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邱禮濤導演的兩部作品為例,探討中國獨立電影在融合文化研究與商業類型時所使用的文本操作策略,尤其是對商業類型電影敘事慣例的改革與轉化。邱導在該類電影中所進行的一系列探討和實踐試圖證明旁觀者或者邊緣人與事件的參與者(或者事件的主體)之間互相認同與交流的可行性。鑒于這類實踐與以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電影在追求目標上的迥異,那么,二者在進行交流與接納時勢必有一方在某方面做出讓步,力求在言志與商業利益上達到最佳的平衡。
[關鍵詞]中國獨立電影;文化實踐;大眾傳播
邱禮濤把獨立電影的商業屬性進行了置換,使得運作和包裝不再是出于迎合大眾的目的,而是為了將自己的研究成果以更可被接受的方式傳播給更多的人,從而更大程度地改變現狀。
一、獨立劇情電影與文化研究的調和
1997年,香港回歸,這是舉世矚目的事件,也是令全世界華人無比振奮的事件。但是,香港回歸之后面臨的諸多問題亟待解決——法律的接軌,回歸之前的一些法律案件如何裁決,等等。尤其是如何處理一些未成年人實施的犯罪的案件,一些電影人就把這類問題搬上了銀幕,引起了公眾與媒體的關注,同時也促進了基于現實的文化研究與大眾傳媒的交流。導演邱禮濤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試圖通過電影這種媒介挑戰香港曾經在法律上存在的漏洞。電影《等候董建華發落》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
電影是以現實案件為文本資料的,取材于一個真實的案例。電影講述的是二十幾個香港少年重刑犯的故事。他們犯罪時尚未成年,因此不能被判死刑,只能被冠以等候英國最高統治者裁決的荒唐判決,這無異于將這二十幾個未成年人無限期關押。這種所謂的等候,就是在等候當時的香港總督的行政處罰命令,等到什么時候也沒有確定的時間,而且按照當時香港的法律,一旦香港總督的行政處罰命令下達之后,罪犯是無權上訴的。這種裁決,勢必導致這些少年犯心理扭曲、躁動,無法安心服刑。法律上的漏洞,造成了成年人與未成年人在法律上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也會帶來更多的社會問題,甚至是社會的動蕩。邱禮濤以他敏銳的視角,將這一問題以電影為媒介,交于公眾進行討論。
在此之前,大家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香港是一個法制完備的社會,法律制度健全,然而現實并非如此,邱導演正是用電影顛覆了大家的這種共識,這無疑是對當時香港文化與法律的一種批判和反思。其實,并沒有任何一樣事物可以做到完美,追求完美是一個永遠不會停止的過程,缺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認知上的不足。
影片的主要人物譽玲了解了其中的一個張姓案犯的現實境遇之后,決心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尋當時法律體系存在的嚴重缺陷。作為一個旁觀者,為了給這些未成年的少年犯法律上的公正和應得的權利,她和其他素不相識的好心人開始了一段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艱辛歷程。電影將最富有人情味的一幕作為結局——少年犯得到了受害家屬的原諒。這種極富人性色彩的鏡頭升華了電影的主題思想,完成了對人性回歸的呼喚。換言之,國產獨立電影也是通過對故事的講述來履行“調和”社會矛盾的責任的。
