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玩，其實是對現實的逃避

孔沁剛

心有余而力不足

冉靜是一名初三女生，學習成績中等。在班主任看來，她屬于一名“臨界學生”，意思是說：努力一把，她有可能考上重點高中，以后沖擊重點大學；稍微松懈，就與重點中學無緣，將來只能讀職業學校。班主任還說，冉靜是個聰明孩子，沒有偏科現象，品德、行為也中規中矩，沒有早戀和網絡上癮的苗頭，缺點是太貪玩，荒廢了太多寶貴時間。

以上信息，是冉靜的媽媽吳女士在電話預約咨詢時告訴我的。我有點好奇，說冉靜貪玩，又說她沒有網絡上癮的苗頭，那她玩什么呢？

第二天，吳女士帶著冉靜如約來到心理咨詢室。冉靜怯生生的，好像做了什么錯事，等著挨批評。吳女士告訴我，冉靜貪玩，不是迷戀什么玩耍項目，而是不刻苦學習。“孩子嘛，就是學習和玩耍兩件事，只要不學習，就是貪玩。”她說，“其實也沒見她玩什么，只是學習不安心，只要一攤開書本，就唉聲嘆氣，一會兒上廁所，一會兒倒水喝，要不就是拿一支筆在手指上繞來繞去。這不是貪玩嗎？”

“但我沒有上網啊！”冉靜小聲為自己開脫。

吳女士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說：“要是你染上了網癮，我就把你送到戒網癮中心，讓你接受電擊治療！我是看你有救，才帶你看心理醫生的！”

冉靜被嚇得縮了兩下肩膀，低下頭不再說話了。我請吳女士回避一下，由我跟冉靜單獨交流。冉靜很高興的樣子，好像期盼的時刻終于到來了，見媽媽離開了，她表情輕松了許多。

我笑道：“你好像很怕媽媽，是嗎？”

“我是怕她嘮叨。”冉靜說，“叔叔您不知道，每天我放學一回到家，媽媽的眼睛就像監視器一樣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好像我不學習就是犯罪似的，煩死人了！”

我說：“媽媽是為你好，而且我看得出，她對你很有信心，不想看你這樣成績不上不下的。”

冉靜輕嘆一口氣，說：“其實，我也想把成績提上去。叔叔您不知道，上小學時，我的成績在全校都很拔尖兒的，本來我想上我家附近的一所中學，可是媽媽嫌那所學校升學率不高，非要讓我上另一所重點中學，害得我身邊一個小學同學都沒有。叔叔您不知道，重點中學很難混的，大家都是學霸，競爭很激烈，每次月考，差一分就有可能差五六個名次。我也想好好學習，考出好成績，讓老師高看一眼，讓爸媽高興幾天，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沉不下心來。每天早晨我都對自己說，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我要認真聽課，發奮學習，給同學們點顏色看看。可是，打開書那一刻，我大腦里就有一個聲音對我說，先玩一會兒吧，等玩夠了再安心學習，于是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插話：“告訴叔叔，你都玩什么？”

冉靜說：“其實也沒玩什么，發呆、看漫畫、胡思亂想。反正就是不能集中精力學習。唉，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問：“那你玩夠過嗎？”

冉靜無奈地說：“玩，哪有個夠啊！往往等到下課了、放學了，或許晚上該睡覺了，我才發覺什么也沒做，白白荒廢了時間。其實，這時候也累了，沒力氣學習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就這樣，惡性循環，天天如此，初二一整年就這樣混下來了。其實，我不是媽媽所說的那樣沒心沒肺，我是有追求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特別想努力的！叔叔您不知道，班主任給我的壓力也不小，每周都要批評我兩三次，比批評男生的次數都多，我很沒面子的！”

我發現，冉靜很健談，語速也很快，好像不容我插嘴。她的口頭禪“叔叔您不知道”多是用來制止我插嘴。我判斷，她平時很少與人，尤其是長輩交流，但內心有強烈的交流欲望。這說明，她有改變現狀的強烈愿望。于是，我索性不再插嘴，耐心地聽她傾訴。

冉靜整整說了兩個小時，使我獲得了充足的診斷信息。

沒目標就沒動力

“您都獲得了哪些診斷信息？”單獨與我交流時，吳女士急切地問。

我說：“第一，冉靜缺少交流，強烈的傾訴欲望在她心里壓抑得太久。”

“傾訴欲望？”吳女士大惑不解，“我每天都問她許多問題，她都不愛理我。”

我說：“可能是因為您與女兒話不投機吧。”

吳女士問：“怎樣才能投機？”

我說：“就像聽音樂，靜靜地聽就可以了；就像看電影，耐心地看就可以了。只要不胡亂插話，只要不急于判斷什么，孩子總是愿意說的。您看，她剛才對我這個陌生人都能滔滔不絕地說兩個小時。”

吳女士臉紅了一下，轉移話題：“還有哪些診斷信息？”

我說：“第二，冉靜可能是患了青春期無力癥。”

