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讀懂了您

◎文／毛正新

?

父親，我讀懂了您

◎文／毛正新

2000年春節，父親鄭重地跟我說：“一個人的價值不在于他是干什么的，而在于他干了什么。再說了，城里不缺你一個公務員，可咱們村需要大學生啊，你帶個頭，會有更多的大學畢業生回咱們村創業的。”2007年，我全票當選為村委會主任。在村民們的掌聲中，我看見父親微笑著向我點頭。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父親這些年身上的責任和良苦用心。送別那天，看到無數的群眾自發地站在道路兩側為父親送行，那一刻，我覺得真正理解了父親。在父親的心中，深深地眷戀著這片熱土，更深深地愛著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他把責任和擔當扛在肩頭，執著堅守，無怨無悔。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的時間從來不屬于家里。父親每天在村上工作10多個小時，可回到家還總在合計村里的事兒。一年忙到頭，他搞工業、抓農業、辦旅游、建新村，累得大年三十兒都還在掛吊瓶是常有的事兒。記得1985年，村里進城建賓館，父親差不多一年時間都盯在工地上，母親幾次生病喊他回家都沒回。父親說：“村里的積蓄都押在蓋大樓上，大樓是全村的命啊。”就這樣，父親撇下家豁出命地干，那時，我才7歲，不太理解，以為父親不要我們了。

我小時候，家里已經是萬元戶了，父親卻一直要求我們要簡樸。大姐穿小的衣服二姐穿，大姐、二姐穿小的褲子我接著穿，直到小學四年級，我還經常穿著打補丁的褲子。當時家里房前屋后有大片的板栗園，可十幾年了，我和姐姐沒吃過一次好栗子，父親總是說：“好栗子得留著賣錢過好日子啊！”那時，我不太理解，以為父親不愛我們。

在村里讀小學，我當上班長，考班級第一名，父親也都沒夸過我。升初中時，我明明有條件到市里中學讀書，可父親偏偏讓我到距我們村15公里外的農村中學讀書，騎自行車周一去周五回，每次都得一個多小時。當時那里住宿的條件太差了，幾十人的大通鋪，夏天滿是臭腳丫子味兒，冬天在半夜里經常被凍醒。我想轉學，可父親說：“小孩子想出息，就得多吃點苦鍛煉鍛煉。”那時，我不太理解，以為父親不疼我。

毛正新（左）在施工現場

1998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鳳城市國土資源局工作，成了令人羨慕的公務員，因工作表現突出，一年多之后又被組織列為后備干部重點培養。正當我志得意滿、順風順水的時候，讓全家人萬萬沒想到的是，2000年春節，父親鄭重地跟我說：“正新，你辭掉公務員，回村里干吧！”我當時一愣，心想，我好不容易跳出農村，進城當上國家公務員，怎么又讓我回到農村？我實在想不通，母親更是極力反對，說：“你這么累也就累了，怎么還讓孩子也跟著你挨累啊？”家人也都反對。但是與父親那次深夜長談讓我銘記終生。他說：“一個人的價值不在于他是干什么的，而在于他干了什么。再說了，城里不缺你一個公務員，可咱們村需要大學生啊。你帶個頭，會有更多的大學畢業生回咱們村創業的。”我是家里唯一的兒子，看到父親花白的鬢角和消瘦的身體，實在不忍心讓他這么操勞，真想為他分擔點什么。我猶豫了好幾天，最后還是聽從了父親，辦理了辭職手續，回到大梨樹村。但說句心里話，那時我非常迷茫，不甘心一輩子就窩在農村，也不知道這條路是否適合我。

回到村里，父親對我說：“你既然回來了，就不能給自己留退路，要踏踏實實跟大家一起干。”金杯銀杯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最關鍵的是老百姓的認可。父親不但言傳身教，還有意給我加壓力、挑重擔，發揮學業特長，讓我負責村里的工業和招商引資工作。就這樣，經過7年的實踐鍛煉和考驗，我在父親和村民面前交上了一份合格的答卷。2007年，我全票當選為村委會主任。在村民們的掌聲中，我看見父親微笑著向我點頭。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父親這些年身上的責任和良苦用心，感受到了父親那期待的目光，那是一種博大的、深沉的愛，更是一種可以被無數次分享卻依然豐盈的愛。那一刻，我明白了，父親，您是愛我的！

父親的期望、村民的期待，讓我不敢停下前進的腳步。正當我沉下心來準備在村里大干一場的時候，父親卻因為長年超負荷工作，積勞成疾。2009年12月，父親多次便血，經檢查被確診為結腸癌。手術之后，醫生安排了12個療程的化療方案，我也勸父親要安心做化療，然而父親做了5個療程之后就放棄了，實際上他是放棄了治療的一個好機會。父親說，“村里的事拖不得，村里老多事等我呢。”直到今天，我還在恨自己，當時為什么說服不了父親，這件事也成了我心頭永遠無法彌補的痛。

2014年，父親病情惡化，在病重住院那段日子里，我多么希望能好好陪陪他，多盡盡孝心，可父親對我說：“這病治不好了，村里的事太多，別因為我耽誤了！”我說：“爸，就讓我多陪陪你吧！咱爺倆兒除了工作什么時候在一起過？”父親見我不回，就拿拒絕治療相要挾。當天分別的那一刻，父親眼含著熱淚，掙扎著向我張開雙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父親，今天我多么想再抱一抱我的父親啊！

病危時，父親反復出現昏迷癥狀。有一次，他把我叫到病床前，想要說些什么，父親用手在紙上橫橫豎豎地畫了一些小道道，原來父親是要在景區建一條鮮花觀賞帶。還有一次，父親昏迷兩天之后剛清醒過來，就提出要到山上去看一看“干”字廣場和村史館。我們全家只好用輪椅將他抬了上去，在路上，父親一直不停地布置著鮮花觀賞帶的種植……我一邊聽一邊擦著眼淚，同行的人也都背過身去偷偷抹淚。就在父親走的前3天晚上，他又要去看看村里剛剛更換的太陽能路燈。我們再也不忍心折騰他了，只是努力地將父親攙扶到窗前，靜靜地站立著，誰承想，那竟是父親最后一次凝望這片他深愛的土地。

毛正新率領黨員宣誓：扛起建設新農村的大旗，踏實前行

2014年9月26日凌晨3點40分，彌留之際的父親，嘴角不停地顫動著，想要說什么。母親貼在父親耳邊，替他表述幾件事情，他都在搖頭。我走上去緊緊拉住父親的手說：“爸，放心吧，我們會照顧好媽媽，我會一直在大梨樹安心干下去。”這時父親點點頭，時鐘定格在3點55分，這是我們全家看到的父親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動作和表情。

送別那天，當我捧著父親的遺像，站在緩緩行進的靈車上，看到無數的群眾自發地站在道路兩側為父親送行，我不停地向人群鞠躬，他們也像我一樣哭成了淚人。那一刻，父親，我才真正讀懂了您，為什么您總是舍小家顧大家，為什么您干了一輩子而不知疲倦，為什么上級幾次想提拔調走您，您卻選擇留下，為什么您獻完青春還要獻子孫，那是因為您深深地愛著這片土地，更深深地愛著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在您心里，永遠是大愛，永遠是更大的責任和擔當！

父親！您太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父親，您放心吧，我會像您那樣，堅守這片熱土，繼承好“干”字精神，做到忠誠、干凈、擔當，和村“兩委”班子成員一起，帶領全體村民開創大梨樹更加美好幸福的明天！

（作者系鳳城市大梨樹村黨委書記、村委會主任、毛豐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