就此類電影而言,這種對待文化和現實的態度,表現了作者一種勇于反思和批判現實的精神,這是對文化的思考,是對社會問題的再拷問。這樣一種對香港現實本原的探究和法律缺陷的質疑,所針對的目標不是少年犯本人,而是當時的整個香港社會的現狀;也不是針對事件本身,而是針對發生事件的社會背景——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以及所帶來的社會后果是什么?無疑,作為電影人,有如此敏銳的視角對當時的香港社會現狀提出質疑,足見導演的社會責任感。正如導演本人在談到電影的拍攝動機時所說,當時“真的有過質疑的念頭與沖動”“確確實實想為這些未成年的違法者呼吁——喚回社會的公正、喚醒人性的回歸,讓這個社會更加公平、更有人情味”。對香港的法律現狀這個問題,我們是無畏地反思和批判,還是姑且縱容?電影通過人物的語言和內心世界巧妙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總之,導演用電影這種媒介完成了作為旁觀者對社會、對法律的洞察,用自己獨到的視角和思想審視了社會的不足,回擊了所謂社會的主流意識。
當然,影片中沒有過多的情節穿插與鋪排,沒有復雜的藝術表現手段,而是采取了極為簡單的單線式敘述方式,這使得情節更為集中,更能夠吸引觀眾的目光,更能引發大眾的思考。影片沒有過多的場景進行渲染,只是運用凝練簡潔的敘事方式對故事進行處理——不是以情節取勝,而是以社會問題的深度引發大眾的熱議——這當然也是對文化基因和社會現實的反思。應該說,導演頗具思想的藝術表現形式以及由此帶來的公眾反響,為導演贏得了贊譽,也完成了導演的創作初衷。
二、獨立喜劇電影與文化研究的磨合
香港回歸之后,社會底層中一些以提供性服務為職業的社會群體的生活境遇受到了大眾的廣泛關注。其實在以前的一些影片中,反映香港此類社會群體的作品不在少數,在一些影片中,我們也能夠看到這一群體的面孔。與這些影片的導演不同,《十日談》的執導者邱禮濤卻從全新的角度展示了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他的影片中,這一群體同其他的產業工人一樣,有著自己獨立的人格和內心世界。由這部電影我們不難看出導演的創作初衷——他想為這一群體贏得做人的基本尊嚴——他們作為社會人的一個組成部分,應該擁有做人的基本權利;他們也是為生活所迫,社會不應拋棄他們,人們也沒有歧視他們的理由!
因為導演是想展示香港這一群體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在敘事結構和敘事線索上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采用那種簡單的單線式敘事結構,而是采用了把不同的時間、地點、事件、感受集中在同一部電影中的較為復雜的“片段連綴式”敘事方式。在這種敘事結構中,每一個故事都是相對獨立的,有著獨立的敘事線索,這些故事幾乎沒有交集,而且幾乎各自封閉,所以,在這樣的影片中我們很難看到情節沖突最為激烈的高潮。事實上,20世紀中后期,在香港以喜劇為題材的電影中就有運用這種“片段連綴式”的先例。這種敘事結構的優點是故事各自獨立,不必考慮故事之間的聯系,也不必顧忌故事的相互關聯。正因如此,這種敘事結構的缺點也暴露無遺——缺乏整體連貫性。
盡管這種敘事結構的缺點非常明顯,但是邱導這一別出心裁的“招數”讓它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并充分展示出這一社會群體的生活境遇。可以說,正是這一敘事結構,才給當時香港社會一個全方位的寫照——這是其他敘事結構所不能達到的效果。
這種“片段連綴式”結構,讓我們清晰地看到并了解到這一社會群體的現狀、組成、文化層次、家庭背景、生活境遇以及人際交往等。通過對他們生活的展示,導演讓觀眾看到的并不是社會對他們的不屑、輕視、遺棄,而是一群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與其他社會人并無二致的群體。通過這樣的描述,我們感到了他們遭受的生活的逼迫、選擇的無奈以及悲慘的境遇,透過這些生活場景,我們也似乎聽到了導演的聲音和對社會底層這一群體的關注——他們同樣也需要溫暖,需要尊重,需要社會的保護!
