈社會震蕩而留下長期遺患。保守主義強調與傳統的繼承和聯系,在客觀上對激進主義發揮制約、糾正、補充和緩沖的作用。俄國歷史上的每一次社會變革,保守主義勢力與激進主義勢力、革命主義主張與改革主義主張都是并存的,而且無論革命的結果還是改革的結果,社會都必須從劇變或漸變中穩定下來,俄國保守主義此時起到的正是這個作用。
【關鍵詞】“歐亞主義” 激進主義 保守主義 政治激進主義 保守主義
【中圖分類號】D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6.06.003
從政治激進主義的19世紀源頭來看,它首先是一種基于對現有社會不平等和有失正義的國家制度和社會等級的道德批判,是主張以劇烈的社會動蕩和顯見的暴力方式改變社會和國家現狀的思潮;其次,它亦是一種面向社會大眾,尤其是社會下層和年輕一代的政治宣傳、政治鼓動和政治動員的有效方式,并經常促成建立激進主義的政黨團體,醞釀成重大社會運動和革命變革。政治激進主義不僅作為一種政治實踐,而且作為豐富的哲學傳統,反對著占主導地位的自由主義世界觀,它常常以合法形式存在并發展,并通過斗爭和對抗增強其自我發展能力。因此,政治激進主義作為一套實踐哲學,不僅對人類思想史產生了巨大影響,也是促進社會整體發展的重要工具。
自1991年底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經歷了美國前總統尼克松(Richard Nixon)所形容的“海灘滾滑車”①般的轉軌進程。在此期間,政治激進主義似鬼魅幽靈般如影隨形:時而幻化為以“休克療法”和“向西方外交一邊倒”為代表的國家戰略決策;時而幻化為斯拉夫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時而幻化為西方主義和大西洋主義。其多樣色彩和面相撲朔迷離并引人注目,深刻地影響著俄羅斯的國家轉軌和社會進程。進入21世紀后,作為政治思潮和社會運動的政治激進主義在普京總統的“可控民主”式的威權體制作用之下,在俄羅斯社會共同選擇之下,終于與曾經并駕齊驅的政治保守主義歸于“歐亞主義”麾下。
溯源與辨析:當代“政治激進主義”非歷史上的“政治激進主義”
從歷史上看,俄國是歐洲“政治激進主義”思潮的故鄉,也是世界“政治激進主義”運動的實驗室。
“激進”的俄文(Радикалльный)和英文(Radical)一詞均源于拉丁文“根基”(Radix)一詞,它有兩層含義:一是“觸動根基”的含義;一是“歸根到底”“正本清源”的含義。在俄語中,激進主義(Радикализм)包括兩種含義:一是“進行局部民主改革的政治流派和活動”,二是“堅決的行動方式”。②“激進主義”(радикализм)在現代俄語辭典中的解釋為:“激進主義的詞根來源于拉丁文,為政治流派之含意,指主張采取決定性的變革行動的派別和團體,指為實現某種綱領、解決社會政治問題和實現確定目標而采取任何變革方式的革新。激進主義區別于(正確的或不正確的)對權力機構的猶豫不決、止步不前和失誤的批評、責難和挑剔。”③
從學理上講,激進主義是世界歷史發展和民族國家進步過程中最常見的一種方式,它包括了政治、文化、經濟等方面的激進主義。激進主義即是在道德上以理想主義為行動先導,在理論上以理性主義為政治表達,在目標上以樂觀主義為情感支柱,在行為方式上以自下而上的極端主義為行動綱領的政治思潮和運動。因此,有時也寫為“急進主義”,強調其過程上的迅速推進式的特點。激進主義又以其內容不同劃分為政治激進主義、文化激進主義、經濟激進主義、社會激進主義以及外延更為寬泛的文學激進主義、藝術激進主義等。
政治激進主義(Political Radicalism/Политический радикализм)是指要求在社會結構中進行根本變革的社會思想流派。法國哲學家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于18世紀中葉最早提出了“政治激進主義”一詞。按照盧梭的想法,人類生活的歷史分為“自然狀態”和“社會狀態”。“自然狀態”是人類自由平等和幸福的“黃金時代”,在這里人人都是自由、獨立和平等的,根本不存在社會不平等的根源或基礎。隨著私有制的產生,人類進入了“文明社會”,也出現了人類在經濟上的不平等,富人們為了維護自身的財產權,欺騙窮人與之簽訂一個社會公約:咱們聯合起來吧,結成一個至高無上的權力聯盟,創立“維護公正與和平的原則”,用明智的法律治理我們,保證每個社會成員的社會權利。但是恰恰相反,這個社會公約逐漸蛻變為富人統治窮人的工具。所以盧梭認為,這個社會公約一旦遭到破壞,每個人就立刻恢復他原來的權利,并在喪失約定的自由時,就重新獲得他為了約定的自由而放棄的自己的天然自由。盧梭本人認為,他的這一想法只適合小國寡民的社會。
一般說來,政治激進主義相較于政治保守主義時是褒義詞,至少是中性詞,但如果相較于政治自由主義,其幾近于貶義詞了,此時它基本等同于革命主義、雅各賓主義、恐怖主義、人民專制主義、亂黨主義等概念。其實,這是錯誤的理解。如果把人類歷史發展看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的話,那么從操作模式上看,無外乎兩種社會發展途徑,激進的(即革命的)與漸進的或稱保守的(改革的)的道路。
