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曹鈺菁

我是一棟破舊的房子，在時間的沖刷下變老、變舊、變丑。我的磚瓦長滿青苔，墻壁漸漸烙上了時間的印記，變得斑駁。

早些時候，我并不孤單，因為有同伴。他們終日圍繞在我身旁，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人們從我身邊經過，總會停下來看我一眼。后來啊，我從他們緊皺的眉頭中讀出了厭惡，他們的目光充斥著對我的不屑。我的同伴們漸漸地被現代民居吞噬。他們紛紛倒下，我聽見了揪心的哀嚎和尖叫！而我，因精致一些，歷史稍久遠一些，才得以茍活。同伴一個個在消失，直至我孤身一人。在這無邊無際的孤獨中，我選擇終日沉睡。

后來，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醒來了。

那是一對年輕夫婦，他們是古建筑學者，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我，便決定住進來。我很喜歡這對相愛的夫婦，特別是那個年輕的姑娘。每當晴朗的早晨或午后，她總是輕叩墻壁，看著雕花柱子，輕輕地感嘆“真美啊”，或坐在一把老式搖椅上，輕柔的目光落在窗欞上，然后微笑著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陽光穿過玻璃，照在臉上，她的笑容愈加燦爛了。噢！能為他們遮風擋雨，我真幸福啊！

可惜好景不長，姑娘在一次意外中喪生，她的丈夫，那個深愛她的男人，終日郁郁寡歡，最后離開了，不知所蹤。而我，在一大堆人的冷嘲熱諷和怨懟目光中，再次選擇沉睡。

我再一次醒來，已是多年之后。周圍實在是太吵了，可怕的轟鳴聲馬上要把我的耳膜震破。我睜開渾濁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群戴著黃色施工帽的人和一些我從沒見過的“大家伙”，它們身材魁梧，形狀怪異，個個氣勢洶洶，讓我不知無措。突然，那些大家伙們向我發起了進攻，一陣陣疼痛席卷了我全身，頭頂的瓦片和磚木從我眼前簌簌下落。我頭暈目眩，身體搖搖晃晃，大口大口喘著氣，夾著塵埃和粉塵：我的身體正在瓦解，我的生命將要走向盡頭——人們終于要要拆掉我了！他們將會用鋼筋水泥制造的現代房屋取代我。

我全身火辣辣的痛，像被燒著了一樣！我發出尖叫和哀嚎！接著，一陣困意襲來，往日的記憶碎片拼湊起來，化作一幅幅畫潮水般向我涌來：我想起剛建成時，我第一次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著設計者和能工巧匠們驚嘆又自豪的表情；想起人們從我這兒進進出出、忙而不亂的場景；想起和同伴們一起快樂又自在的時光；想起那對年輕夫婦……

回首過去，我無限欣慰，我曾經是那么幸運，那么幸福。我為人而造，竭盡所能為居住在此的人遮風擋雨，提供溫暖，帶來快樂。這是我的人生，我存在的意義。

恍惚中，我滿足地睡去。在我轟然倒下的瞬間，我依稀聽見：“它曾經是棟好樓?！蔽蚁?，我全然沒有了遺憾。

（指導老師 陳超武）

本欄插圖 魯 璐

本欄責任編輯 陳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