與前一部電影一樣,該部電影導演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引發觀眾對文化、對現實深刻的反省。導演選取劇中的人物Elsie作為反思與反省社會的主體,并成為導演自身的代言人,Elsie作為一個旁觀者,她覺得應該呼吁社會賦予她這一群體與其他社會群體一樣,共同享有憲法賦予的權利,逐漸弱化社會對她們的偏見與歧視,改善其社會地位。可是讓我們感到遺憾的是,劇中的人物Elsie向她這一群體人群講述自己的想法時,得到的不是這些人的響應和贊譽,而是她們的冷漠對待,甚至是反對。有的人認為Elise的言論只是一種說教,難以實現;她的描述只是帶有理想色彩的空中樓閣,完全沒有顧及冷酷的現實,也沒有考慮到現實強加給她們的自甘頹廢、自甘墮落的因素。Elsie和這一群體的其他人認知上的差異揭示了社會的偏見與冷酷;也表明了美好的個人動機與殘酷的社會現實之間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Elsie的想法難以得到其他人的響應,導演用人物的活動背景給予了暗示——Elsie總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態面對她所在的群體,這一動作我們可以看作是一個心理暗示,Elsie把自己當成救星或者救世主出現在這些群體人的面前,這一姿態也充分說明她自身都無法越過現實這道鴻溝!
當然,我們也應該看到,以喜劇為題材的電影,對于文化成果的傳承大有益處,但片面追求電影的商業利益對文化的傳承也同樣起了破壞作用——文化的功能會被大大削弱甚至邊緣化。當然,如果一味地追求文化因素,也許會破壞影片的喜劇效果,導致影片結構失衡,這也就是說,追求二者的和諧統一存在著很大的困難。以這部影片為例,劇中用夸張這一藝術手段安排情節,試圖達到導演預想的場景的喜劇色彩。事實的效果卻是,情節和場景具備了喜劇效果,得到了觀眾對喜劇的認可,但是這樣的效果追求大大弱化了這一群體人們生活的痛苦和悲慘的遭遇,弱化了影片的主題——本打算引起觀眾對現實的反思,然而適得其反!有評論人士認為,香港的導演在拍攝喜劇題材的影片時,能夠自如地在松散的結構與集中的主題二者間找到可以協調的杠桿,使二者達到效果的均衡,有人認為這種平衡的杠桿就是兩大法寶:相應的情境、集中的主題。如果二者運用得當,就能相得益彰,實現文化研究與戲劇效果的均衡,可是,在這些影片中,我們很難見到這種平衡,也很難見到這兩大法寶應用其中。以《十日談》為例,電影的執導者追求最多的是真實再現社會底層某一群體人的本來面目以及個性。這樣一來,僅僅為了追求真實再現和個性的存在,忽略了整個群體共通的系統的語言,難怪觀眾不買賬,也難怪觀眾會有這樣的疑問:導演拍攝這部影片的出發點是什么?反思點又在哪里?可見,兩件法寶并沒有被有效地運用,也沒有達到導演想要的效果。
不過,我們還是能發現導演試圖通過喜劇這種藝術表現,通過故事的包裝帶來他所想表達的內涵,雖然能夠贏得觀眾的心理認同、情感共鳴,但其表現手法對文化傳承和反思社會帶來不同程度的損傷,追求文化探索與追求電影的商業價值之間出現了難以調和的矛盾。文化探索邊緣人以自己獨到的、個性的目光對抗社會的主流思想,但同時追求較大商業利益也必須要考慮社會大眾的口味,在這二者之間很難找到一種平衡,即使能有一種相對的平衡,也要求其中的一方以妥協為代價,否則我們看到的將是不倫不類的、不能被稱為藝術的“四不像”。
三、結語
邱禮濤試圖在探索如何能讓電影的商業利益和文化探尋二者之間同時兼得。就文本而言,他企圖用商業手段為文化探索張目,用文化探索的結果獲得預期的商業利益。此種運營模式的表現方式是:第一,為邊緣人呼告,喚起社會對邊緣人的關注,達到顛覆社會主流意識的目的;第二,豐富電影的藝術表現手段,以個人的標新立異為電影行業探索更多更廣的出路。這種新的探索,雖然對電影文化產業是一種新的嘗試和想法,也讓觀眾對于影片的認識及拍攝手法感到耳目一新,但不可否認,他的探索并不成功,彌合商業利益與文化探尋的鴻溝,這樣的想法很難實現,甚至有些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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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鮑丹(1981—),女,湖北十堰人,碩士,湖北醫藥學院外語教研室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中西方文化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