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虛擬語氣的倒掉

周世界

(大連海事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　116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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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虛擬語氣的倒掉

周世界

(大連海事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116026)

摘要：從交際內容與交際形式相對應的角度指出國內英語語法著作中所謂的虛擬語氣理論是錯誤的，應該被推倒。英文中的subjunctive mood一詞僅對應擬式語氣而已，與虛式語氣表達相互獨立的交際內容，不能被硬性地混在一起構成所謂的虛擬語氣。最后試圖構建新的語氣體系，以改善國內英語學習者對語氣的認知,并促進國內英語界對語氣的翻譯與教學。

關鍵詞:語氣；虛擬語氣；虛式語氣；擬式語氣

一、引言

虛擬語氣(subjunctive mood)歷來是國內英語語法學家津津樂道、英語語法著作不惜筆墨[1-7]、語言研究者不斷論述及商榷[8-13]、英語教師在課堂中傾囊講授、各種英語考試不可或缺的語言現象。英語語法理論中果真存在所謂的“虛擬語氣”嗎？本文基于功能語法(functional grammar)理論、轉換生成語法(transformational-generative grammar)理論及《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14]等著作深入探討以下幾個問題：

(1)subjunctive mood中的mood(語氣)究竟是什么？

(2)subjunctive mood中的“subjunctive”能否翻譯為“虛擬式，虛擬語氣”[15]？

(3)國內中文版的英語語法著作中的“虛擬語氣”稱謂與理論是否應被推翻？

(4)能否重新構建真正符合英語語法理論的語氣體系，便于更好地服務國內英語教學、翻譯和研究。

二、語氣

國內英語語法學家大都認為語氣是謂語動詞的一種形式，但對語氣的分類卻不盡相同。例如，張道真主張“英語中有四種語氣：陳述語氣，疑問語氣，祈使語氣和虛擬語氣”[4]236。何高大等認為“英語中有四種語氣，虛擬語氣是其中之一……另外三種語氣分別是陳述、疑問和祈使語氣”[1]230。而章振邦指出“……英語動詞(便)有3種表示不同口氣的動詞形式：陳述式、祈使式和虛擬式”[6]121。徐廣聯同樣認為“英語中有三種語氣：陳述語氣、祈使語氣和虛擬語氣”[3]688。

上述語法學家在對語氣進行分類的過程中均把陳述語氣、祈使語氣和虛擬語氣包括在其類目中，唯獨對疑問語氣沒有達成共識：張道真和何高大等認為英語有四種語氣；而章振邦和徐廣聯則認為英語只有三種語氣。那么，造成語氣分類不統一的原因是什么呢？這需要從語氣的定義談起。

1.語氣的定義

語言是交際的工具。交際離不開交際內容(dictum)和交際形式(modus)兩個方面。交際內容具有多元性的特征，既包括客觀世界中“實際存在(fact)”的東西，又包括“實際不存在(non-fact)”的東西，還包括一種介于“實際存在”與“實際不存在”之間的被稱為“擬存在(counter-fact)”的東西。

“實際存在”與“實際不存在”位于客觀世界連續過渡體(continuum)的兩端，“擬存在”則游離于兩端之間，如圖1所示。

圖1　交際內容

(1)“實際存在”指真實的、能經得起驗證的行為或狀態，如:

He came yesterday. (他昨天的確來過)

(1-1)

He is a student now. (他確實是一個學生)

(1-2)

They will be married next year.(明年結婚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1-3)

(2)“實際不存在”指不可能實現的行為或狀態，如：

If I were you now... (暗示“我不是你”)

(2-1)

If he had come yesterday... (暗示“昨天他沒來”)

(2-2)

If he were to come tomorrow... (暗示“他明天不可能來”)

(2-3)

(3)“擬存在”表達一種難以確定能否實現的“祝愿、祝福；建議、要求”等，如：

Long live the king.(祝國王萬歲。)

(3-1)

God bless you. (愿上帝保佑你。)

(3-2)

She moved that he accept the proposal.(她建議他接受建議。)

(3-3)

“實際存在、實際不存在和擬存在”都是人類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交際內容。對于三種不同“存在”的交際內容，英語分別采取不同的語氣(mood)形式來實現。那么，什么是語氣呢？

系統功能語法理論否認語氣是動詞的一種形式，而認為語氣是由主語(subject)和定式(finite)構成的語言表達式(即主語+定式→語氣)[16]，如圖2所示。Thompson指出:“Together, the Subject and Finite make up a component of a clause that is called the Mood.”

