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王亦楠

掙扎著跑出門，流著淚，手里緊攥著這本厚實的書——《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一個人，一口氣爬上山，抽噎著一屁股坐在路旁的石墩上。拭著淚，我忘不了幾天前的那次“智商”比試，更忘不了老師報出參賽同學名字時我沉重的心情。

想到這，淚，一點一滴悄然滴落在我手中的這本書上。翻開書，卻正好看到妞妞忍受病痛折磨時那哭喊無助的場景。“她不停地哭喊：‘找抽屜，不找抽屜，喝水，不喝水，珍珍抱，不要珍珍抱，聽小晶晶，不聽小晶晶……她不知如何是好，沒有一樣東西能使她不疼不難受。”讀著這段沉痛的敘述，我的淚也不知為何噴涌而出，是為了書中可憐又可愛的小妞妞，還是為了山上的這個自己？

也許，相比較年幼的妞妞和這鉆心的疼痛，我的一次考試失利并不算什么。妞妞，“多好的妞妞”，單 純、可 愛 的 小 生 命。“我 看 見 她 雙 眼 微 睜 ，細長的眼線很美，眼珠不停地左右轉動。她明明是在看！不過，那目光是超然的，無所執著的。”但是，就是這樣美麗的眼睛，凝然的目光 ，卻患了難以治愈的疾病——視網膜細胞瘤。這讓她僅僅活了562天。在這期間，她的父母從沒有想過放棄她，一直把她當作正常的孩子無微不至地呵護，給予她快樂和溫暖。一個自從出生就注定活不長的小孩，也能在短暫的一生中感受到父母的愛。她也是幸福的！

但小小年紀的她，卻在臨死前經受了成年人都無法忍受的巨大痛苦。腫瘤一次次膨大，雙眼的能見度一點點縮小，腫瘤的瘋狂擴展都無時無刻不在毀滅著她。逐漸，她無法飲食，無法活動，只能不安地等待死神的來臨。

那么我呢？一次的失利，竟是無法參加比賽的原因。我需要這次比賽。為此，我不斷地努力：上課時，那噴涌而出的泉思，無法抑制它停下的筆尖；課間，男同學玩笑嬉戲、女同學互相耳語的教室里，那張鋪滿草稿紙的課桌上，滿是便利貼和紅筆黑筆交錯的試卷是我遨游的天堂。一天又一天的努力，換來的，卻是這般寂寥，這讓我情何以堪呢？

站在山上，看遠處那棟小小的、矮矮的建筑物——那是考場。參加比賽的同學正在那兒靜靜地思考著，用筆尖戰斗著，宛如幾天前那個戰斗力豐富的“小瘋子”。他們又何來的焦慮與寂寥呢？

想開點兒吧，我寬慰著自己。也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機會，有與沒有似乎沒有什么區別；也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戲，玩的人與觀者都會情趣盎然。但對我來說，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我無法放下，更無法自拔。因為這丟失的是一種自信，一種肯定，一種老師的重視……我不敢往下想了。

算了，繼續往下看吧！看妞妞的父親在抉擇中徘徊，在苦難中翻騰，在親情中不舍，試著珍惜自己的那一份親情，承擔自己的那一份苦難。

本以為故事已經結束，往事已成為悲痛的定局。但作者的幾句話卻讓我震撼：“我對自己說，在這世界上，苦難和死亡是尋常事，人人必須接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讓我接受苦難，接受死亡，接受人生慘痛的真相。”是不是我也應該這樣，我下意識地揩揩淚，低下頭。我默默地告訴自己：“都已經過去了，不論過去我付出得再多再重，干得再苦再累，也已經過去。那就讓我沒有遺憾，沒有悔恨地繼續生活吧！我也應該祝福他們，在這次比賽中贏得成功！”我對自己笑了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快感。

抬起頭，我往山上走去，裙擺隨著風悠悠飄蕩。我在風中輕輕起舞，“人生不可挽回的事太多。既然活著，還得朝前走。經歷過巨大苦難的人有權利證明，創造幸福和承受苦難屬于同一種力量。沒有被苦難壓倒，這不是恥辱，而是光榮”。

我慢慢停下來。是呀！既然失敗已成定局，那就不要再想它了吧！我深吸一口氣，感到心中一塊擱置了許久的石頭緩緩落地，好痛快。那是一種能夠放下的幸福！快回去，快回去，我要去迎接比賽回來的同學們，我要認認真真地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一切都將以嶄新的面貌重新開始。

也許，我還有下次的機會。我還有時間，我還有力氣，我還可以卷土重來！

我往回走著，抬頭看天：苦難是什么？那是久違的幸福。幸福是什么？那是苦難的內涵。

你要去哪兒？往前走，放下那昨日的總總，今日我該開始一段真正的旅行。

終于讀完這本書，也許我身邊的許多人只是專注于這小小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可是，卻尚未想到作者作為妞妞的父親，在苦難已去、親情縹緲時寫下這本感人書籍的用意。書中寫道：“寫下這本書，只是想要告別這段心酸的往事，開始自己新的人生。”對于作者來說，這不是一本極力使讀者感慨萬千的書，而是他對過去的坦然與放下。

是呀！人生是沒有終點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在我心中，人生是一條線，可以無限延長，亦可以隨意彎曲。作為上面的一個動點，我要先將這條線分成好幾個部分，然后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下去。每一段的開始，都是人生的一個階段；繼續往下走，前方或是坎坷的困難，或是溫馨的親情；無論我經歷了什么，到了終點，我終將忘記這一切。“現在我又有了一個女兒，但妞妞依然是不可替代的，而我現在的女兒不能、不應該，并且我也無權要她成為一個替代”。

撫摸著手中的這本書，我振奮了，窗前桌上那滿當當的課程，那不是壓力，而是催我前行的動力。

妞妞，你安心地去吧！放下這世間的幸福與苦難。愿我能以這一信念與你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