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絮語

安黎

過年，是一道墻。墻的這邊，冰天雪地；墻的那邊，春暖花開。

過年，是一座驛站。走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歇。一段路程的結束，意味著另一段路程的重新出發。

過年，是一個刻度。每一棵或粗或細的樹木上，都不可避免地增添了一道生命的年輪。

時間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我們每個人，都是河里的一滴水。這滴水，或隨波逐流，或浪花卷涌，或中途蒸發……生命的形態雖然各有不同，卻各有意趣。

一滴水看起來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沒有一滴水，就沒有一河的水——正是那一滴滴水的匯聚，才有了萬頃波濤的洶涌澎湃。

做一朵浪花，翻滾著，跳躍著，化為風景，化為被詩篇吟詠與贊美的對象，也許是眾多水滴的理想。然而，水有千用，并非唯有成為風景才能顯示價值。有的水成為了噴泉的水花，萬眾矚目；有的水成為了瀑布的一分子，雄闊華美；而有的水，卻從躲于一隅的龍頭里流出，流進鍋里，經過烈火的焚燒，成為了碗里的粥，杯中的茶。

世間的水，沒有一滴是多余的。即使是那些被蒸發的水，也會轉為云絮，既裝飾了藍天，又醞釀著新的雨水，還會重新降臨人間。令人敬服的，恐怕要數那些在流淌的途中，被攔腰截斷的水。它們要么被引入導洪渠，要么被引入灌溉渠。引入導洪渠的水，乍一看遭到了嫌棄，但恰是它們的退卻，才避免了一場可能發生的洪災。匯入，是一種貢獻；離開，也是一種貢獻。引入灌溉渠的水，經過千回百折，最終滲入泥土，使一畦畦的禾苗，得到了有效的滋潤。當稻谷飄香，當慶祝豐收的鑼鼓敲響，功勞簿上也許難以尋覓到水的倩影，但水無怨無悔。還有一種水，靜躺于一座廢棄的池塘，或靜默于一個無人知曉的水坑，頭頂蚊蠅亂飛，四周雜草叢生，似乎百無一用。但正是它們的存在，一方區域的氣候才不顯得那么干燥，一片土壤里的植物才如此的茂盛妖嬈。

哪里有水，哪里就蔥綠。水的寬厚與無私，造就和繁衍出了滿世界的綠。

水是軟性物質，卻有著牛的性格，馬的脾氣。一遇到斜坡，就狂瀉而下，誰也無法將其阻攔；一遇到斷崖，就縱身而下，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水向往著低處，浮塵卻迷戀于高處。水與浮塵，志趣不同，追求也就南轅北轍。

做一滴水，還是做一粒浮塵，無疑是一道選擇題。

辭舊迎新之際，人卻站在了一道選擇題的岔路口。朝哪個方向進發，邁動怎樣的腳步行走，顯然是需要認真思忖和抉擇的。

過年，也是祝福的時日。我們祝福花開，祝福果熟，祝福天空艷陽，祝福大地碧綠，祝福親人安康，祝福朋友幸福，祝福天下人各得其所，更祝福我們自己像水一樣，以一己之力惠及人間，并使自己的生命激情永遠潺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