圖2　語氣示例

主語是執行句子行為或動作的主體，無須贅述。對定式的理解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

首先，從構詞上，finite(定式)由“詞根fin(限制)+詞綴ite(……的屬性)”構成，表明定式的使用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和限制，可狹義地理解為“使用受限定的語言表達式”，簡稱定式*英語中同時存在不受限定的表達式，稱為非定式(non-finite)，包括不定式(infinitive)、現在分詞(present participle)、過去分詞(past participle)等。。

其次，轉換生成語法理論認為：一個典型陳述句的深層結構由“主語+定式+述語”三個句子節點(node)構成。在轉化為表層結構時，定式節點往往與情態動詞、助動詞、實意動詞結合在一起，形成以下幾種不同的外部表現形式。

(1)在只有一個情態動詞或助動詞的陳述句中，該情態動詞或助動詞充當定式(句中的斜體部分，下同)。

He will do it.

He is reading a book.

He is a student.

He has gone home.

He has a book.

He didn’t ask me to do it.

(2)在含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情態助動詞的句子中，第一個情態助動詞充當定式。

The prototype is being built in a media lab.

He must have stayed up very late last night.

(3)在只有一個實意動詞構成的簡單句中，定式和該實意動詞融合在一起。

John calls (現在式+ call) from the office.

John called(過去式+ call) from the office.

如果把上述第三種情況轉化為一般疑問句、否定句或強勢語，定式會清晰地顯現出來：

Does/Did John call from the office?

John doesn’t/didn’t call from the office.

John does/did call from the office.

從上述三種定式表層結構的表現特征可以看出，在一個句子中，制約定式的主要因素包括：

(1)主語的人稱、數、格等因素；

(2)句子行為或狀態發生的時間因素；

(3)實際存在、擬存在或實際不存在等交際內容因素。

在此，筆者試圖給語氣做出如下定義：語氣是由“主語+定式”構成的句法結構，用以表達說話者對“實際存在、擬存在和實際不存在”等交際內容的態度和看法。

2.語氣的分類

對于“實際存在、擬存在和實際不存在”三種交際內容，英語分別采用直陳式語氣、擬式語氣和虛式語氣三種交際形式來對應，如圖3所示。

圖3　語氣的分類

所謂直陳式語氣(indicative mood)，可通俗地理解為對“實際存在”做出的“不拐彎抹角的、直接陳述的語言表達式”。換言之，直陳式語氣就是直接用過去式(past tense)表達過去時(past time)，用現在式(present tense)表達現在時(present time)，用將來式(future tense)表達將來時(future time)*不同語法著作對英語是否有將來式存在爭議，本文采信存在將來式的主張。，如表1所示。

表1　直陳式語氣中式與時的對應

常見的直陳式語氣包括陳述型直陳式語氣(簡稱陳述語氣，declarative mood)和疑問型直陳式語氣(簡稱疑問語氣，interrogative mood)等，例(1-1)、(1-2)和(1-3)為陳述語氣句。疑問語氣中定式被轉化到主語之前，構成“定式+主語”的句法結構。在疑問語氣中式與時同樣保持著直接的一對一關系，如：

(1)與過去時對應的疑問型直陳式語氣：

Did he come yesterday?

(1-1a)

(2)與現在時對應的疑問型直陳式語氣：

Is he a student now?

(1-2a)

(3)與將來時對應的疑問型直陳式語氣：

Will they be married next year?

(1-3a)

直陳式語氣是最常見的語言交際形式，稱為常態語氣(unmarked mood)，而虛式語氣和擬式語氣則為非常態語氣(marked mood)。下面分別闡述虛式語氣和擬式語氣。

三、虛式語氣

例(2-1)、(2-2)和(2-3)顯示：對于“實際不存在”的交際內容，英語不是采取“式與時”直接對應的直陳式語氣，而是采用“式后退一步”(backshift of tense)的間接方法來實現。這種由“主語+式后退一步”構成的語氣稱為虛式語氣(hypothetical mood)。參看表2所示的式與時對應。

表2　虛式語氣中的式與時對應

虛式語氣之所以采用動詞“式后退一步”的方法，是因為在“實際不存在”特定的情況下過去式是對現在時事實的否定，過去完成體是對過去時事實的否定。例如，“She survived her husband.”不能翻譯成“她活得比丈夫時間長”，而是翻譯為“她死在丈夫之后”，句中過去式動詞(survived)表明她也不在世了。

以wish或(as) if等引導的賓語從句、條件從句或方式從句，多表達一種遠離現實、想象性的行為或狀態，所以用虛式語氣。下面分類陳述。

(1)在假定(或實際不存在)的條件從句中，由“主語+式后退一步”構成的虛式語氣表達說話人堅信條件不會滿足、沒有滿足或未曾滿足，從而導致主句所作出的判斷也與實際情況不符。主句動詞前面亦須加上虛式語氣標志詞would, should等[2]234，例如：

If I were you, I would go and try.

