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長空”幕后英雄于本水

文/北京·王建柱

人物

“鑄劍長空”幕后英雄于本水

文/北京·王建柱

無論是在實驗室總裝廠，還是飛行試驗基地；無論是在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還是40攝氏度的高溫；無論是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還是在乘風破浪的軍艦上，中國工程院院士于本水主持研制的導彈在哪里，他就會出現在哪里……

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專業

“我是有夢想的，我的夢想就是一定要為國家研制先進武器。”于本水的夢想源于他的青少年時期。在日寇鐵蹄下的東北淪陷區，民不聊生，出生在貧苦農民家庭的于本水自幼參加各種勞動，做童工幫襯家用。

1947年，于本水家鄉吉林九臺地區解放，他成為一名土改工作隊員，第一次摸到槍。種地靠鋤、打仗靠槍，熱火朝天的生活開闊了他的視野，讓個子還沒有槍高的他認識到武器對于保家衛國的重要性，心中播下夢想種子，那年他13歲。“在土改工作隊，我向老同志學會分析問題和做群眾工作……但我更向往上學讀書。”1948年9月，于本水考進中學，開始接受正規化教育。

1954年于本水高中畢業，以優異成績被國家選拔到蘇聯留學，就讀于航空航天界一流學府——莫斯科航空學院，學習航天技術。“如饑似渴”是他對自己在異國學習狀態的描述。留學期間，于本水還親耳聆聽到毛澤東主席的講話——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這讓年輕的于本水熱血沸騰，幾十年后他回憶，毛主席的話，不但讓他銘記一生，而且影響了他一生。

1960年，26歲的于本水從莫斯科航空學院航天技術專業學成回國，被分配到國防部第五研究院二分院，也就是如今的中國航天科工集團第二研究院，投身于我國防空導彈事業的創建工作。從那時起，于本水就抱定一個人生目標，一定要研制出屬于中國自己的防空導彈。不僅要中國造，還要最先進……

曾有不少人問于本水：為什么選擇這條路？

“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專業。”不善豪言壯語的于本水平靜地說。

護衛祖國領空，我愿為此奮斗一生

說起當年導彈研制的艱苦，于本水記憶猶新。我國第一代防空導彈從對“543”導彈仿制開始，走一條從仿制到自主設計的道路。該型導彈是從蘇聯引進，技術水平很高，在那個年代，盡管國內幾乎動用整個工業體系，但在科學技術和工業基礎都落后的情況下，仿制工作推進困難重重。不久，蘇聯撤走專家，又遇3年自然災害……不僅生活上食不果腹，工作上也困難重重……于本水回憶，那時，單位里只有1臺電子計算機，彈道組只能用手搖計算器計算彈道……

內行人知道，導彈專業，防空導彈研制難度最大。相比地面固定目標和低速移動目標，防空導彈所面對的目標速度快、機動性強。要做到“看得見、打得著、打得準、打得狠”，其難度可想而知。

于本水知道，不論仿制“543”，還是研制新型號，“吃透”二字是關鍵。1961年，被任命為導彈總體組副組長的于本水帶領幾位同事，來到位于沈陽皇姑區三臺子的112廠，也就是我國防空導彈總裝廠。接下來一年多時間里，他們深入生產一線，只要一有重要工藝操作，他們一定會到現場觀看操作方法和流程，處理導彈生產過程有關技術問題。從具體問題得到經驗和從實踐獲得知識，讓于本水受益匪淺。

經過艱苦努力，1964年，我國“紅旗一號”防空導彈仿制成功，次年完成生產定型，實現我國地空導彈從無到有“零”的突破。同時進行的對“543”改進工作也取得可喜進展。此時，于本水提出“紅旗二號”小改和“紅旗三號”大改方案。到20世紀70年代末，“紅旗三號”開始列裝，成為我國第一型具有攔截SR-71高空偵察機能力的防空導彈。

“那一刻，‘為國家研制先進武器’愿望終于實現，我的心得到瞬間安然。”回憶往事，老人激動地說：“防空導彈研制的確復雜。從事這個專業的目的是保衛祖國領空，護衛國家安全，我愿意為此奮斗一生。”

“我們不敢有須臾松懈，因為新的考驗又來了。”于本水說。

從1962年1月起，美國U-2高空偵察機開始頻繁進入中國大陸竄擾偵察，企圖獲取戰略情報，尤其是核武器、導彈研制、生產和試驗情報，半年內，U-2飛機對中國大陸偵察飛行達11架次。

1962年9月，我空軍導彈部隊首次用防空導彈擊落U-2飛機。為了對付我國地空導彈，美國飛機上安裝代號為“9系統”的電子偵察接收報警系統。該系統能接收識別我方導彈系統雷達站信號，只要我方雷達開機，它便立即逃離我方導彈攻擊范圍。1963年1月至9月，U-2飛機先后17次深入我國內地偵察，我方導彈多次發射未能命中。空軍司令部和國防部五院將攻關任務下達給于本水任組長的型號總體組，以于本水為課題負責人的研究小組開始晝夜攻關。

