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敏
不管是憂愁也好、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它都是你的情緒,都在你的體內,你應該愛護它,你要覺得這個情緒不好,你可以控制它,因為都是在你身體里邊的。
初見王千源的時候,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羽絨服,空氣中夾帶著北京冬天寒冷的氣息,乍然一看不笑時候的王千源和他在《解救吾先生》中塑造的華子頗有幾分相似,但是隨即他卻溫和有禮地開始與每一位工作人員打招呼,那一刻才使得我將他與平時塑造的種種角色分離開來。
在正式成為電影演員之前,王千源在兒童藝術劇院演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靜物,說到進入“兒藝”的原因,他的回答很實在“那時候能換一個北京戶口是很不容易的”,因為收入很少,后來王千源去主動聯系一些劇組,出演一些小角色,才漸漸有了今天我們認識的王千源。
2011年的一部《鋼的琴》讓人認識了這位演技派,2015年他在《解救吾先生》里堪稱教科書似的表演讓人印象深刻,而2016年,他最矚目的一部作品是即將上映的喜劇《健忘村》。而這既是這位東京影帝的首部喜劇電影,也是繼《山頂上的鐘聲》后,他又一次與舒淇的合作,雖然二人多年沒有合作,但是一見面卻并不陌生,王千源的一句“舒老板”將這種二人之間的熟絡感立刻帶了出來。“這一次合作給我最大的一個感觸就是傳神,我們倆也沒有太多的這種練戲,但是演出來的那個感覺好像都在自己的一個空間內,但是我們又有那種兩個人的碰撞,我覺得這是很好的一種切磋。”
因為這次《健忘村》的拍攝是在臺灣墾丁進行的,所以王千源經歷了自己最幸福也最煎熬的一次拍攝,在臺灣繞不開的話題就是美食,到了飛魚的季節,劇組的后勤就會打飛魚,打完了飛魚,然后就在那邊烤魚,兩三百米外就是拍攝的現場,“劇組負責餐飲的生活制片很敬業,不像別的劇組我們只吃一種飯,你可以寫單子,你想吃披薩,想吃面,想吃炒飯,想吃水餃,想吃任何一個東西,只要是那個單子規定內有的,你都可以去點。即使到了晚上12點那些吃的都還會有。我都很奇怪了,這都晚上12點了怎么還能有這么多吃的,他們會想很多辦法,保溫箱也好,或者是趕上它關門之前再去買也好。這是我拍戲以來吃組里的飯最好的一次經歷。”但是因為美食太多,這也成為王千源的煎熬,為了保持身材,他只能四五天才放縱自己大吃大喝一頓。
都說可以管住自己嘴的人都有驚人的毅力,在王千源身上我們看見了一種他對待自己的狠勁,一句“不瘋魔,不成活”用作對他演藝生涯的描寫一點也不為過。在電影《贏家》中他飾演了一個獨臂的年輕人,為了找到殘疾人的感覺,他在宿舍里自己練了20天用牙系鞋帶的動作。《浪漫的事》里他演了一個結巴,結果那段時間就連平時的講話都成了結巴。當我問到《解救吾先生》中他是怎么做到為了角色幾乎三天沒喝水的時候,他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我:“覺得那個人應該是特別精瘦精瘦的,像一個流浪的貓或者狗,或者是那個閻王爺身邊的小鬼一樣那種感覺”所以為了演繹出角色那種饑不擇食的感覺,他就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在一個脫水的狀態,因為開弓沒有回頭箭,為了減少電影拍出來的遺憾,這樣的嘗試對王千源來說是一次值得的體驗,“我覺得對于好多優秀的演員來說,我覺得我這個就算很小很小的一次辛苦,好多人為了拍戲一年學拳,兩年學戲曲,我覺得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不同角色上付出了很多努力,而我幸運的就是,我付出了那么一點點努力,大家都看到了。”
這種在拍攝中的嚴于律己也蔓延到了拍攝現場,現場攝像告訴他因為他之前的動作夾在他身上的話筒松動了,于是他馬上不假思索地說:“那我一會兒不動了”,并且貼心地為工作人員考慮把話筒夾在外面會不會穿幫的問題。