If it had not rained this morning, I should have gone shopping.

If the headmaster were to come, what would we say to him?

值得注意的是，英語中只存在“陳述型”虛式語氣，不存在“疑問型”虛式語氣。下列虛式語氣句子只是信息處理(language processing)過程中的句法結構變體，而非疑問型虛式語氣：

Were it necessary, I might go without delay.(= If it were necessary...)

Had you taken my advice, you wouldn’t have failed in the exam.(= If you had taken my advice...)

Should I have time, I would call on her.(= If I should have time...)

(2)在由as if或as though引導的方式狀語從句中，虛式語氣表達與事實不符或與事實相反的動作或狀態，如：

I felt as though we had known each other for years. 我感覺我們好像認識多年了。(實際認識時間并不長)

It looks as if it might rain. 天看上去好像要下雨。(實際上不大可能下雨)

He looks as if he were young. 他看上去很年輕。(實際不年輕)

如果方式狀語所陳述的事實符合實際情況，則不用虛式語氣，而是用直陳式語氣表達，如：

He looks as if he is young. 看樣子他很年輕。(他的確年輕)

It looks as if it will rain. 天要下雨。(目前濃云密布)

(3)在wish, would rather等動詞后的賓語從句中，虛式語氣表達不可能實現的愿望、期望等，如：

I wish I were a little bird. 希望我是一只小小鳥。

I wish I knew the answer.我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

I wish she had taken my advice.那時她要是接受我的建議就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虛式語氣中的was一般由were代替。特別是在as it were等固定習語中，不能用was代替were。

四、擬式語氣

對于“實際存在”和“實際不存在”的交際內容，英語分別用直陳式語氣和虛式語氣進行對應表達。而對于游離于“實際存在”與“實際不存在”之間的“擬存在”，英語既不采用“式與時”對應的直接方法，亦不采取“主語+式后退一步”的間接方法，而是采用“主語+原形動詞”構成的語氣方式，稱為擬式語氣(subjunctive mood)。在此，筆者明確指出：國內大多數中文版英語語法中的“虛擬語氣”是把“虛式語氣”和“擬式語氣”人為武斷地混在了一起，具有很大的誤導性。

英語單詞subjunctive源于拉丁語subjunctivus，由“sub-(在……之下或之后)+junct(連接)+ive(……屬性)”三部分構成，含有“附加在……之后”之意。拉丁語中的modus subjunctivus一詞來自于羅馬語hypotaktike enklisis(從屬、從句)。羅馬語中的擬式語氣只用于從句中,但是英語中的擬式語氣不僅用于從屬句，亦可用于獨立句中。

1.從句中的擬式語氣

(1)擬式語氣用于表達“建議、主張、提議”等的動詞、名詞或形容詞之后的賓語、同位語或主語從句中。

動詞：propose, advise, recommend, suggest, vote, advocate, move等。例如：They requested that he sing a song.

名詞：proposal, advice, recommendation, suggestion, vote, motion等。例如：They made a request that he sing a song.

形容詞或分詞：advisable, proposed, suggested, recommendable等。例如：It was requested that he sing a song.

(2)擬式語氣用于表達“要求、意欲、意愿或決心”等的動詞、名詞或形容詞后的賓語、同位語或主語從句中。

動詞：ask, demand, insist, prefer, require, urge等。例如：They demanded that their wages be raised by 10 percent.

名詞：requirement, insistence等。如：The made a requirement that the meeting be postponed.

形容詞：desirable, preferable, anxious, eager等。如：It is preferable that he leave at once.

(3)擬式語氣用于表達“必須、必要、重要、緊要”等形容詞后面的主語從句中，這類詞有necessary, important, essential, obligatory, vital, urgent等。例如：

It is important that we work out a study plan.

It is vital that he be taken to hospital.

(4)擬式語氣用于某些特定的條件從句、讓步狀語從句或目的狀語從句中。例如：

Whether he be right or wrong, she will have my unswerving support. (條件從句)

If this be liberty, then give me death! (條件從句)

Though he be the president himself, he shall hear us. (讓步狀語從句)

They removed the prisoner in order that he not disturb the proceedings any further. (目的狀語從句)

2.獨立句中的擬式語氣

獨立句中的擬式語氣主要表達“祈愿、祝愿、祝福”等情態。根據其句法結構，獨立句中的擬式語氣可分為以下三種句法結構：

(1)倒裝結構，如：

Long live the Republic!

So be it.

Suffice it to say we lost.

Far be it from me to spoil the fun.