19世紀的俄國,是激進主義思潮和政治激進主義運動風起云涌的時代。
俄國知識階層中的激進主義主張主要有:發動人民群眾、推翻沙皇專制制度、徹底解放農民;實現人民主權;實現社會主義或無政府主義理想。以此為鑒,赫爾岑堪稱俄國激進主義知識分子第一人。英國思想家柏林(Isaac Berlin)稱赫爾岑(А.Герцен)是“俄國激進主義之父和主張平均地權的社會主義之父”。④
自1847年,赫爾岑為躲避沙皇政府的迫害,不得不亡命歐洲,成為“浪跡天涯的哥薩克”(馬克思語),并于1870年1月21日在巴黎去逝。他利用在倫敦創辦“自由俄國印刷所”、《北極星》(Поляная звезда)和《鐘聲》(Колокол)雜志,堅持不懈地批判俄國專制制度與農奴制度,認為“如果不消滅奴隸制、俄國農民的現狀,即全俄羅斯帝國的這種奴隸制,俄國就不能前進任何一步”。⑤他同時對西歐資產階級共和制采取了“詳加盤查”和徹底批判的態度,即“西歐人民的過去提供給我們的,只是一個研究的課題,我們沒有把自己當作西歐遺囑的繼承者。西歐正在走向墳墓,他過去的負擔排除了未來發展的可能”。⑥從而他得出結論,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俄國,“我們稱之為俄國社會主義的是這樣一種社會主義:它來源于土地和農民的生活,來源于每個農民實際有一份土地,來源于土地的再分配,來源于村社占有制和村社管理——并且將同勞動者的組合一起去迎接社會主義所普遍追求的和科學所承認的那種經濟上的正義。”⑦但是赫爾岑是一個人道主義者,他始終反對暴力革命給社會帶來的動蕩和混亂,自始至終沒有放棄和平的、自上而下的解放農民以及推進俄社會發展的愿望。
如果說具有貴族氣質的赫爾岑是溝通斯拉夫派(本土俄羅斯)與西方派(西方俄羅斯)的中介的話,那么有著強烈平民氣息的別林斯基(В.Г.Белинский)、車爾尼雪夫斯基(Н.Г.Чернышевский)等人就是溝通激進主義思潮(如彼得拉舍夫斯基分子和赫爾岑)與激進主義行動(如民粹派、社會民主主義派、社會革命黨和布爾什維克)的關鍵。別林斯基認為:“如果認為不實現暴力,不經過流血,時間就會自然使之實現的,那就太可笑了。人們是如此的愚鈍,以至于必須用暴力把他們引向幸福。同大多數人所受的痛苦相比,成千上萬人的流血又算得什么。”⑧車爾尼雪夫斯基宣布:“歷史的道路不是涅瓦大街上的人行道,它要整個兒在野田地里穿行,時而塵土飛揚,時而泥濘難行,時而是沼澤,時而是密林。誰要是怕被蒙上塵土和弄臟皮靴,就別參與社會活動。”⑨
別林斯基和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出現終于為尚空談、欠實際的俄國知識分子群體帶來了“批判現實主義”的活力。他們的思想和號召啟發和教育了知識分子,使他們終于放下架子,回到民間,傾聽人民的要求,重新構筑自己的政治理想和理論體系,并積極地將其付諸實踐。在19世紀70年代發生了聲勢浩大的政治激進主義運動——民粹派運動,⑩在民粹派運動基礎上誕生了更加激進的社會革命黨和社會民主工黨。在1905年革命和1917年推翻沙皇政權的二月革命中,這兩個政黨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而由此兩黨蛻變出來的更加激進、更有組織和更有戰斗力的布爾什維克黨在其領袖列寧(В.И.Ленин)和托洛茨基(Л.Д.Троцкий)的領導下取得了政治激進主義運動的里程碑式的勝利,建立了強大的布爾什維克政權和新國家——蘇聯,其事業繼承者斯大林(И.В.Сталин)則以更加激進的領導風格將蘇聯鍛造成工業、農業、文化和軍事強國。
1991年底,伴隨著蘇聯解體,俄羅斯開始了疾風暴雨式的國家與社會轉型、政治與經濟轉軌。
俄羅斯曾經一廂情愿地丟掉社會主義的包袱,全方位地加速向西方模式和資本主義過渡。在政治上選擇了西方的意識形態和多元政治觀念;在經濟上,選擇了市場經濟和私有化的道路。俄羅斯獨立之后,它的議政機構(先是議會,后是國家杜馬)與政府和總統的關系始終處于緊張的狀態。自1992年以來,俄羅斯政局一直處于動蕩之中,各派政治力量角逐對抗,甚至演變成1993年10月的流血沖突。但是五年的實踐結果并不如人意,也不得民心。政治上的極端民主化和多元政治造成了嚴重的政局動蕩。
