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艷
2015年的第一場雪來勢洶洶,大片柔軟的雪花兒粘上發絲,又忽然化成水浸入脖頸。我感受著頭頂絲絲涼意,我祈禱著再落下的精靈不要融,不要融,讓我頂著那樣若隱若現的白走過青春里最美的三年……
在起風的時候,在天黑的時候,在他們笑著追憶以前的時候;我閉上眼悄悄地編織我的2016。待裹了厚厚的襖子的老師依舊大步流星走進教室時,我雙眼迷離。那些越壘越高的書,那些越看越陌生的人,怎么能允許我的青春里有新的一輪的悸動?我收了心思嘴里念念有詞:那么明年……
老師手里的粉筆不停地左右擺動,和黑板一起給我們演繹無可奈何。他講得天花亂墜,優雅轉身時,發間的點點斑白又讓我感慨萬千。只見他抖抖肩膀又晃晃腦袋,白色的粉塵就紛紛揚揚,他的世界就這樣被填滿、被粉飾。我盯著他頭上縷縷有些隱晦的白發,幸災樂禍地想:時光果真最公平,那臺上站著的人任他怎樣光彩照人都只能說是老當益壯了。他依舊寫,依舊說,依舊把脖子伸長任歲月宰割。
旭日東升,驅散寒意。學長們匆匆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急急的步伐驚了路邊剛醒的野貓。我以為他們是要做什么大事,一眼瞥到那夾在腋下的書本我便恍然大悟。我用憐憫的眼神仰視他們,是啊,少年太苦。冷風襲過,我縮了縮身子,又想著為自己默哀,他們就是我的前車之鑒呢!上學的路挺長,同行的人很多。我愜意地走著,讓冬日的暖陽披在身上。走在我前面的一位學長一邊蹙眉一邊撓頭,我驚訝地張了張嘴,心緒有些雜亂。學長那苦惱的表情里明明帶了頹唐,明明含了滄桑,而我居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希望。那些白發就像初生的芽兒,他的“少白頭”讓他的青春有了不同,比往常更加流光溢彩。大概是我看得太癡迷,前面的人回頭靦腆一笑,快步走了。我停下腳步,眼睛掃過道路兩旁筆直的樹木。我想我的白發也要長了,也許就在明年,我摸摸頭,那時候是該站在太陽底下哭泣,還是該昂頭微笑?
坐在教室里,透過那扇上小的窗我看見了自己茂密的一頭青絲,如果一夜白發會不會另有一番韻味?于是按捺不住心里小小的希冀,我想我的白發什么時候才會露頭呢?是經過白露風霜后被雪花覆蓋;還是讓粉筆染白,或者埋頭于書海讓學問愁白?我仿佛已經看見了自己頂著三千白發在招搖過市。那時候我再也不用刻意去渲染我的苦痛,我瞅一眼那純粹的白發就會知道——這就是常年奮筆疾書的結果。而我的親人撫著那奇怪的白發,他們眼里露出憐惜,他們含沙射影地安慰我:凡事盡力就好,別苦了自己,我嘴角微揚,注視著垂到胸前的一縷黑發,淡然地想它忽地多一抹怪異的色彩。我企圖用與青蔥歲月不符的白發飄飄來掩飾內心滋生的腐朽。
夕陽西下,回家的人一哄而散。家里,昏暗的燈光下;母親躬著身子,操著菜刀正在做飯。我站在門口看她輕車熟路的翻動鏟子;看她漸漸漫延開的蒼老轉到頭發上;看她端著盤子把鼻子臨近帶了滿意的笑。母親的銀絲在燈光下變得柔和,卻依然刺傷了我的眼。我突然恨起了自己的成長,恨起了時光催人老。我無力地轉身,無法體會如果一個母親看到女兒少年白頭會作何感想。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不敢想什么時候才能等到白發飄飄,如常便好,讓母親的瞳孔里沒有我的悲傷。
2016年的第一幕春暖花開,縱使我的白發飄飄,我也會笑得張揚。我用手繞著一縷白發,用它劃過眉間,劃過鼻翼,沾上嘴唇。我靜靜地翻書,靜靜地寫字,靜靜地享受青春別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