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他說蘇格拉底和基督都被送上了死亡審判席,自己還好,大家只是罵罵而已,連監獄都沒有進。他認為真正的慈悲是去要求一種制度的正義。他說自己從來不考慮生存狀況的問題,做到了自己想做的那種人,而且還活著,挺滿足。
對于大眾而言,范美忠是一個被消費得只剩下包裝袋被扔在路邊的人,袋子上印著三個字:范跑跑。
2008年5月12日中午,汶川大地震發生,正在都江堰光亞中學上課的他,丟下一教室的學生,一個人跑到了樓下的操場。本來此事并沒有多少人知曉,但在10天后的5月22日,他在博客上貼出一篇題為《那一刻地動山搖》的文章,“自我暴露”,并稱在間不容發之際,除了女兒,他誰都不會管,包括自己的母親,因為“成年人我抱不動”,“跑出來一個是一個”。
這個人,在中國社會幾乎所有人都緊緊裹著大愛和悲情的大衣的時候,一個人脫光了出來當眾裸奔,自然招來千夫所指。他以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態度一一接招。在鳳凰衛視《一虎一席談》節目上,他的不卑不亢,對方的滿口辱罵,部分扭轉了輿論方向—總歸有一些人跳出了道德指責的陷阱,進入人性的自我反思。

然而,“范跑跑”這個標簽就像深刻入骨的鋼印,打在身上再也撕不下來,這給他本就因為特立獨行而痛苦不盡、潦倒不堪的人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病人”、“冷漠”、“自私自利者”這些社會印象,始終如影隨形。
不過,范美忠對當年寫那篇惹是生非的文章,至今沒有一絲悔意,堅持認為:“我只是揭露了人性,而揭露人性意味著得罪所有人。”
今天8年過去,一切都已冷卻,范美忠已無可消費,可以從頭看看他了。
范美忠對談話的環境是否舒適很在意,小區對面就有一家規模不小的茶館,但他提出要去郊外的三圣鄉。那里有一家“三圣書院”,一個幽靜而空無一人的院子,這是他每周六和朋友們一起在此分享讀《莊子》心得的地方。
一個月前,他把那輛二手自動擋的小車換成了一輛二手手動擋的小車。開得不熟悉,經常突然一頓,又突然一拉,甚至走著走著就死火了。
他說之所以決定開手動擋是因為自己從來不依賴別人,如果碰上長途駕駛需要輪流開車,“你不能說手動擋我不會開,就坐在車上安享其成吧”。
來到一處立交橋匝道,他突然減速。“這個匝道限速30公里,實在不合理,但規則擺在那,你又必須遵守。”
社會印象中,范美忠是那種蔑視規則的人,但他說,規則分為可選擇的和不可選擇的兩種。
在他看來,學校制度是“雙方加入”才值得遵守。“我覺得不合適,那我不加入就完了,不加入當然可以不遵守。如果我愿意加入,也還是有條件的,要說明哪些遵守哪些不遵守,你能不能接受。”
他有個念北大時的同學在四川大學當教授,說到范美忠可以選擇做一名大學教師的問題。范美忠馬上提出“約法三章”:不評職稱,不寫論文,但要有好的待遇。同學說,你這個要求別說學校領導不答應,我都不答應。
范美忠說:“對了嘛,所以這樣的大學就只能平庸嘛。”
這個表面溫和,但在內心里又臭又硬的中學教師,教了十幾年書至今沒有教師資格證,他認為參加考證那是對自己的侮辱。所以回想起2008年的事件中,新聞報道說他被有關部門吊銷了教師資格證,他覺得很幽默。
2013年2月份他從都江堰光亞學校離職,這是他待過的時間最長的學校。前面他經歷過自貢蜀文中學,廣州華美外國語學校,還有杭州外國語學校。其中在廣州華美外國語學校只干了21天,因為在課堂上講一些敏感問題,“把學校嚇得夠嗆”。
去年來到成都后,他在幾所中學當非全職教師,給學生講文學。在華德福學校,他正在講《紅樓夢》,再過一周就講完了,他準備講完就不去了。一方面他覺得待遇不好,配不上自己的才華,另一方面是“他們不尊重人,覺得自己是大爺”。
“我認為在一個學校應該老師才是大爺。”

范美忠所羨慕的存在方式,是孔子莊子式的。
大女兒在華德福念小學,學校組織戴少先隊標志參加升旗儀式,他事后非常惱火,打電話把學校負責人猛批一通。“他們應該征求我的意見,孩子沒有選擇能力就讓家長來選擇,我不同意她參加這樣的活動。他們還編了一個童話一樣的故事給孩子聽,那不是騙人嘛!”