在演戲和工作中全情投入,在得獎上卻淡泊名利。去年沖擊金馬獎失利的事情,被我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出來,但是到了王千源嘴里卻是一句“這算什么?”對于王千源來說“能被提名就是最大的認可。每一年如果你要都提名,那說明你的工作得有多優秀,像這個我們都渴望不可及。獎項它代表不了太多的東西,還得靠自己的那種對工作的熱愛,那種毅力。其實在工作的時候,也有順風和不順風的時候,怎么能把它做好,這個是最難的,我覺得這個比得獎都難。”在“戲癡”王千源的眼里只有演戲才是一輩子的大事。
對于“戲癡”王千源來說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是對家人的陪伴。女兒是王千源的掌上明珠。王千源是位含蓄的父親,翻看他的微博,一年之中他發了唯一一張關于女兒的照片是一張蛋糕,但是拍攝的那天早上卻是他親自去送的女兒上學。每次拍戲的時候他也會經常跟孩子還有家里人視頻通話,王千源說:“年輕的時候經常愿意在外邊拍戲,就跟旅游似的,但是到了一定年齡就想回到家里,可能是因為家也是你工作的一種動力。”陪伴家人也是王千源的一種解壓方式,雖然“有時候你發現工作的時候累,陪家人旅行的時候更累,因為那個時候你又當司機又當保姆,有時候夫妻兩個人還要給孩子講講學習之類的。”雖然嘴上說著辛苦,但是每每談起家人的王千源嘴邊卻總是有著抹不去的笑意。
那天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拍攝的最后王千源將道具禮盒輕輕拋向空中,灑落了一地的金粉,似乎預示著新的一年,也將會是王千源繼續閃耀的一年。
Q = 《北京青年》周刊A =王千源
《健忘村》的拍攝像是在度假
Q:在《健忘村》里,你第一次演了喜劇的電影感覺和演以往那種嚴肅題材有什么區別?心態會有什么不同嗎?
A:這次跟他們一起在臺灣墾丁拍的《健忘村》,我覺得像一邊拍戲,一邊度假。因為像之前拍《繡春刀》包括《鋼的琴》,你必須要把自己沉浸在里邊,不能說一邊拍一邊玩,一定要讓自己就像有過那一次經歷一樣,所以就不敢去太跳出來,但是這一回它是一個比較開朗的一個戲,是定義到任何一個年代的戲,所以我們經常工作的時候就很快樂。有時候孝全他們去沖浪,我就會去看一看他們沖浪。而且拍戲的時候也趕上墾丁的天氣也比較好,三四月份左右,也不是很熱,我們那個場景都是在山里邊打的井,鋪的水泥路,一切都像蓋一個新村子一樣,所以每天在那拍戲也很開心。可能拍著拍著戲就有一些野鳥,和這個片子反映出那種氣質很相符,真想把一切都給忘掉了。
Q:演喜劇和之前別的類型的戲相比,有什么比較困難的部分嗎?
A:這個戲并不是完全靠演員來展現什么,它是一個集體創作,比如說靠攝影,靠編劇,靠導演的手法,其實演員在里邊更像是一種符號,有的戲演員可以占主體一點,有的戲當畫面各方面都很唯美,不強調太重要的表演,劇本上也沒有那種生離死別的表演的時候,我覺得群體性的合作是很重要的。這個戲在表演的難度上,說心里話不是特別大,但是它難在它的風格感上,因為我從來沒有接過像《健忘村》這樣一個有風格化的戲,怎么把你的表演從原先那種很細膩、很立體的,表現成很寫意的那種這可能是稍微有點難度的,但是因為他們用的演員都是非常好的,那么大家在一起合作起來,很快就能碰撞出那種戲感來。
Q:你覺得自己算是骨子里有幽默感的人嗎?
A:我覺得幽默感每個人身上都有,只不過不一樣,像相聲演員的幽默感是無處不在,而且可能幽默的感覺比較多一些。封閉一點的人可能就跟自己的父母,或者是跟自己最熟的人,或者是有時候不經意間有那么一點點幽默感。那么肯定我身上也會有一些所謂的幽默感,只有幽默感有了,才能呈現在喜劇上,如果你自己或者是你的對手,都感覺不到幽默感的話,觀眾肯定就感覺不到。
“矛盾感使我有了今天”
Q:你從中戲畢業以后就進入兒藝了,但是最開始你演的都是一些小角色,你覺得這段經歷對你后來的人生有什么樣的影響嗎?