(2)常序結構，如：

God save the Queen!

The Lord forbid!

The devil take you.

God bless you.

(3)May + 常序結構，如：

May the best man win!

May you always be happy!

May you break your neck!

3.程式化的擬式語氣

某些語體過于正式且結構固定的獨立分句采用程式化擬式語氣(formulaic subjunctive mood)，如：

Come what may, we will go ahead with our plan.

Be that as it may, we have nothing to lose.

4.擬式語氣在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中的差異

由that引導的從句可使用直陳式、擬式或虛式語氣等不同交際形式，它取決于主句中統領詞的含義。例如，同一個統領動詞insist引導的賓語從句中可有下列三種語氣形式：

His mother insisted that he studied at weekend.

(4-1)

His mother insisted that he study at weekend.

(4-2)

His mother insisted that he should study at weekend.

(4-3)

在由統領動詞insisted引導的賓語從句(4-1)中，動詞studied為過去式，它與主語構成直陳式語氣，表達一種事實，因而翻譯為：媽媽堅信他周末學習了(的事實)。在例(4-2)中，動詞study為原形形式，與主語構成擬式語氣表達“堅持、要求”等，翻譯為：媽媽堅持讓他周末學習。由此可以判斷：由動詞insist引導的賓語從句中的語氣取決于它本身的含義：當它引導一個間接的陳述句時，采用陳述語氣；當引導一個間接的命令句時，多用擬式語氣。但在表達“震驚、吃驚、失望、遺憾、后悔”等推定性(putative)含義的動詞或形容詞后的例(4-3)中，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在使用推定性擬式語氣的句法結構上出現了分歧：

(1)英國英語往往在從句中的動詞前加should，一般理解為“竟然”。例如(4-3)句翻譯為：媽媽竟然要求他周末學習。類似的例句還有：

I am surprised that he should feel lonely. 我吃驚的是他竟然感到孤獨。

It is unthinkable that they should deny my request.令人不理解的是他們竟然否決了我的建議。

It worries me that their children should travel alone. 我擔心的是孩子們竟然獨自旅行。

(2)美國英語不采用動詞前面加should的句法形式來表達推定性擬式語氣，而是繼續沿用“主語+原形動詞”的擬式語氣句法結構。由此造成了國內英語研究者和英語教師對例(4-2)和(4-3)理解上的偏差：在沒有區分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的情況下，主觀地認為從句中的擬式語氣加should或省略should意義完全一樣。這可以解釋為什么在很多國內出版的英語語法著作中經常看到should加括號的情形，如：

She insisted that Rex (should) study at weekends.

They requested that he (should) sing a song.

五、結語

國內絕大多數中文版的英語語法著作之所以把subjunctive mood稱為“虛擬語氣”，除了受到語言學發展的歷史局限性這一客觀因素影響外，其直接原因或許在于：(1)國內英語語法學家隔離了交際形式與交際內容的內在統一；(2)國內英語語法學家把語氣狹義地歸于動詞的屬性，而沒有達到“主語+定式”的理論高度；(3)相對于浩瀚的直陳式語氣，虛式語氣和擬式語氣出現頻次很少。為了便于論述，國內英語語法學家錯誤地提出了所謂的“虛擬語氣”稱謂。

由此可見，所謂的“虛擬語氣”稱謂已經到了該倒掉的時候。推翻不合理的舊的英語語氣體系需要建立一個新的、完整的、系統的，能正確體現英語語法理論的語氣體系。在此，筆者大膽地提出：直陳式語氣、擬式語氣和虛式語氣構成英語語法中語氣體系的最高層次，如圖4所示。

圖4　英語語氣體系的最高層次

同時提出，對“實際存在”交際內容不僅可以陳述和疑問，還可以進行祈使和感嘆。由此，筆者試圖把傳統語法中的祈使語氣和感嘆語氣歸入表達“實際存在”的交際形式中，構建出如圖5所示的英語語氣體系。

圖5　英語語氣體系

新的語氣體系便于更好地進行英語教學、研究和翻譯。摒棄舊的“虛擬語氣”理論，理解直陳式語氣、擬式語氣和虛式語氣的含義后，英語使用者便能掌握一條基本的準則正確地進行判斷和使用語氣，即想表達實際存在時用直陳式語氣，想表達擬存在時使用擬式語氣，想表達實際不存在時使用虛式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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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H3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7031(2016)01-0110-06

作者簡介：周世界(1967-)，男，教授；E-mail:solyzhou@dlmu.edu.cn

基金項目：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L14AYY001)；遼寧省高等教育學會“十二五”高校外語教學改革專項課題(WYYB014165)

收稿日期：2015-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