范美忠要求學校道歉,但學校沒有反應,這也是他對華德福產生反感的因素。除了他,沒有一個家長提出異議,所以他顯得非常另類,他感到悲哀。至于如果不讓女兒參加,會不會造成女兒在學校被孤立,他說那是另一回事,真的發生可以進一步提出交涉。“想要做一個真實而自由的人,就要去承擔,女兒也要學著去承擔。”
對權利的強調,使得他認為學校里的許多制度都是有商量余地的,不過,一些基本規則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比如法律規定不能殺人,不能偷盜,那是不可選擇的。我這個人如果去賣一點什么東西,你完全不用擔心我賣假貨,因為我自己這一關就過不去。”
有一次他坐三輪電瓶車,司機屢屢闖紅燈,第一次制止未果,第二次他就在后排吼叫起來。司機覺得他態度不好,跟他“毛起來”,范美忠差點下來跟人動手。
“我在意的不是道德高尚,任何人都有權利不高尚,但沒有特權可以不遵守普遍性的、好的規則。”他說,這是他覺得現在這個社會動輒談高尚“很搞笑”的地方。“ABC你都沒學,就要讀莎士比亞。”
見到一些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開車不遵守規則,他也會當場指責。“你們天天談自由,卻連走路都不講規矩。”
范美忠今年44歲,出生在四川隆昌縣的一個金鵝鎮瓜子巖村,家里有四兄一姐。在他的童年,父親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每天賭錢喝酒,母親負擔著一家人的生活,整天在山里勞作。
有人從這一事實開始分析,認為這造成了他后來人生中的價值觀扭曲和心理的晦暗。
“那我就問一句,為什么我的哥哥們的處境比我還差,就沒有扭曲呢?”范美忠說,“這很荒唐,我一生就是學不會分裂和扭曲自己,要有這本事,我一個上世紀90年代的北大畢業生會混成這個樣子?”
不過,自小缺乏愛是真實情況,當范美忠還是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天天哭著要媽媽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人理會。
“所以我是一個缺少安全感的人,也的確是一個沒有太多的愛可以給予的人。打個比方,你要捐很多錢,首先要有很多錢,同樣你要付出愛,首先要得到過很多愛。”他說,“想去愛是一種意念,實際去愛是一種心靈狀態,有些人總說,你為什么不去愛別人,他們不明白,這不是理性所能操控的。”
缺乏對他人的愛,于他而言的確是一種本能,但2008年的“逃跑”,范美忠不認為自己損害了誰,只是說真話必須付出代價。
“做一個誠實的人,不容易,尼采大白天打著燈籠上街就是為了找一個誠實的人。這樣的人在歷史上都沒有好下場,蘇格拉底和基督都被送上了死亡審判席。我還好啊,大家只是罵罵而已,連監獄都沒有進。”
地震時丟下學生跑掉的老師不止范美忠一個,只是別人都不說話,范美忠寫作這篇文章的動機之一,是一個朋友因為拋下同事搶先離開而陷入深深的內疚,幾乎絕食。他寫出來,是想告訴這個朋友,有這種本能反應的不止你一個,你看,我就是這樣。
群情洶涌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不過他說全世界都在罵他,他也從來沒有過恐懼,反而覺得對方聲音越大越虛弱。“人們是承受不了真相的,因為大多數人無法面對自己,他們對我的憤怒其實是對自己的憤怒,因為我揭示了人性,而揭示人性就意味著批判了所有人。”
當時整個社會似乎爆發出一股慈悲的力量,而范美忠認為那是假慈悲。
“如果你真的慈悲,就要去追究責任,把那些制造豆腐渣工程的人繩之以法,全中國的校舍質量都不見得比都江堰好,只是沒有地震就沒有暴露。追問這些問題,是要付出代價的,凡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慈悲無非都是為了證明自己很善良。你捐了幾塊錢,流了點眼淚,就叫慈悲,這太廉價了。真正的慈悲是去要求一種制度的正義。”
“慈悲的意淫是在掩蓋真相,沒有真,何來善?正視真相和實際解決問題是很難的,而流流眼淚是輕松的,進入一種情緒感傷和道德自滿狀態是很迷人的。很多人愿意陷入自感善良當中,因為沒有人敢說我反對道德,道德就像處女的貞操,是不能碰的。”
那時,處處不如意、不斷被單位趕走、厭惡于背后彼此算計而表面溫情脈脈的人際關系的范美忠,情緒徹底爆發,這也是他寫下了《那一刻地動山搖》的重要背景。“就像魯迅說的鬼打墻,這些東西隨時把我圍困、捆綁,內心極度痛苦,所以寫這篇文章也是我長久狀態的一個必然結果,那就是一顆人肉炸彈,我把自己炸碎,也把集體的意淫炸碎。”
這些話更像是事后的解釋,但此時回頭再讀這篇文章,范美忠談及自己先跑的時候,其實帶著很多反思的印跡,只是他沒有顧及眼前的社會情緒,而這也是他永遠不會顧及的東西。
“我說什么,一切后果都愿意承受,都在我的意料當中。”
光亞學校校長卿光亞那時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范美忠只是一個病人,這個社會就是喜歡戲弄弱者,就像調戲孔乙己一樣。
“我怎么會是病人,卿光亞當時這么說是有保護我的考慮。他說我是一個弱者,其實弦外之音是,你們都來罵他,不過就是知道罵他沒有風險罷了,為什么你們不去罵那些應該負責任的人呢?”
