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梨花

劉月新

打開家門，奶奶一個人正在客廳玩紙牌。見了我，眼一亮，神秘地說，里屋來！老人拿出一件親手縫制的紫紅緞面棉襖，說，你穿吧，奶奶是過不去今年啦。奶奶！我著急地喊住她：可別亂說，您要好好活！享福！奶奶就頷首笑，我卻一陣心痛，眼也澀了。奶奶又向我走近一點，小聲說，今年是猴年，奶奶怕是逃不出如來的手掌心了。這是老人家年后第三次說這話了。

窗外，一樹梨花開得正艷。

奶奶9歲沒了娘，12歲沒了爹，拉扯小她5歲的妹妹長大成人。奶奶的苦命并沒因喝多了黃連而轉運。17歲嫁給我爺爺，19歲就守寡，跟也是守寡的老奶奶帶著父親艱難度日。父親17歲娶了我母親。父母親主外養家糊口，奶奶照顧全家吃喝拉撒。加上相繼出生的我們兄妹五個，一家九口同乘一條破船，一路飄搖走來。

奶奶今年96歲，耳聰目明，談笑風生。我們把老人們接進城，過起全新的生活。奶奶看著孫輩們都有自己的事業和睦的家庭；孫輩的孩子們身體健康，懂理懂節，學習進步，就高興地感嘆：國家有能耐，民人有福了！有時，奶奶看著忙碌的我們天天圍著她轉，就抱怨，天底下哪有像奶奶這么能活的！我每每聽了就生氣瞪眼，奶奶一笑就收住話匣子；稍停，又打開，活著不是你們的累嗎！我再瞪眼。不說了不說了，奶奶要活到一百三，盡著累你們。

我拿出桃木刻“金猴獻壽”。奶奶，這是給您的，驅邪增壽！

奶奶皺紋綻開，春光里如窗外一朵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