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慶
在鄉間,春風吹來的時候,總有一種樸拙嘹亮、充滿著原生態野韻的聲音,仿佛春天的集合號角,率先打破季節的沉默,讓整個田野鮮活起來。
柳哨兒是春天的序章。每到柳絲泛綠,柳條上發出小小的芽兒,個個嘟起了小嘴,星星點點地掛滿柳枝,一脈水汪汪的綠仿佛從枝條里面浸出來,鄉間就有清亮亮的柳哨兒吹響了。
每天放學,孩童便歡呼雀躍地來到柳樹下,“吱溜”幾下便輕巧地爬上春風蕩漾的柳樹,輕輕地折下幾根柳條,選出筆直而柔嫩光滑的部位,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切成一段,捏住枝條兩頭,輕輕擰動,反復揉捏,柳皮與柳骨慢慢分離出來。兩手握住柳皮,用嘴輕輕地將柳骨緩緩抽出,手里便留下了軟軟的柳皮管,用小刀將柳皮管的兩端割齊,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將它捏扁,由圓變成橢圓,再將柳皮管的細端捏扁成鴨嘴狀,用小刀刮去約一厘米長的青皮,露出鵝黃的肌膚,一個柳哨兒就做好了。然后,將剝除青皮的一端淺淺地貼在唇邊,全然不顧柳皮的苦澀味道,迫不及待地鼓著腮幫使勁吹,柳哨便發出悅耳的聲音,一聲聲清脆、響亮、悠遠的柳哨聲,不僅吹開了歡樂的童趣,也激活了春天生機與浪漫,帶著野花馨香,帶著泥土芳香,在故鄉的原野上跳躍。
楊柳依依,我的童年是在鄉間度過的。在童年的記憶里,在柳枝吐翠的季節,這聲音總會在每個初春的早上到來,如老牛的哞叫,如響亮的小喇叭。從柳枝吐芽到長出嫩葉,在長達兩個多月的時光里,村子里時時響起聲聲柳哨,吹柳哨的孩子們,三五成群,兩腮鼓著,兩頰通紅,憋足了勁兒吹,帶著一股清香,彌漫在村莊的每個角落,裝飾著童年單調的時光。柳哨因粗細長短不同,發出的聲音也不同,粗長的柳哨聲音低沉渾厚,細短的柳哨清脆尖亮,哨聲此起彼伏,配合著燕子的啁啾聲、孩子的歡笑聲、大人們的叫好聲,在鄉村的上空回蕩,相互交織,演奏出一曲悅耳動聽的交響樂,構成一幅優美、歡快的鄉村鬧春圖。
鄉間柳事不斷,柳哨聲聲悠揚,一株株可愛的綠柳,像一支支飽蘸綠色的畫筆,勾勒著屬于鄉村的初春風景。柳哨聲是美的,發端于童年心底的鄉村音樂,帶有黏性的聲音,從不因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長而淡化、模糊。“春站柳枝頭”,我總想再折一枝柔軟的細柳,做一支心愛柳哨兒,吹開心里流淌著的鄉村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