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老熊的表演

劉海龍

（一）

游樂場里可真熱鬧，每個人都興致勃勃。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口溜進來一頭老熊。

老熊走到旋轉木馬旁邊，那里站著一群漂亮的姑娘，她們五顏六色的衣服就像是籬笆墻邊盛開著的一片鮮花，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香水味，很好聞。

“嗨！美女們，你們愿意欣賞一個天才雜技演員的表演嗎？”老熊揮舞著手臂笑著說。

“啊……”

“啊……啊……”

“啊……啊……啊……”

這些漂亮的姑娘被這頭張牙舞爪的熊嚇壞了，她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她們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把身體緊緊地貼在旋轉木馬旁的圍攔上，恨不得鉆進去，只可惜那空隙太小。

老熊有些不好意思了，它從那淡淡的香水味中穿過，心里就有了一點失落。

（二）

過山車的旁邊更熱鬧，一群小伙子排了長長一條隊伍，每個人都興奮地向前張望著，有時候他們的脖子會隨著過山車的飛馳而扭來扭去。

“嗨，各位帥哥，天才雜技演員老黑來了，請大家多多指教！”老黑熊像一個紳士，優雅地鞠了一躬。

隊伍中最后面的那個人聽見了動靜，他回頭一看，發現了站在身后的老熊，他嚇得一哆嗦，然后拼命地往前擠。前邊的人回過頭剛要發作，忽然看到老黑，也開始拼命往前擠。更前面的人回頭瞪了一眼，看到老熊，視線就好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蛇，猛地縮了回來，更加拼命向前擠。長長的隊伍，一下子變短了，變粗了，有的人開始喊叫。

“我的帽子！”一個矮胖子踮著腳叫著。

“我的眼鏡！”一個穿著花格襯衫的斯文男人嚷著。

“我的發套！”一個打著領帶的男人用手捂著光禿禿的腦袋喊著。

老熊連忙擺著手說：“我只是想表演一個節目給你們，別緊張，我沒有惡意！”老黑停住了腳步，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帽子，還好，它沒壞，只是癟了一點；它撿起了那副金絲眼鏡，還好，沒碎，只是磨花了一點；它撿起了那個假發套，沒壞，只是臟了一點。

大家誰都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滿臉恐懼地看著老黑熊。誰都不知道這頭老黑熊齜牙咧嘴地要干什么。他們還聽不懂老熊呼嚕呼嚕的言語里。

老黑默默地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地走開了，眼神就有了一絲失望。

（三）

“前面就是碰碰車場地了，聽聲音好像都是小孩子。”老熊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細心的聽著，“過去，孩子最喜歡我的表演了，每次看到我，他們就會笑得東倒西搖的……”

碰碰車場地外面，圍了很多孩子，他們都在等著碰碰車輪班的鈴聲。鈴聲一響，就有一批孩子叫著笑著跑進去，里面就會有一批孩子意猶未盡地走出來。瞧，這幾個孩子剛好走出來，沒準他們會喜歡我們的老黑。

“嗨，我是天才雜技演員老黑，下面是我的表演時間！”老黑說完就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孩子們有說有笑，誰都沒有注意到它。當大家滾過來一個胖乎乎的球是一頭熊的時候，大家都愣住了。

“快看，有頭熊！”一個孩子驚喜地叫了起來。

“假的吧！是游樂場的叔叔扮演的吧！”另一個孩子也饒有興趣地圍著老熊轉了兩圈。

“哇，是真的啊！”有一個膽子大點的孩子，把一根香蕉丟給了老熊，老熊嫻熟地剝開，一口就吃掉了，它開心地笑了，露出了一排尖尖的牙齒。

孩子們一下子興奮起來，這個扔個香蕉，那個塞個蘋果，老熊吃了幾個水果，興致又來了。

“下面，由天才雜技演員老黑為大家表演，走鋼絲！”可是老熊說完就犯難了，哪里有鋼絲呢？

“下面，請天才雜技演員老黑為大家表演，獨輪車！”可是獨輪車也沒有??！

“呃，下面，由我為大家表演翻跟頭！掌聲歡迎！”說完老黑熊就又翻起跟頭來。“一個！兩個！三個！……”孩子們興奮地忘乎所以地數著。

奇怪，好像孩子們都能聽懂它的話一樣，掌聲清脆而響亮。

翻著翻著，老熊忽然覺得周圍的聲音怎么不見了？老熊停下來，拍了拍暈呼呼的腦袋，眨了眨眼，它發現那幾個孩子被他們的爺爺或者爸爸慌里慌張地抱走了跑遠了，只剩下兩個孩子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

“天??！真有熊出沒??！”一個滿頭大汗的爸爸跑來了，他臉色蒼白，一把拽過兩個孩子，一個胳膊夾一個，撒腿就跑。

老熊呆呆地坐在地上，有點生氣。

（四）

“在那兒！瞧見沒？”

