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
最近這段時間,中國經濟學界對于未來經濟發展的路徑問題可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中一部分人強調,中國經濟須從投資拉動轉向消費拉動,經濟結構轉型就是要把出口導向轉向國內消費拉動;另一些人則稱,中國仍處在經濟發展初期階段,基礎設施等領域還有很大投資空間,經濟增長不能偏廢投資這個發動機;還有些人強調,中國經濟結構改革要從供給側入手,提供新的供給以拉動經濟增長。這些藥方能使中國經濟已然放慢的發動機迅速恢復動力嗎?
20世紀70年代,西方國家經濟學界也曾遇到類似問題。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凱恩斯主義一直都是指導美歐等西方國家政府制定經濟政策的官方經濟學派。政治家們和政府官員大都相信被大大簡化了的“庸俗凱恩斯主義”:經濟衰退是因有效需求不足,政府可以創造公共需求予以彌補。創造需求可以通過放松貨幣政策,可以通過增加財政赤字,以促進增長和就業。通脹與增長二者只能選擇其一,當然大多數國家都選擇了“寧可有點通脹,也不放慢增長”。二戰結束直到70年代美元危機與石油危機之前,盡管通貨膨脹有時高達兩位數,但西方國家經濟還是經歷30多年增長而未出現明顯衰退,堪稱奇跡。但當石油危機爆發后,西方國家很快進入“滯脹”時期,經濟增長迅速下滑,而通貨膨脹又沒能止住。
就在尋找走出“滯脹”藥方的過程中,當時的西方經濟學界陷入了大辯論。面對滯脹,政府通過擴大赤字來創造需求、支撐增長的方式已難奏效;而若繼續依靠放松貨幣政策,除了制造更高通貨膨脹,似也無法喚起投資者繼續投資的熱情。在此背景下,對凱恩斯主義持批評態度的“供給學派”和“貨幣學派”經濟學家在辯論中占據上風,在上世紀80年代后成為西方國家官方主流經濟學派,為經濟政策轉變奠定了基礎。
當時,英國與美國率先采用“反凱恩斯主義”的藥方,大幅提高利率,遏制住了通貨膨脹;同時大幅減稅,削減政府福利開支,以降低成本、提高出口競爭力。這些后來被歐洲經濟學界稱為“新自由主義”的措施雖然帶來短暫經濟繁榮,卻也埋下了隱患。放松管制刺激金融業的瘋狂發展,導致產業的“空心化”一發而不可控制;企業可以轉移生產,藍領職工在薪酬上與雇主討價還價的能力大大下降,收入分配差距不斷拉大;金融投資成為增加收入的主要來源,實體經濟無人問津,搞得美國為首的經濟體主要依靠金融泡沫支撐繁榮。但金融泡沫畢竟只能維持一陣子,于是從上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美國經歷了一個又一個金融泡沫騰起又破滅的過程。
當前,我們在調整經濟發展思路過程中應該記住上世紀70年代西方國家經濟學界的那場辯論以及后來的結果。改革不僅要關照當前問題,還要考慮現在的政策和措施將給未來帶來何種影響。鑒于當前中國經濟形勢的復雜性和調整難度,學界出現有關經濟發展的“思路之爭”并非壞事。希望我們能在這輪大辯論后找到一個能夠指導中國經濟順利化解過剩產能、實現結構調整、完成動力更新的路徑?;蛟S也只有在經過這種大辯論之后,經濟發展思路和方向才能更加清晰。▲(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億陽講席教授)
環球時報2016-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