經濟上的嘗試帶來的消極影響更為嚴重。無論是薩克斯(Jeffrey Sachs)的“休克療法”,還是蓋達爾的“自由市場經濟”方案,以及丘拜斯的“全盤私有化”方案,在實行過程中都遭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反對和批評,造成了國家經濟的全面滑坡和惡性的通貨膨脹。從1992年到1995年,俄羅斯的通貨膨脹率連續四年居高不下。據俄經濟學家統計,1995年與1990年相比,消費品價格上漲了1700多倍。惡性通貨膨脹大大阻礙了俄羅斯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進程,價格的飛漲使市場機制遠遠不能成為資源有效配置的基礎力量,高通貨膨脹率降低了居民的儲蓄傾向,打擊了企業的投資積極性,助長了囤積居奇和投機倒把,使整個經濟生活陷入混亂之中。俄羅斯政府宣布實行以強調國家的宏觀調控、重視社會保障機制的“社會市場經濟”改革。俄羅斯政府總理切爾諾梅爾金(В.С.Черномырдин)在1996年2月28日接受法國《世界報》記者采訪時說:“我們正在向市場關系、正常文明的關系體系過渡……我不知道什么是資本主義,就像今天什么是共產主義一樣。既不能盲目模仿德國和法國,也不能模仿美國和日本。如果這樣,是什么結果也不會有的。俄羅斯有自己的特點。”
俄羅斯在外交上急于擺脫前蘇聯與西方長期對抗的陰影,加入歐洲委員會和北約組織,期望在“平等伙伴關系”的基礎上,從西方和美國獲得巨額援助以刺激俄羅斯經濟的復興。1992年1月葉利欽(Б.Н.Ельцин)總統在出訪美國接受美國廣播公司記者采訪時表示:“我們打算改變我們的軍事信條,……不再把美國看成是潛在的敵人,我們洲際導彈不再瞄準美國的任何目標。”俄羅斯外長科濟列夫(А.В.Козырев)在6月5日接受法國《世界報》(Le Monde)記者采訪時表示:“希望西方國家把俄羅斯‘看成自己的伙伴和天然盟友”。1992年5月,俄羅斯在聯合國投票贊同對南斯拉夫聯盟實行經濟制裁的757號決議,與美國和西歐保持了一致。1993年后,俄美之間的摩擦逐步走向公開化和長期化,并時常伴有激烈的沖突和對抗。1995年后,北約加快了東擴的步伐,試圖將東歐和波羅的海一些國家拉入北約,在短時期內確定下了東歐的地緣政治格局。葉利欽總統多次警告美國和西方:“如果北約東擴,一個與之軍事對抗的軍事聯盟可能再次出現”“我們將有兩個集團,將分裂成兩個陣營”“歐洲將不可避免地轉變成戰爭狀態。”?
在反思5年轉軌歷程時,俄羅斯各方政治力量得出了較為一致的意見:急劇轉軌與激進主義應該緩行。
葉利欽總統在1996年宣布:“今后不再實行這種不得人心的休克療法。”他在1996年提交國家杜馬的總統國情咨文中承認:“近幾年來我們犯了一系列策略性的錯誤,應該作出總結”,宣布“今后不再實行大規模的私有化。”?
切爾諾梅爾金總理也表示:“我反對任何激進主義,不管右翼還是左翼的,任何急轉彎的做法都會使國家充滿崩潰的危險。”
主要反對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КПРФ)主席久加諾夫(Г.А.Зюганов)在1996年10月20日公開表示:“極端的情況對每個人都是不利的,……許多個世紀以來,我們的經驗證明,極端的情況往往造成相當激烈的結局。”?
2000年普京(В.В.Путин)執掌俄羅斯政權,他在當年的國情咨文中,把實用主義、經濟效益和國家安全作為新政府的主要任務,認為國內目標高于國際目標。在內政方面,普京政府主張實行“可控制的市場經濟”,并根據蘇聯70年經濟建設和俄羅斯上世紀90年代經濟轉軌的經驗教訓,制定了“強國主義”(Державизм)的基本方針。根據這一基本方針,既沒有繼續葉利欽時期激進的經濟改革計劃,也沒有回到原蘇聯時代的計劃經濟軌道,而是強調在不引發大的社會動蕩的前提下逐步改革,強調遵循溫和的自由市場經濟原則,建立由國家調控的自由社會經濟體系。在外交方面,普京把“東西方并重”外交進一步發展為各個層次的平衡外交,積極謀求與美國、“北約”和歐盟和平共處。
然而,當代俄羅斯國家與社會轉型過程中出現的“激進主義”除了再現俄國文化傳統中“盲目趕超”的特點與俄羅斯民族性格中“易走極端”的特質外,與19世紀至20世紀初的“政治激進主義”毫無共同之處和繼承關系。
歷史上的“政治激進主義”思潮是“左傾”和進步知識分子的政治理想,而推翻沙皇專制制度是其政治理想的革命實踐。而當代俄羅斯的“激進主義”并不具備經典意義上的“思潮”特質,一方面,它在思想理論方面沒有建樹;另一方面,它在“左”“右”分界分上恰好屬“右傾”而非“左傾”;再一方面,它基本表現為國家轉型過程中國家政權自上而下制定并實施的一系列“冒進”戰略,表現為政黨力量自下而上制定并實施的一系列“急進”策略。即“政治激進主義”在當代俄羅斯社會和意識形態中的含意,已經發生巨大變化,其“左傾變革”和“合法革命”的(或政權視野中的“暴民亂政”“異已勢力”)的含義已自然脫去,其含意基本限定在為實現既定目標而不惜采取斷然和絕對的手段和行動。此時的“激進主義”已經接近于“極端主義”(экстремизм)。早在戈爾巴喬夫改革時代的1991年7月,“民主聯盟”(Демократический союз)領袖達尼洛夫(В. Данилов)和諾沃德沃斯卡婭(В. Новодворская)就在其公開信中宣布:“人民已經獲得通過任何途徑推翻犯罪政權的權利,其中包括武裝起義。”?
正如俄羅斯學者所言:當代俄羅斯政治激進主義是“政治進程根本變革的心理機制,是為要實現目標和采取的根本措施的根本的和不妥協的行為,是適應個性類型和社會與國家的民族文明特點的社會文化傳統”。?