A:我是很幸運的,因為當年沒有那么多機會,很難留在北京,能換一個北京戶口那個是很不容易的。那時候年輕就覺得沒有什么太多可以施展自己的地方。我學了4年人物,上學的時候學的是表現跟這個人的情感,或者表現那個人生活的痛苦,結果畢業以后都演石頭啊樹啊,跟人一點關系沒有,那時候年輕,他不知道那也是生活閱歷,它可能用在你以后創作人物上,那時候心情就不是特別平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吧,也可能就是因為自己不服輸,或者是自己那些矛盾感,使我一步步一步步,能有今天。所以某一個事情喜歡不一定是好事,不喜歡也不一定是壞事。
Q:所以《解救吾先生》里的這個角色有沒有激發你心底里的一些邪惡的東西?
A:我們一直都演人創造人,我覺得人都有美好或者不美好,善良或者不善良的一面,那么一瞬間,你做的事情戰勝了那種不好的想法,這個就是正義,某那一瞬間你產生了那個不好的想法,那就可能是這個人不太善良,或者是干了錯誤的事情。所以這個好和壞都是一瞬間,就跟我演那個華子似的,他就說看那個孩子爸爸不在身邊,要被車撞了,他趕緊就去救這個孩子,那一瞬間你說他是英雄吧?當把那孩子救下來之后,他看著孩子,就真想把他給綁了,綁完之后就可以要挾他爸管他要錢。所以這個人的好與壞,善與惡,對與錯,都是一瞬間。那你說我身上有沒有邪惡的一面,我跟你講肯定是有的,沒有就不稱為是人。
Q:你一般會翻過來看自己之前拍的戲嗎?
A:很少,我自己拍完了戲也很少看,因為拍完了之后我就知道能演成一個什么樣的狀態,我都不用看啊,絕大多數都是在配音的時候看,或者是跑影院宣傳的時候,或者是參加這個首映場,人必須得在那,我就特意去看一看。因為對于我們來說,拍攝的過程當中已經是全身心的,忘我的了。看還有什么缺點,有什么可以再進步的。因為有時候跟你自己的那個體力很有關系,你明知道還可以更好,但是那一瞬間,你無能為力了,也哭不出來了,沒勁再演了,又或者沒有天光了,什么都沒有了,那時候你只能說:噢,那我們就只能用那一條了,所以說拍戲也是一個充滿遺憾的一個工作。其實每部戲的好和壞,都記錄在我們自己身上,都有自己的感受,可以用在下一部戲上去反思。
“家人是我最忠實的觀眾”
Q:有人說你很性感,你是怎么理解性感這個詞的?
A:我覺得性感是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感覺,可能我看你很性感,別人看你就不性感,它不是一種賣弄,是有一些自己的那種特制的發揮,或者是有一些自己的個性吧,讓你看起來與眾不同。全世界對性感的理解也不一樣,不一定是非常豐滿才叫性感,有的人很瘦,也很性感,我覺得取決于這個人自己的那種特質。
Q:有人會叫你“男神”之類的稱號,你自己是怎么看待這個稱呼的?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A:我聽得比較少,當總是參加一些晚會的時候,我就看那些比較年輕的人出來然后她們會高喊,好像高喊我的人比較少一些。我覺得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這是一種感覺,一種精神。而且我覺得對于工作的這種長久性、持續性,對于一個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比如李雪健就是我的男神,一直以來都是那么兢兢業業演戲,干自己應該干的,喜歡干啊,擅長干的,其實保持那么一種狀態很難。你不用想有多少人喜歡你,你要想能不能10年,15年,你還用這種狀態去拍戲,如果要是那樣的話,你就戰勝了自己,你就是自己的男神,你不用別人崇拜。因為別人崇拜你都是假的,你靠你自己得到的東西才是長久的。
Q:其實你自己的長相和演戲風格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男神的路數,覺得自己是男神嗎?
A:我覺得我還沒到男神,現在是有點難受的一個階段,我希望再過幾年,自己的工作可能逐漸穩定了,那這種穩定是對角色創造的品質慢慢好了,更加熟練了,更加有內容了,那時候可以說是一種男神的這種境界啊,現在是很尷尬,比較難受的境界。
Q:有沒有覺得有女兒之后變得更溫柔了?
A:所有的父親肯定都會有所改變的,第一就是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因為養完孩子之后你就知道你母親怎么帶你的了,還有我覺得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了孩子以后都會讓你更加溫柔一些,溫順一些。有時候跟年輕人共處的時候,會想我孩子以后長大了,像他們這樣還是怎么樣的。
Q:你之前好像說過家里人是你最好的影迷,最開始為什么會這么說?