起初范美忠并不理會輿情,事發10天之后他才知曉。長江商報記者是第一個聯系他要求采訪的,他很驚訝,從來沒有媒體要采訪他,記者就提醒他上網看看。
“一開始我也沒興趣去對抗輿論,后來是鋪天蓋地一邊倒,我覺得必須出來說話。”
所以他密集接受采訪,即便對方明顯帶著不友好的態度。有一家電視臺要采訪他,他能感覺到惡意,但還是接受了。“因為我知道即便我不接受采訪,他們的節目還是要做的,我出來表明觀點總沒壞處,你可以隨便剪輯,但怎么剪,始終要有我的話吧?”
從挑釁大眾情緒到進行輿論對抗,他說自己從來不考慮生存狀況的問題,做到了自己想做的那種人,而且還活著,挺滿足。
到事態冷卻下來,得到的結果就是“毀譽參半”,范美忠認為,這就夠了。
范美忠的逃跑沒有造成惡果,因為光亞學校的樓房都穩穩屹立,學生無一死亡。
卿光亞回憶,地震之后,大家都在操場上,范美忠專門跑過來問校長:“這么爛的樓,它怎么不垮?”
他似乎總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說什么。在《教師之友》雜志當編輯的時候,他曾因此得罪過許多人,乃至別人恨得牙癢癢。
曾有一位中學語文領域的教育界大腕,在《教師之友》雜志上給中學老師列了一個文學書目,以指導老師們的閱讀和教學。范美忠一看,感覺“大跌眼鏡”。“里面有《卓婭和舒拉的故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巴金的《家》、《春》、《秋》、《紅巖》,不記得有沒有《林海雪原》,我一看很震驚啊。”
緊接著他就開始發表評論,他說,這個“文學師爺”好像做一個普通中學教師都不合格吧,居然還是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就這審美判斷能力?
“為什么卡夫卡你不列,米蘭·昆德拉你不列,《百年孤獨》你不列,波德萊爾你不列,超現實主義、象征主義、荒誕派、存在主義,都沒有,對整個現代文學完全一無所知嘛。”
就這樣,新入雜志的“菜鳥”編輯范美忠把這位名鎮國內的教育界大腕得罪了,給他的工作帶來許多麻煩,甚至飯碗岌岌可危,但他還是死不悔改。
“你說這是我的錯嗎?我要是不指出來,他還會洋洋得意這里那里給人列書目,不是一直丟人現眼下去嗎?”
有媒體報道,范美忠當著雜志社主編的面,罵一位教育界專家是“傻X”,主編很生氣,要求他馬上道歉。范美忠只得道歉,握手言和之后卻又補上一句:“雖然我已經道歉,但我依然認為你是一個傻X。”
我提起這件事,范美忠說,那是媒體夸張,沒有當面罵,但在網上肯定是罵過。見了面的時候,自己對人還是有基本的尊重,這叫教養,也是底線之一。“比如說我見到一個女的長得很丑,我不可能走過去跟她說你長得真丑。”
在教育圈,范美忠不止一次跟人發生沖突,他說是因為“圈內的權威普遍太蠢了”。“當一個人太蠢,卻又要來當你的權威的時候,不發生沖突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在面對臺下一堆文科教師發表演講的時候,說出“我覺得中國的大部分文科老師基本都是白癡”這樣的話來。
“大部分文科老師都是蠢貨,這一點毫無疑問是一個事實,只是別人都不說出來而已,但我說出來不好嗎?就像人病了一樣,知道什么病才能治,對吧?”