當代俄羅斯形形色色的激進主義
當代俄羅斯學者阿格耶夫(А.Агеев)認為:“激進主義是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傳統,它取決于國家發展的歷史的、地理的、政治的、社會的和心理的特點。今天的激進主義作用于社會范疇的職能性質、民族心態、個人情感和個人習慣、社會心理、行為模式、俄羅斯人的政治參與和相互作用方式。它表現在社會各階層方面:精英階層與反精英勢力,執政黨和反對派,它是制約政黨領袖和普通公民政治行為中心線。”?
上文談及當代俄羅斯國家與社會進程中的政治激進主義與19世紀歐洲與俄國政治激進主義思潮和運動相比的最大特點即是“棄左轉右”。右翼政治激進主義是當代俄羅斯政治激進主義的主要角色。
一方面,主張“激進民族愛國主義”的“民族主義者”(националисты)和“原教宗旨主義者”(религиозные фундаменталисты)并不隱瞞他們的使命是使現制度和社會發展根本性變革,包括改變現存的俄羅斯聯邦的憲法體制。他們經常游走于國家法律的邊緣,但并不去觸動或破壞法律的底線。激進民族愛國主義者明白他們的目的通過憲法制度和議會斗爭等正常形式是永遠達不到的,因此他們有時選擇非議會的斗爭形式。它們的一些組織和領袖也并不隱瞞要通過武裝政變而實現其政治目標。因此,“革命”對于所有的右翼激進主義者來說都是重要的手段因素所在。1990年10月16日建立的“俄羅斯民族統一黨”(Русское национальное единство -РНЕ)即是最具代表性的團體。該黨來源于蘇聯末期的德米特里·瓦西里耶夫(Дмитрий Васильев)領導的極右翼組織“民族愛國主義者‘紀念陣線”(Национально-патриотического фронта "Память")。1990年3月,蘇軍退役少校巴拉紹夫(А.П.Баркашов)退出該組織成立了“俄羅斯民族統一黨”。巴拉紹夫在1991年的八一九事件中支持“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ГКЧП),在1993年的十月事件中,巴拉紹夫和“俄羅斯民族統一黨”手持武器,站在反政府派別中間,他因此被政府逮捕后釋放。巴拉紹夫還曾競爭莫斯科市長職位。巴拉紹夫的激進主義思想是俄國歷史上的黑幫民族主義和納粹主義的混合,他主張反西方主義、反自由主義、反共產主義和反猶太主義,主張清潔俄羅斯民族和東正教的靈魂。巴拉紹夫的講話與文字明顯模仿德國納粹和希特勒風格,包括“俄羅斯民族統一黨”黨徽包含卍的形象,黨員問候時伸出右手,身著黑色制服等等。巴拉紹夫將“俄羅斯民族統一黨”訓練為準軍事組織,平時經常進行身體鍛煉和軍事器械的使用訓練,經常身著黑色制服,排列成隊,在莫斯科街道上游行。“俄羅斯民族統一黨”的機關報《俄羅斯秩序》(Русский порядок)極盛時發行達到50萬份,最少也維持在25000份左右。該報的影響后來大大衰落,一段時間內一年也難維持出版一期。1993年10月,由于巴拉紹夫和“俄羅斯民族統一黨”參與反政府的“白宮事件”,這份報紙在俄羅斯被關閉。2001年,該報在白俄羅斯注冊,再次獲得出版的權利,巴拉紹夫擔任該報的監護人。巴拉紹夫多次表示“俄羅斯民族統一黨”準備應付俄羅斯內戰的局面。?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俄羅斯民族統一黨”獲得了迅速發展,其社會影響也達到了頂峰,其注冊成員維持在15~20萬人,分支機構遍及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1998年,俄羅斯政府開始打擊這個具有極端民族主義和法西斯主義傾向的團體。該團體內部出現了危機,迫于政府和社會的壓力大部分人員退出,“俄羅斯民族統一黨”于2000年9月分裂。
另一方面,激進主義政黨也積極參加選舉和利用合法講壇宣傳自己的極端觀點。直至20世紀90年代,激進主義在蘇聯解體最初一段時間內,是合法權力斗爭的政治形式,在社會和人們眼中是政治反對派斗爭的合法方式,同時是俄羅斯政治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乃至是社會意識形態和社會政治運動的“主流”。在這種情況下,右翼激進分子、極端民族主義和原教旨主義者實際上是合法存在的,盡管他們的思想和活動屢屢引發社會恐慌。在經濟狀況和生活水平極速下滑,人們的道德水平、自我約束力和法律意識普遍下降的情況下,個人與團體較容易以激進的,甚至是異端的手段來表達個人訴求和政治主張,實際上整個國家和社會被激進主義所左右。莫斯科的一家報紙痛心地寫道:“‘祖國一詞已從積極詞匯中消失。而一個喪失了愛國主義感情的人,在生活中就喪失了思想和道德的支柱,也喪失了人的尊嚴,自私、貪婪、道德敗壞也隨之而滋長。”1996年,俄羅斯一家社會調查機構曾向青年群體提出一個問題:“你能殺人嗎?”被調查的青年人中有50%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在1993年12月舉行的俄羅斯第一屆國家杜馬選舉中,主張極端民族主義立場、日里諾夫斯基(В.В.Жриновский)領導的自由民主黨(ЛДПР)以22.79%的多數選票在選舉中獲勝,在國家杜馬中占據了70個席位,成為杜馬中第一大黨團。
日里諾夫斯基和自由民主黨地位的陡然上升,一時間輿論嘩然,俄羅斯和世界各國為之震驚,驚呼“日里諾夫斯基現象”。自由民主黨被新聞媒介稱為“民族主義黨”或“法西斯主義黨”,日里諾夫斯基和自由民主黨也將強硬的外交政策和毫不掩飾的俄羅斯民族主義立場作為該黨的政治和行動綱領,作為贏得選票的手段。他多次表示俄羅斯首先應恢復前蘇聯的政治版圖,他在其自傳《向南方的最后沖擊》(Последний бросок на Юг)中宣稱:“要使俄羅斯的士兵在溫暖的印度洋中洗靴子,永遠不再脫下夏季服裝”“向南方最后沖擊的思想是崇高的,本身具有積極的意義。……而且俄羅斯軍隊也還需要這樣做,以便使我們那些無精打采的年輕小伙子們試一試肌肉的力量”“在到印度洋沿岸的這個新的地域內,所有的人都講俄語”,而且“世界應當感謝俄羅斯的救命恩人的作用”。?日里諾夫斯基屢發狂言不僅使俄羅斯政府大為窘迫,而且震動了獨聯體各國,震動了西方世界。
