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不只是路癡

劉創

國學大師章太炎，一生恣意狂放，學術界中少有人能入其眼，即便是一國首腦，也不在話下。當年袁世凱宴請黃興，下了帖子請他作陪，章大師絲毫不給大總統面子，在請帖上寫了四個大字“恕不奉陪”。袁世凱非但不敢生氣，還把章太炎的墨寶精心裝裱起來掛在墻上，見人就說：“我終于得到章大師的親筆了。”更有甚者，有次蔣介石夫婦在杭州樓外樓吃飯，恰好章太炎也在。蔣介石于是親自過來打招呼，并要用自己的車送他回去，章太炎亦不起身，只微微一笑，“不必。”隨即目光一轉，“中正的手杖看來很稱手嘛。”蔣介石無奈，只好把自己的手杖贈給他。

被稱為“明清以來中國學術史的壓陣大將”（胡適語）的章大師，史經醫巫無一不精，卻又木訥到連回家的路都記不得，鬧出不少笑話。

其實章太炎從小就是個貨真價實的路盲，出門即忘歸途，害得家人一到日落仍不見其人影便要動員全家出去尋找，有時遍尋不到，全村人便紛紛進山幫忙找人。鄰村人聽到漫山遍野響起叫喊聲，都見怪不怪地說：“章家公子又丟了。”后來章太炎逢人便說：“我五歲時十里八村就都知道我的大名。”這其中不無得意，實情卻是小時候走失被村人喊多了的緣故。

成年之后章太炎仍是時常走失。他嗜紙煙如命，有時出門幾十米買包煙，轉身就找不到家，可愛的章大師于是逢人便問：“我叫章瘋子，你知道我家在哪嗎？”弄得路人啼笑皆非。日子久了，下人發現他不在房間，第一反應就是看看桌上是不是有“存糧”（還沒抽完的紙煙），若是沒有，便會不慌不忙地直奔幾十米外的煙販小店而去，章大師這會兒一準兒就坐在店門口抽著紙煙傻等人接他回家。

在日本求學的時候，章太炎曾借住在民報報社，時常到孫中山在日本的家中聊天。民報報社離孫中山的住所不過兩條巷子，步行亦只5分鐘即可，章太炎在民報住了大半年，那兩條巷子來來回回走了幾百趟，白天還好，若是聊得興起天色一黑，孫中山等人還是要送他回來，因為章太炎在夜里十次有九次找不到報社。

章太炎聰明絕頂，若說他不認得路是記憶力的毛病顯然不對，子學經集他過目不忘，只是記不住路，識不得人。

章太炎在上海講學時，經常不理發，有位朋友實在看不過去，就定期強拉他去理發。章太炎理完發錢也不付轉身就走，這朋友也不計較，每次都替他付賬。后來在天津，章太炎又與這個朋友相遇，朋友親熱地招呼他，他卻一臉茫然，回頭問旁邊的人：“此友何姓？”旁邊的人于是大笑：“他給你付了幾十次理發的錢，你居然連他姓甚名誰都不記得。”

若無人照料，章太炎除了不記得理發，數月不洗澡換衣服也是常事。他孤身在上海時因無人督促，根本不知道衣裳要換洗，加上他自幼有鼻炎之疾，每當鼻涕滴落，總是用袖子一擦了事，于是身上總是油光鑒人，遠看像是一身綾羅綢緞，只有熟知他性情的人才知道，那只是衣襟上的陳年老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