A:因為一開始很少有人去認可你,大家都會看劇里一號二號三號,很難去欣賞里面的七號、八號這種角色,但是家里人是你最初的觀眾,只要你一拍什么戲,家里人就會關注你,即使你演的是很小的角色。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你自己的老婆,都是你的第一批觀眾。
Q:都說女兒隨爸爸,女兒現在比較像誰?
A:現在還看不出來,目前為止長得很像我,但是女大18變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Q:你自己的教育理念是什么樣的?
A:小朋友在他小的時候都很好玩,就像我們自己長大了都不愿意跟父母在一起,也不愿跟老人在一起,都愿意跟自己的所謂認定的好朋友們在一起,所以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多跟孩子們在一起是很重要的。有些習慣、觀念,正好去告訴她們,讓她們有一個鑒別。告訴她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游泳可以玩,皮球可以玩,滑雪也可以玩。學習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不一定在課堂里才是學習,課堂里也不一定教的是你生活上的全部。我覺得就是共同學習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小孩他要成長,我們從為人父母不懂得如何當爸爸媽媽開始,一點點慢慢地也在成長,我覺得這是一個互動的一個階段。
Q:你在孩子面前是虎爸型還是貓爸型?
A:我覺得我還是比較柔軟型的。因為工作時間很長,不像有人可以經常在家,你三天在家兩天你用很強硬的態度教育孩子,那孩子就更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所以這也是我比較悲傷的一部分。
Q:所以在女兒面前會不會有愧疚感?
A:這個愧疚感不光是在女兒面前,在父母面前,大家面前都是。就算是企業的工作,他也是朝九晚五,即使是出差他也不會像我們出差這么頻繁,而且一走就仨月、倆月,你最短也是15天對吧,然后你到家呆不了兩天還得走。這種工作給你帶來一些不太穩定的生活,年輕的時候還好一點,就當旅游了,年齡大的時候你就肯定想回到家里安安靜靜地呆著。
Q:聽說馬上要帶著家人去旅行了是吧?有什么計劃和安排沒有?
A:這兩年就帶小朋友去滑滑雪,因為我是東北人,滑冰我也不會,滑雪我也不會,冬泳我也不會,我覺得應該讓孩子去嘗試不同的運動,我覺得小孩學東西快,他沒有那么多復雜感,就像小孩睡覺可快了,你轉頭去拿點東西的時候他就睡著了。大人就容易想這個想那個就睡不著。學東西也是,所以小朋友,我覺得在她小時候帶她多玩、多運動對她以后會有好處。
Q:第一次感覺被女粉絲追逐是什么時候?
A:好像何時都有(笑),最早應該是家里人吧,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是最忠實的影迷。你看我媽不管是大戲小戲,什么樣的片,她都覺得挺好。
Q:現在喜歡你的人越來越多了,怎么給家人安全感?
A:家人一直都會有安全感,我覺得安全感不是說喜歡你的人越來越多了,家里人就沒有安全感了。我覺得這個安全感還是來自于雙方的信任。我覺得好多沒有安全感的人,后來人家也很好啊,我覺得這個需要大家一起經歷吧。生活的危機感,工作帶來的困倦感,我覺得都需要兩個人互相去克服。今天別人采訪我的時候別人還在問,這種夫妻之間或者是朋友之間的儀式感很重要嗎?比如情人節、生日,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因為好多人甚至是婚姻大師都一樣,過著過著就不知道過哪去了,所以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回憶一下或者是營造那么一個很小的氣氛,我覺得特別好。
Q:最近送給太太的禮物還記得是什么嗎?
A:我送太太禮物不是說送這個送那個了,無時無刻都在送。經常是大的小的都在送。片酬都交給家里了(笑)。
Q:到年底了,這一年也一直在拍戲,如果做個自我鑒定會怎么寫?
A:這一年也是比較充實的,工作上比較快樂,然后成績也比較多。今年拍的電影可能是最多的,拍了四部電影,最先上映的就是《健忘村》。這個有得就有失,今年可能工作多了,跟家人的團聚就會少一點,這也是一種遺憾。爭取明年安排工作的時候,能留出更多時間跟家人在一起。我覺得不管怎么說吧,總體還是比較快樂的一年,累并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