日里諾夫斯基與自由民主黨的脫穎而出,在一定程度上結束了俄國政治斗爭的兩極化(俄羅斯聯邦共產黨與總統葉利欽)格局,形成了新的三級格局,即在以葉利欽為代表的“民主派”和以魯茨科依(А.В.Руцкой)和久加諾夫為代表的“共產黨”的斗爭中,出現了新的一極──極端的俄羅斯民族主義派別。此為俄羅斯政壇第二波。這一結果令俄羅斯政府和國際社會大為震驚。
極端民族主義和右翼勢力積極活躍反映了國家政治和社會轉型過程中的無政府狀態,這種情況嚴重地破壞了俄羅斯的國際形象。從1998年底開始,俄羅斯政府才對右翼激進分子的主張和活動采取壓制措施。
為右翼激進主義者和組織做出分類是比較困難的,因為標準是多樣化的并且時有矛盾。根據其主張的俄羅斯理想的政治制度的差異,可以劃分出“君主主義者”(монархисты)和“民族主義—共和主義者”(национал-республикацы)等;根據其主張的民族國家結構特點的差異,可以劃分出“種族主義者”(этнонационалисты)和“超種族的帝國—民族主義者”(надэтнические имперские националисты);根據其宗教主張差異,可以劃分出“東正教原旨主義者”(православные фундаменталисты)、新多神教主義者(неоязычники)和“世俗民族主義者”(нерелигиозные националисты);根據其財產主張的差異,可以劃分出“民族—布爾什維克派”(национал-большевик)、“民族—社會主義派”(национал-социалист)和“主張剝奪民族資本家派”(сторонник хищного национального капитала)等。
另一種分類辦法,是根據其歷史背景的差異將當代俄羅斯激進主義派別區分為“老右翼”和“新右翼”兩種:“黑色百人團派”(черносотенцы)和“東正教原教旨主義者”是溫和的右翼,是所謂的“老右翼”。“老右翼”的影響和活動范圍遠沒有達到全俄羅斯水平,他們的政治主張和活動方式相較于“新右派激進主義者”也較為溫和。1917年二月革命沙皇統治垮臺和1917年十月革命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后,“黑色百人團派”和“東正教原教旨主義者”的意識形態和政治主張通過僑居國外的俄國知識分子保留下來。1991年底蘇聯解體之際,“黑色百人團派”和“東正教原教旨主義者”的政治影響曾經非常強烈。然后,由于其政治主張過于陳舊和保守,如主張在俄國恢復帝制、偏執于反猶太主義、過分關注歷史上的熱點問題、組織結構上的宗派主義,使得社會大眾越來越厭倦其主張和活動,其右翼的主導地位逐漸被“新右翼激進主義”政黨和團體所取代。20世紀90年代中期,“老右翼”代表“俄羅斯民族教堂”(Русский 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собор)運動領導人亞歷山大·斯杰里哥夫(Александр Стерлигов)曾經試圖聯合“新右翼”,但最終失敗。“老右翼”在當代俄羅斯社會和某些社會階層中還具有一定的影響,但是它們基本不能對俄羅斯社會和政治進程產生影響。這些組織包括“東正教兄弟聯盟”(Союз православных братств-СПБ)、“東正教公民聯盟”(Союз православных граждан -СПГ)、“基督教復興聯盟”(Союз Христианское возрождение-СХВ)、“東正教神幟聯盟”(Союз православных хоругвеносцев -СПХ)和“為了神圣羅斯黨”(За Русь Святую)。“東正教原教旨主義”團體基本上沒有激進的政治活動,它們常常組織各種公益活動、出版歷史和神學書籍、組織宗教游行和神學讀書會。反對以色列和反猶主義大游行是“東正教原教旨主義”團體的重大活動。2002年4月20日(即希特勒的生日),“東正統原教旨主義”團體組織在以色列駐莫斯科大使館前的公開抗議和反猶活動。具體原因以色列軍隊為追擊躲入伯利恒圣誕教堂的巴勒斯坦武裝分子而冒犯基督教圣地而引起東正教原教旨主義者的憤怒。
“新右翼”包括了“民族—革命派”(национал-революционеры)、“民族—社會主義派”、“民族—布爾什維克派”和“公開的法西斯主義者”(откровенные фашисты)是最激進的右翼。“因為該派不僅試圖建立準軍事組織并試圖以暴力形式干預國家政治,并且利用民族矛盾進行法西斯主義和種族主義的政治宣傳。”巴拉紹夫領導的“俄羅斯民族統一黨”即是“新右派激進主義者”的典型代表。
右翼政治和右翼政治運動是當代俄羅斯政治體系中不可忽視的組成部分,同時在右翼派別和政治團體內部的政治主張和組織機構也并非整齊劃一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老右翼派”和“新右翼派”之間,在“溫和派”和“激進派”之間的界限也并非是無法逾越的。無論是政治人物抑或是政治團體,其政治主張和活動方式的“溫和”與“激進”程度是隨機易變的。正如當代美國歷史學家和政治學家沃爾特·拉奎爾(Walter Laquer)評價:“俄羅斯政治家經常處在變化之中,顯然,還需要長時間的觀察。由于個人情況和屬于中心的組合,一些人向右靠攏,相反,一些右翼人士變得溫和了,……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可能,也很難劃分出‘極端者和‘溫和者之間的準確界線。于是,國家聯盟者產生了,他們將進一步組合。因此,任何試圖像植物學家、動物學家和化學家那樣為他們做分類的企圖都將失敗。”?
