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在飛

田湘

在雨中復活一朵菊花

菊花的脖子開始腐爛時

雨已整整下了七天

江南的雨通人性，也傷不起

若來時遇上一場雨

雨就一直纏著你

江南的庭院很深，白墻黑瓦

住著前朝的商人，富可敵國

卻敵不過一場雨

雨在秋天打開了菊花

走出瘦瘦的美人

美人送來窒息的一吻

菊花就掉了頭顱

雨自以為是個詩人

發誓要復活一朵菊花

可世道已經衰敗

秋風不通情理

菊花已開，也已落

菊花躺在自己的墳里

最傷不起的是

江南的雨，還在下

故鄉的云

如果我沒猜錯

你就是故鄉的那朵云

此刻，你在跟我一起流浪

你沒有憂傷

柔弱的樣子比我堅強

你微笑

像是在撫慰我的孤獨

你甚至招手

提醒我結束這漂泊

此刻，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看看母親白得像你的頭發

我感覺樹在飛

逆著火車的方向

我感覺樹在飛

樹在飛

拉動山

拉動大地

連同目光

一起飛

樹在飛而我和奔馳的火車

卻在加速行進中

加速退出生活

歷史和現實

閃 客

動車開的時候，我的身體就有了

高鐵的節奏，有了莫名其妙的快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

時間壓縮了一倍，而且

平穩、舒適、準點

我不用再為爽約頻頻致歉

我出城不再坐汽車

很多人因此失業，罵娘

很多人也開始坐高鐵去旅行

火車站匯集的人多了，卻像閃客

瞬間出現，又消失

我開始更頻繁地奔波

掠過一個個被開發的城市

卻發現，草木味在減少

幸福也一點點被剝蝕

我交往的人越來越多

卻從未觸碰心靈

像一個流浪漢，找不到歸宿

你制造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遠方總是很美，不可抗拒

已經抵達的遠方

為何又遙不可及

瓷房子，你在我的面前

制造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你在這里對我說出了永恒

可我知道，永恒是最不可靠的謊言

而我卻在謊言中生長

沒有什么更能震撼這個世界

這燦若明珠的殿宇

足以裝下你的夢想、瘋狂與虛榮

卻無法裝下我的空茫

溫暖的陽光只為刺痛我麻木的神經

凄美的月亮卻要照亮我生命的黑暗

印在瓷片上的永恒，卻也是易碎的夢

就像這座瓷房子，鑲嵌著

古瓷器、漢白玉、水晶與瑪瑙

最終也會坍塌、破碎

所散發的光芒，也會黯然失色

從開始你就知道了結局

但是，你依然要建造一座

愛的墳墓

你對我說出了永恒

用你的目光刺傷我的眼球

這也是你給我的饋贈

足以讓我窒息

你說，留下來吧

這房子屬于你

可我心已空，無法接納

在這個世上沒有我想要的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