“逮住它！”

“趕走它！”

幾個游樂場的管理員和一群家長圍了過來，每個人都氣勢洶洶地，兇神惡煞。有的人拿著木棍，有的人拿著竹竿，竹竿上還拴著繩套，還有的人拿著塑料桶，像敲鼓一樣，咚咚咚。

老黑覺得情況有點不妙了，它被那些人包圍了。老熊趕緊擺著手說：“誤會！誤會！我是狗熊老黑！我曾經是這里的演員！你們不認識我嗎？”

可是誰能聽懂它的話呢？

七八根繩索套在了它的脖子上，腳上，手臂上，朝著個個方向用力拉。它感到很不舒服，它有點生氣了，它怒吼一聲：“放開我！”這一聲，嚇得所有人都一哆嗦。

就在這時，一個扛著大掃帚的爺爺跑了過來，他高聲喊道：“都放手！快放手！那是老黑！那是我的老黑！”

“老黑！”

“誰是老黑！”

“這頭熊，叫老黑？”

老黑熊看見掃帚爺爺，一下子安靜下來，兩只眼睛流露出無限的依賴。掃帚爺爺一邊把老黑身上的繩套解開，一邊生氣地說：“你們干什么？這是老黑，十年前在這登臺表演的時候，你們還穿開襠褲呢？沒有老黑，就沒有這個游樂場！”

掃把爺爺心疼地撫摩著老黑的頭，老黑也安靜地坐下來了，用頭去蹭掃帚爺爺的臉。

“老伙計，你老啦！”

“你也老了！”

他們倆旁若無人地咕嚕咕嚕，哇啦哇啦，誰也不知道他們說說什么。

（五）

“不好啦！纜車卡住啦”

“出大事了！快救救孩子！”

忽然大家叫嚷著朝纜車方向跑去，老黑和掃把大爺都站起身跟了上去，他們發現游樂場里的小纜車停在半空中了，纜車里的孩子驚慌失措地向下面招手。

很快，纜車下面圍了很多人，大家都又急又怕。原來，這小纜車是模擬索道纜車建造的，高度雖然不高，車廂也不大，卻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現在不知道什么緣故卡在空中，五個車廂就像是五個彩色的氣球，晃晃蕩蕩。

“機器故障，短時間修不好！趕快報警，請消防隊來吧！只有他們的云梯才能把孩子們安全接回來?！毙蘩砉M頭大汗地說。

“快看，那只老熊爬上去了！它上去干什么！”

掃把爺爺這時候也發現了，原本站在身邊的老黑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鐵架子上去了。

“老黑，你干什么去？快回來！”掃把爺爺也緊張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老黑的心思，“老伙計，你小心點！”

“大家別擔心，老黑是我們游樂場的雜技演員，有他在，大家就放心吧。”話雖然這樣說，可是掃帚爺爺心里也很緊張。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看著老熊，一動不動，纜車車廂里的孩子也開始安靜下來，他們輕輕朝老黑揮著手。

“快瞧，老熊開始走鋼絲了！”有人驚叫了一聲，但是隨后就用手捂住了嘴巴。大家都仰著脖子，一顆心仿佛也懸在了鋼索上。

老黑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它多么熟悉這一切??！鋼索，觀眾，緊張的氛圍，老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登臺表演的時候。它腳下變得輕松起來。

“老伙計，把纜車的車門打開，要注意孩子的安全！”掃帚爺爺也爬到了鐵架子上，一邊喊著，一邊打著手勢。

最近的一個車廂里的孩子已經能夠騎到老黑的背上了。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小女孩猶豫了一下，然后就從從容容地騎在老黑的背上，用小手摟著它的脖子。老黑開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加油！老黑！堅持??！孩子！”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

孩子騎在老黑的脖子上，剛開始還有點緊張，可是沒一會，竟然咯咯咯地笑起來，這笑聲就像有魔力一樣，把所有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老熊也感到興奮起來，動作更加敏捷了。

“噢！耶！”當老熊把孩子送到掃把爺爺的懷抱里的時候，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老熊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當年自己面對臺下瘋狂熱情的觀眾一樣。它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然后抱了抱掃把爺爺，就又走向鋼絲。

這次老熊更輕松啦，就好像在和車廂里的孩子們共同表演一個節目一樣。有的孩子竟然忘了害怕，在老熊身上做鬼臉，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即便是他們的爸爸媽媽，也只是嗔怪地說：“別淘氣啦，不要欺負老黑啦”

當最后一個孩子回到地面的時候，地面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所有的人都開始高喊老黑熊的名字：“老黑——老黑——老黑！”

有的孩子給它戴上花環，有的孩子把自己的棒球帽帶著它頭上，有的孩子把正在吃的香蕉往它嘴里送。

現在，沒有人不知道老黑的名字，當然還有它的老搭檔，大家都叫他掃帚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