路標選擇:激進主義還是保守主義?
1992年以后的俄羅斯國家和社會轉型在整體上顯現了激進主義的大趨勢。實際上,無論是國家領導人,如葉利欽總統;還是政府官員,如外交部長科濟列夫、總理蓋達爾(Е.Т.Гайдар);還是政治反對派,如日里諾夫斯基、巴拉紹夫,都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激進主義者”的角色。無論是國家的政治進程,還是經濟改革,還是外交戰略,都在較長的時間內走上了“激進主義”的道路。俄羅斯整個社會熱切地期待著在一夜之間徹底丟掉蘇聯70年的歷史重負,擺脫社會主義的顏色;期待著一夜之間重振瀕臨崩潰邊緣的國家經濟和人民生活水平,投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懷抱并獲得巨額的經濟援助;期待著一夜之間恢復俄羅斯的大國地位,重建民族自尊感和民族自信心。因為,“政治激進主義”已成為舉國上下、朝野內外的“共同愿望”,“激進主義”和“趕超意識”已成為國家戰略和前進路標。
在經歷了近五年的“激進主義”國家轉型和社會轉軌的大動蕩之后,在經歷了同時期以“歐洲主義—大西洋主義”(европеизм-отлатизм)為代表的“西方主義”(западничество)與以“新舊右翼激進派”為代表的“斯拉夫主義”(словянофильство)的思想較量之后,俄羅斯政治家和思想家開始認真思考,探討“歐洲主義—大西洋主義”道路破產的原因,開始尋找新的國家戰略和前進路標。當代俄羅斯最著名的哲學家、“斯拉夫主義”代表人物梅茹耶夫(В.М.Межуев)痛苦地思索:“我們是這樣一些人,我們沒有找到相對性的真理,而且也不會對它加以評價……不能令我們滿足的正是所為健全的理性。如果我們需要真理,那么這必定是最后的、具有終極意義的真理——我們總是生活在謊言之中,原因正在于此;如果我們需要自由,那么——事實上是絕對的自由;而如果需要善,那么,對不起,應當是達到神圣地步的善——而這也正是我們總是在惡中生活的原因。”?而另一位當代俄羅斯最著名的文學家、“西方主義”(“歐洲主義—大西洋主義”)的精神領袖哈喬夫(Д.С.Лихачев)院士也表示:“對于俄羅斯歷史發展來說,保守主義和社會情緒、觀點迅速更迭同時并存是典型的。”1996年葉利欽開始第二任總統任期后,激進主義的國家戰略進行了一系列重大調整。2000年普京總統執政之后,俄羅斯國家戰略則發生了根本性轉折。
普京于1999年12月30日在因特網上發表的《千年之交的俄羅斯》(Россия на рубеже тысячелетий)中強調:“俄羅斯正處于其數百年來最困難的歷史時期。大概這是俄羅斯近200~300年來首次真正面臨淪為世界二流國家、甚至三流國家的危險。為了避免陷入這種窘境,國家必須付出巨大的腦力、體力及道德力量。需要開展協調一致的建設性工作。任何人都無法代替我們完成這項工作。現在一切都取決于我們能否認清危險程度,能否團結起來,能否承擔起長期而又艱巨的工作。”“90年代的經驗雄辯地證明,將外國課本上抽象公式和模式照搬到我國是無法進行不付太大代價的、真正順利的改革的。機械照抄別國的經驗也是沒有用的。每個國家,包括俄羅斯,都必須尋找自己的改革之路。我們在這方面不是很順利,只是在最近一兩年才開始摸索自己的改革道路和尋找自己的模式。只有將市場經濟和民主的普遍原則與俄羅斯的現實有機地結合起來,我們才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在社會思潮和思想文化領域,同樣長期處于激進主義亢奮狀態的“西方主義”和“斯拉夫主義”退居二線,主張“非左非右”和“非激進非守成”的“歐亞主義”(евразийство)成為居于支配地位的主流思潮。
葉利欽總統在1996年向俄羅斯科學院提出了為俄羅斯制定新的意識形態的要求,要求他們在一年之內確定俄羅斯的“民族思想”(национальная идея)。時任副總統魯茨科依表示:“從我國的地緣政治形勢看,很顯然,俄羅斯代表著連接亞洲和歐洲的唯一橋梁。誰成了這塊土地的主人,誰就將成為世界的主人。”普京執政后,也特別強調:“俄羅斯過去是,將來也還會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它的地緣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不可分割性決定了這一點。”于是,“歐亞主義”變成了街談巷議和理論研究的熱點,并以異乎尋常的活力傳播和發展,甚至出現了以歐亞主義思想為基礎的俄羅斯地緣政治學說。著名電影導演米哈爾科夫(Н.C.Михалков)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俄羅斯永遠是歐亞國家,在我們這里,如果說有道路的話,我想,這就是自己的發展道路——歐亞主義的道路。”“今天在俄國土地上,歐亞主義的偉大思想是可以實現的。”自稱是“最后一個歐亞主義者”的當代俄羅斯著名學者古列夫·古米廖夫(Л.Н.Гумилв)在1992年去世前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知道一點,并愿意悄悄地告訴您,俄羅斯如果想要得救的話,就必須成為歐亞大陸強國,事實上,只有歐亞主義能夠救俄羅斯。”
“歐亞主義”即成為當代俄羅斯國家戰略和前進路標。“歐亞主義”強調政治上的“權威主義”、文化上的“本土主義”和價值觀上的“民族主義”,維護當前政府的權威。當代的“歐亞主義”思想家們在帝俄時代的政治家和思想家烏瓦羅夫(С.С.Уваров)提出的“官方國民性三原則”(“東正教、專制制度和民族性”)中找到了思想的靈感,將其發展成為“新國民性三原則”,即:“俄羅斯思想”(русская идея)、“人民主權”(народный суверенитет)和“強國主義”,這種立場很自然地得到了俄羅斯政府的支持和提倡。這個“新國民性三原則”被冠之以“新歐亞主義”(неоевразийство)。
