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拐彎舐犢情

出差途中的火車臥鋪上，我對面是個中年男人，幾番交談便熟絡起來。當話題不知不覺聊到他女兒時，男人滿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你是不知道，那年我女兒高考填報志愿，我對她建議，如果上清華把握不大，就隨便報個重點大學算了，可她非清華不上！現在的孩子都任性，咱就是想管也管不了，結果她還真就被清華錄取了，你上哪兒說理去？畢業后，又有好幾個國企爭著要她去。就像《中國好聲音》，四個導師都為一個歌手轉身后，主動權就被這個歌手握住了。可我這女兒，既然握住了主動權，想去哪個企業還不是她一句話？可她偏不，非要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破民營企業，我雖然不同意，但終究還是沒能拗過她。”

他連連搖頭，似乎對女兒的選擇很不滿。我正想安慰幾句，卻聽他提高了聲音：“話又說回來，人家現在已是那家企業的副總，年薪六十萬還不帶獎金。六十萬哪，這要摞起來得多厚一沓呀？”

這時，他下鋪的一個中年女人說話了：“年薪六十萬是不假，可那是女兒一步步努力的結果，和你這當爹的有啥關系？”男人笑了笑，略顯尷尬地對我說：“忘了介紹，這是我老婆。每次說到女兒她就要奚落我一番，我也習慣了，不和這老娘們一般見識。”

我憋住笑，趕緊岔開話題為他解了圍。

前不久，幾個同學小聚，一個幾年未謀面的同學喝高了，情不自禁以他兒子為主題，滔滔不絕演講開來：“我那熊兒子也就是在部隊當個小團長。前些日子我去看他，見他吃飯有人端，出門有專車，當時就氣得想給他兩耳光。有個事現在想起來還挺逗，當兵的見了我也都一個個打敬禮，弄得我怪不好意思。回到家這些日子，一下沒人給敬禮了，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我逗他：“沒讓兒子給你弄個營長連長的干干？”他一愣，隨即笑罵道：“你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不過實話告訴你，我那熊兒子很快就要升旅長了，這輩子是不可能回來了。你們給評評理，養這么個熊兒子有啥用，到咱老了爬不動了，想見他一面都難哪。”

有同學打探：“你兒子月薪有多少？”他慢悠悠抿了一口酒，更加神采飛揚了：“這個我倒沒問過，只是他前天來電話，說要給我匯6萬塊錢當零花，被我當下給拒了。咱的工資也不低，就他那幾個小錢還不入咱的眼呢！”

在座者紛紛羨慕他有福氣，他卻微笑著擺擺手：“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有出息？只不過我嘴賤給說漏了。”他話音剛落，每個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哪個父親不知“人前不夸子”這一古訓？但對兒女出息的自豪感又何以表達？只能用“無奈、嗔怪、嘆息”的方式以作“發泄”。一次和母親聊起這些事，母親說：“不是有句老話嗎？前三十年看老子，后三十年看兒子。當爹的在曲里拐彎‘罵兒女時，心里還不知有多高興呢。你不也經常曲里拐彎地‘罵我孫子嗎？”

我雖嘴上還在與母親狡辯，心里卻跟吃了蜜一般甜。

當你為一個男人滿頭的白發、一臉的皺紋和駝起的背而心痛時，這個被你稱作父親的男人也能心滿意足了。

（摘自“張達明新浪博客”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