“無力癥？是肌無力嗎？”吳女士驚恐地問。

“不是的，跟肌無力沒有一點關系。”我解釋道，“跨入青春期的孩子，到了十四五歲就可能長得人高馬大，有的孩子身高甚至超過了父母。但是，有些青春期少男少女在心理上的發育大大滯后于其生理發育，他們的內心還很幼稚，對自己的言行任性放縱，什么道理都懂得，就是說到做不到，自控力極差，使家長非常苦惱。心理學家稱這種現象為‘青春期無力癥。”

“原來是這樣，是心理出現了問題。”吳女士松了一口氣，又問，“可是，為什么別的孩子沒這方面的問題呢？”

“性格不同、成長環境不同，孩子們的表現當然也就不同。”我說，“我判斷，冉靜患上青春期無力癥，根本原因是學習目標不明確和自信心不足。如果你同意，我準備給冉靜做三次心理輔導，幫她明確目標，確立自信心。”

“我同意！我同意！”吳女士忙不迭地答應。

第二天下午，冉靜獨自來到心理咨詢室。剛坐下她就問：“叔叔，我昨天是不是話多了？”

“不，一點也不多。”我大聲否認，“我的咨詢室有一條規定：說話，客人優先。想說你盡管說，我愛聽；不能跟別人說的，也可以跟我說。別擔心我會出賣你，嘴嚴是心理咨詢師的職業要求。”

冉靜目光溫柔起來，聽我說話時也很專注，還用點頭和微笑回應我。看得出，她現在已經非常信任我了。

我問：“你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有多大？”

冉靜來了興趣，說：“我用手機軟件測過好幾次，差別很大，有時是四五歲，有時是三四十歲。叔叔，您有專業的測試方法嗎？”

我搖搖頭，說：“不用測試，我直接告訴你結果吧。我判斷，你的心理年齡不超過10歲。”

“啊！”冉靜大驚，“我那么幼稚嗎？”

我說：“10以下的兒童，大多缺乏自我意識，不能深刻地認識自己，不知道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之處。這叫缺乏角色意識。10歲以下的兒童，見了喜歡的玩具就想讓媽媽買，媽媽不買就哭鬧，不管樣子有多難看。這叫不會約束自己的行為。10歲以下的兒童只知道玩，心中沒有目標，也不會分解目標，按部就班地實施計劃。這叫缺乏目標感。對照這三條，你給自己打打分，看自己幼稚不幼稚。”

我說這番話時，冉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我接著說：“以上三條中，關鍵的一條是缺乏目標感。心中沒目標，行動起來自然就沒有動力。你現在是初三學生了，正處于成長的關鍵期，不能再渾渾噩噩了，必須目標明確……”

“叔叔您別說了！”冉靜流著淚打斷我，“以前班主任也這樣說過我，我沒當回事，今天聽您這樣說，我才醒悟，原來自己真的像是一個不到10歲的小孩子，任性地玩，沒心沒肺地揮霍時間。”

第一次心理輔導，用時一個半小時，收到了良好效果，冉靜痛下決心，堅決改變思維方式，做回14歲的自己。

不努力就不自信

接下來的兩次心理輔導，重點是幫助冉靜重拾信心。我一再強調，消極等待和無奈埋怨是沒有出路的，沒有信心不是裹足不前的理由，只有積極行動起來，才能找到自信心。具體的輔導內容，主要有以下四點：

第一，幫助冉靜認識自己。我告訴冉靜，人的一生是分階段的，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成長任務，青春期女孩不應再留戀童年，必須鼓起勇氣向自己的弱點宣戰，盡快突破幼稚心理，使自己每天進步一點點。

第二，認識貪玩的害處。經過第二次心理輔導，冉靜認識到，貪玩不僅是幼稚的表現，更是自己的逃避心理在作祟，逃避學習壓力，逃避成長義務，逃避生活責任。我告訴她，學習是一種腦力勞動，有樂趣，同時也需要付出艱苦的努力，沒有意志力是不行的。當然，一味苦讀也不值得提倡，適當的娛樂也是需要的，但必須分清學習和娛樂的界線，做到學習時不分心，娛樂時則盡情地玩。

第三，找到自己的長處和短板。當冉靜對自己有了比較客觀的認識后，我引導她詳細分析自己的學習狀況，從長項突破，帶動弱項。冉靜對數學很感興趣，成績也比較好，語文和英語則成績較差，于是我幫她制訂學習計劃，先從數學開始突破，以找到信心。很快，她的數學在月考中考出了全班第3名的歷史最好成績，同時對語文和英語也有了信心，總成績隨之有了大幅提升。

第四，生活中養成雷厲風行的習慣。在吳女士的監督下，冉靜接受了為期一個月的生活習慣訓練，內容包括每天起床、洗漱不超過5分鐘，早餐不超過10分鐘，放學后完成作業不超過1小時，等等。

經過兩個月的努力，冉靜基本克服了生活懶散、學習懈怠的不良習慣，思維方式得到了有效的矯正，學習成績不斷提升。看到女兒的進步，吳女士在電話里的笑聲越來越多。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