2014年10月24日,第十一屆“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Валдай?)在俄羅斯海濱度假城市索契召開,會議主題是“世界秩序:新的規則或者沒有規則的游戲?”(Мировой порядок:новые правила или игра без правил)。俄羅斯總統普京一如既往地出席會議,他在長篇講話中再次申明了“非左非右”和“非激進非保守”的國家現代化發展戰略。
在場的中國學者、華東師范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主任馮紹雷教授提出問題:“您不止一次地指出一個概念的重要性,這就是保守主義(консерватизм)。我認為,這是俄羅斯現代化的一個關鍵性和重要性的概念。您非常清楚,在歐洲和美國,以及在東亞,也有同樣的概念——保守主義。您能否解釋一下您說的保守主義概念的特點?并且它與其他的概念有何區別?或許它是俄羅斯現代化的主導理念?或者是俄羅斯現代化一定時期的主導理念?”
普京當場予以回答:“首先,保守主義概念不是我們發明的。并且我談到的保守主義概念,與傳統理解上概念沒有太大差別。但這完全不意味著,保守主義是固步自封和不再發展。健康的保守主義(здоровый консерватизм)是以利用對于保障逐步發展的所有好的和新的前景為前提條件的。但是,首先要打破某些東西,盡管依靠它達到了今年的發展水平,必須明白如何采用新的機制。這是最重要的事情。因此,為了社會的存續,應該努力維護人類在數個世紀里所創造的基本東西:這就是要尊重婦女和兒童,這就是要珍視自己的歷史和歷史上創造的成就,這就是珍視我們的傳統和傳統宗教。按照法律,俄羅斯有四大傳統宗教,它是差別各異的。因此,我們將努力維護它們,它能幫助我們識別多民族國家和多民族俄羅斯共同體。但是絕對不是準備拒絕所有新的和在世界上顯現的高效工作,拒絕增長的事實。毫無疑問,我們大家將利用這些新現象。因此我請求所有同事不要猜測,似乎我們談保守主義,就意味著我們將變得保守起來。它與我們真實的現在,與我們的計劃沒有任何關聯。”
普京的回應首先具有個人色彩,但也可以理解為政府與國家色彩,并且加深了我們對俄國歷史上和現實生活中“政治激進主義”思潮的思考。
俄國是一個擁有三百余年絕對專制制度歷史,擁有以皇權主義與專制文化為核心的文化傳統,擁有七十余年以黨政不分與個人專權為特色的“斯大林體制”與“蘇聯模式”的蘇聯歷史的國家,即所謂俄國歷史上政治保守主義勢力強大和傳統深厚。在俄國歷史上,激進主義主要發揮以下功能:第一,扮演社會政治信息的信號角色;第二,通過釋放社會不滿情緒來緩和社會緊張狀態;第三,對居統治狀態的政治制度施加壓力,推動實行新的政治決策;第四,調整政治進程的推動者;第五,根本性的政治轉變和制度創新的推動者。盡管激進主義思潮和政治激進主義運動乃至革命浪潮可以迅速調動部分政治資源,短時間內完成社會變革,但往往因激烈社會震蕩而留下長期隱患。
從另一方面看,俄國保守主義盡管因循守舊和聲名不佳,但是在客觀上卻發揮了社會穩定器的作用。保守主義強調與傳統的繼承和聯系,對激進主義發揮制約、糾正、補充和緩沖的作用。正如著名學者余英時評說:“‘保守和‘激進都在緊張中保持一種動態的平衡。例如在一個要求變革的時代,激進,往往成為主導的價值,但是‘保守則對‘激進發生一種制約作用,警告人不要逞一時之快,而毀掉長期積累下來的一切文化業績。相反的,在一個要求安定的時代,‘保守,常常是思想的主調,而激進則發揮著推動的作用,叫人不能因圖一時之安而窒息了文化的創造生機。”我們認真觀察俄國歷史上的每一次社會變革,保守主義勢力與激進主義勢力、革命主義主張與改革主義主張的確都是并存的,而且最終無論革命的結果還是改革的結果,社會都必須從劇變或漸變中穩定下來,俄國保守主義在此時起到的正是這個作用,而激進主義自然就將退隱山林或伺機出動。
俄羅斯的歷史過往和現實進程如此,世界各國的歷史過往和現實進程亦如此。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supported by“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北京師范大學2015年度自主科研基金項目的成果之一,項目號:SKZZY2015042)
注釋
冷戰結束之際,尼克松在他的新著《透視新世界》中寫道:“過去的日子,世界發生了海灘滾滑車式的急轉突變,從突然看到希望到幻想破滅,接著又是欣喜不已。”([美]尼克松:《透視新世界》,劉庸安等譯,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00年,第4頁。)
[俄]奧瑞加夫主編:《俄語辭典》(Ожегов С. И. словарь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 .М.,1989.),莫斯科,1989年,第637頁。
[俄]布洛欣主編:《俄國歷史教學參考辭典》(Блохина В.Ф. История России: учебный словарь-справочник. Брянск,1996.),布良斯克,1996年,第205頁。
[伊朗]賈漢貝格魯:《柏林談話錄》,楊禎欽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年,第160頁。
[俄]《赫爾岑文集》(Герцен А.И.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М.,1957.Т.12),第12卷,莫斯科,1957年,第35頁。