于本水帶領攻關團隊研究U-2飛機飛行特性、結構特性和要害部位，結合我方導彈飛行特性、制導精度和引信戰斗部、系統殺傷能力等，進行彈道、導彈穩定性制導精度和殺傷概率仿真分析，形成一套系統反機動目標方案，提出壓縮制導雷達開機距離和發彈距離，并輔以兄弟火力單位佯攻方法。這套方案被空軍指戰員簡稱為“近快戰法”。1963年11月1日，地空導彈二營用近快戰法擊落一架U-2飛機，這套方法迅速在地空導彈部隊推廣開來，敵方飛機再不敢輕易騷擾、窺探了。

打落U-2，毛澤東接見了作戰部隊，于本水榮立個人三等功。上級領導獎勵他一本《英華大辭典》，獎品他視若珍寶，50多年過去，獎品至今擺在他家里。每每提到此事，他總是由衷地說，“我很滿足。”

于本水夫婦

防空是永恒的課題

上世紀80年代初爆發的英阿馬島之戰讓于本水記憶深刻。1982年5月4日，英國一艘驅逐艦，被阿根廷機載反艦導彈擊沉。這讓我國海軍意識到掠海反艦導彈帶來的威脅。于本水說，掠海反艦導彈最低飛行高度距海面僅4米，當時我國海軍艦艇裝備還不具備這樣的低空防御能力。于本水建議借鑒國外有關技術，研制一種機動性能好、反應時間快、機動過載大、抗干擾能力強的低空、超低空防空導彈。

1987年，國務院、中央軍委批準研制新一代具有反掠海目標能力的艦空導彈武器系統方案，于本水被任命為該系統副總設計師，具體負責導彈研制工作。

科研從陸地轉向海洋，于本水和他的同事們經受了更多考驗。有別于陸基導彈，研制艦載導彈除了要攻克重大關鍵技術，還要攻克海上艦上全新試驗環境帶來的諸多難題，這是項極富挑戰性和開創性的工作。用于本水的話說，“研制艦空導彈武器系統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要求總體與各分系統協同一致，形成集智攻關合力。”

為確保艦空導彈各個環節、各項性能指標精準——小到彈上零部件生產質量，大到全彈試驗，于本水一絲不茍全程參與。他的這種“嚴、慎、細、實”作風也深深影響著研制團隊的每個人。經過艱辛努力，于本水帶領研制團隊終于攻克一項又一項重大關鍵技術，圓滿完成艦空導彈定型試驗，如期交出產品。這一項目因而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國防科學技術獎一等獎。

“防空是永恒的課題，有矛必有盾，絕不能因為取得一點點成績而沾沾自喜，高枕無憂。”于本水說。

隨著實戰需要和技術發展，現代防空導彈作戰目標從以前反飛機為主改變為反精確制導武器為主。于是，于本水相繼領銜承擔我國反艦導彈和第三代導彈——陸軍野戰防空導彈武器系統研制工作。

此后長達幾十年時間，于本水參與更多型號的防空導彈研制工作。隨著我國第二代、第三代導彈相繼研制成功，于本水也從青年學者成長為我國著名防空導彈專家。

這是集體的事業，我只是其中一分子

盡管幾十年不為人所知，但在專業范圍內，于本水的名字一直響當當。從研制第一代防空導彈，到研制具有低空、超低空能力的第二代、第三代防空導彈，從國土防空、海軍艦隊防空到陸軍野戰防空，五十多年來，于本水一直為自己的夢想拼搏，從風華正茂到兩鬂成霜，他的腳步從未停歇。

“是的，我無法停止對航天導彈研制的關注，因為我對這項事業愛得太深沉。如今，我已屆耄耋之年，我熱切地希望我們能走出一條具有中囯特色的先進的防御武器技術發展道路。”于本水充滿信心。

2002年，68歲的于本水卸下野戰防空導彈武器系統總設計師重任退居二線，在家人眼里，他退居二線有時比一線時還忙。“還是忙，而且要一直忙下去。”他說，“都是為了保家衛囯的夢想與擔當”。

“人家吃著碗里，我得看著盆里。”仍擔任中國航天科工集團科學技術委員會顧問的于本水，想得更多的是空天防御問題。他說，未來的防空導彈，應該向“彈族化+智能化”方向發展。他現在主要忙四件事，除了關注、思考防空導彈未來，他還會發揮“余熱”，科研一線遇到問題，他要去“救急”；產品質量評審，他會參加把關；為了導彈事業長遠發展，他還要培養年輕人……

寧靜致遠。對于個人名利，于本水看得很淡，他總將陸、海兩型導彈研制成功的秘訣歸功于“有一支好的隊伍”。說起開展每項重大技術攻關，于本水總把各專業技術骨干人員排在“成果完成人”前面。

“我們導彈研制工作是系統工程，是依靠團隊力量。”“一個導彈型號的研制與定型，光研究所這級的參加單位就有十幾個，二級協作單位多達幾百個。這是集體的事業，我只是其中一分子……沒有理想，沒有事業心和獻身精神，是完不成的。”于本水的話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