[俄]《赫爾岑文集》(Герцен А.И.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М.,1986.вып.2.Т.2),第2卷,莫斯科,1986年,第163頁。
[俄]馬里寧:《俄國空想社會主義簡史》,丁履桂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85、118頁。
[俄]《車爾尼雪夫斯基全集》(第1卷)(Чернышевский Н.Г. Пол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М.,1939.Т.1),莫斯科,1939年,第110頁。
民粹主義最激進的組織就是1879年月成立的民意黨(Народная воля),最激進的人士就是活躍于1869~1872年間涅恰耶夫(С.Г.Нечаев,1847~1882年),他組織了數次針對沙皇政府官員的政治暗殺活動,后被捕并死于圣彼得堡彼得保羅要塞的死牢里。涅恰耶夫著有《革命者教義問答》(Катехизис революционера),被國際學界稱為“政治恐怖主義圣經”。參見:張建華:《俄國知識分子思想史導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年,第五章第四節(三)“涅恰耶夫主義:無政府主義與恐怖主義之怪胎”。
法新社1995年9月7日電,莫斯科。
《獨立報》(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莫斯科,1996年10月11日。
《蘇維埃俄羅斯報》(Советская Россия),莫斯科,1996年10月22日。
索卡洛人:《鵝卵石:是民主的武器嗎?》//《共青團真理報》(Соколов С. Булыжник - орудие демократа? // Комсомольская правда. – 2001. – 30 июля),莫斯科,2001年7月30日。
[俄]杰卡奇、茹科夫和拉普杰夫主編:《政治心理學》(Деркача А. А.,Жукова В. И.,Лаптев Л. Г.,Политическая психология .М.: Академический проект, 2011.),莫斯科,2011年,第382頁。
[俄]阿格耶夫:《21世紀來臨》//《側面》(Агеев А. Наступил XXI век // Профиль. 2011. № 34.),莫斯科,2011年第34期,第7頁。
[俄]米特羅法諾夫:《亞歷山大·巴拉紹夫:我不是法西斯,我是納粹》(采訪巴拉紹夫)//《莫斯科共青團員》(Митрофанов А. Александр Баркашов: "Я не фашист, я нацист" [интервью с Баркашовым А.]// Московский комсомолец, 4 августа 1993),莫斯科,1993年8月4日。
[俄]日里諾夫斯基:《向南方的最后沖擊》(Жириновский В. В. Последний бросок на Юг. М., 1993.)莫斯科,1993年,第18、36~37、55頁。
[俄]拉奎爾:《黑色百人團:俄羅斯法西斯主義的起源》(Лакёр У. Черная сотня: происхождение русского фашизма. М.: Текст, 2009.),莫斯科,2009年,第12頁。
《俄羅斯與西方:文化相互作用·圓桌會議》//《哲學問題》(Россия и Запад: культурный 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е.круглый стол.матер.//Вопросы философии.Москва,№6.1996),莫斯科,1996年第6期。
利哈喬夫著,吳曉都等譯:《解讀俄羅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4~15頁。
時任俄羅斯聯邦總理,第二天即12月31日17時50分,被辭去總統職務的葉利欽任命為代總統。2000年3月正式當選俄羅斯聯邦總統。
[俄]普京:《千年之交的俄羅斯》//《獨立報》(Путин В.Россия на рубеже тысячелетии//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М.,30.декаб.1999),莫斯科,1999年12月30日。
“歐亞主義”思潮和運動產生于20世紀20年代的歐洲俄國僑民思想家中間,代表人物是維爾納斯基(Г.В.Вернадский)、特魯別茨科伊(Н.С.Трубецкой)、蘇夫欽斯基(П.П.Сувчиский)、薩維茨基(П.Н.Савицкий)等。
也可以譯為“國家思想”或“國家精神”,它與“俄羅斯思想”或“俄羅斯精神”的概念基本接近。
《蘇維埃俄羅斯報》(Советская Россия.М.,26.дек.1992),莫斯科,1999年12月6日。
《我們——歐亞主義者》//《大陸》(Мы-Евразия//континент.М.,1992.№.70.),莫斯科,1992年第70期,第320頁。
[俄]古米廖夫:《歐亞主義的韻律:時代與文明》(ГумилевЛ.Н. Ритмы Евразии :Эпохи и цивилизации. М.,издательство''Экопрос''.1993.),莫斯科,1993年,第31頁。
俄羅斯克里姆林宮新聞網頁:http://www.kremlin.ru/news/46860,2014年11月29日21:31分登錄。
余英時:《錢穆與中國文化》,上海遠東出版社,1994年,第123頁。
責 編∕楊昀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