范美忠就業之前,是“混天涯社區”的,經常在論壇上與一些人進行思想碰撞,人到教育圈之后,保持著天涯風格的語言習慣,也是他得罪人的一大因由。
“我的語言風格在天涯上是毫無問題的,參與討論的人,即使是你的對立面,也都是讀過很多書的,我在里面并不顯得突出。但是到了教師群體之后,驚訝于這個群體的蠢,對自己一下子鶴立雞群了很不適應。一個很平常的東西說出來,他們都反應那么強烈,感覺不可理喻。我還感覺很不爽的是,教育圈骨子里是爭奪得很厲害的,表面卻始終籠罩著虛偽的溫情脈脈,好像互相‘粉著對方。”
在華德福學校,領導夸他“奉獻了很多”,他馬上說,你不要跟我說奉獻,我更喜歡講利益,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待遇不夠好我可能就不干了。
愛說真話的范美忠也不是沒有原則,他說,私人領域可以不說真話,比如一個人我不夸他,但也不會去說他的隱私,但在公共領域,我主張總體上說真話應該設定為一個原則,有一些特例,但要單獨討論。
一個人向外展現出來的樣貌,與他的思想傾向一定有關系。
盡管范美忠并不把自己的語言攻擊性認作是“刺兒”,他認為那是權利的表達,但當他被看作“渾身是刺兒”的時候,他是魯迅的信徒。他寫了四本書,唯一出版的就是關于魯迅研究的著作《民間野草》。其他的,因為他是“范跑跑”,出版社想出而不敢出。
上大學以來的十多年,他焦灼、虛無、黑暗的內心體驗和魯迅產生了強烈共鳴。不過到2004年,他的信徒身份發生了動搖。“魯迅是很有文學天才,但他其實是一個沒有領悟到真理的人,是一個在迷途中的人,一個在迷途中的人怎么能夠解決我的精神困惑呢?當我想明白這一點之前,我的人生也在迷途當中。”
為此,2004年、2005年他曾經進入教堂,接受基督教思想。“但也進入不了狀態,經常在教堂里面打瞌睡。”
2009年,結合《小邏輯》、《圣經》和存在主義思想,他寫了最后一篇研究魯迅的文章,就徹底離開了魯迅,除了原著,他把所有研究魯迅的書籍都扔了。“因為我覺得我已經完全把魯迅的問題看得清清楚楚了。魯迅雜文的批判還是典型的道德批判,道德批判無法解決現實問題,比如你說‘貪官你為什么要貪污,這沒用,如果監督到位、財產公開、預算硬約束,就可以解決問題。空洞地罵他壞,沒意義。”
那時第一個女兒還年幼,范美忠用兩年的時間做了一個盡心盡力的“奶爸”,沒有再苦苦尋找“生命的意義”,被家庭的瑣事纏繞,他反而覺得寧靜,不再糾結于“人的自由”。
他去臺灣待過一周,感覺很無趣。“每天看電視都是民進黨在罵馬英九,看多了也乏味,政治自由固然是好的,但不見得實現之后我們就感到很爽,同樣可能感到無意義。物質主義、商業主義、科學理性主義,都會持續傷害人的本真,傷害心靈的自由和人的完整。所以比較之下,我更喜歡生活在大陸。”
2011年,他開始進入莊子。“莊子讓我心靈輕松和通透,他是一個心靈自由的人,而且確實悟道了,他化解你所有的糾結和執念。他是一個大智慧的人,所講的核心是自由問題,人只有悟道之后才能自由,我是指心靈意義上的自由。悟道之后,你在任何地方都能獲得心靈自由。通過莊子,我基本把精神困惑都解決了。”
說到“道”,他突然抬頭,把雙手張開舉向天空,似乎想比劃出一個“道”的形狀來。
范美忠曾自稱“中國最好的文科老師”,但他現在補充說,前提是不考慮技術性問題。他認為自己這樣一個人,全身心去當一個中學教師是才華的浪費,因此在教學技巧上投入的精力就少。
他總是感嘆沒有一個班的高質量的學生讓他去教,每次都要從ABC開始普及,這讓他厭倦。
他想去大學,至少學生更聽得懂他,但又反感于學術體制和學術概念。“學者們炮制出來的學術語言其實是窒息學術生機的,他們那一套面目可憎,寫出來的書根本沒法看,只是制造出一套表示自己是專業人士的東西來表明我拿這個錢和擁有這個社會地位是合理的,因為我是很專業的。”
“讓我這樣去適應,我寧愿繼續過一種經濟上不寬裕而且看上去不那么安全的生活。”
他所羨慕的存在方式,是古代哲人式的。孔子,每天坐下來跟學生聊天,《論語》就是一部聊天記錄,但那就是智慧的存在方式;莊子,整天無所事事地和惠施兩個人一邊走路一邊辯論,不受條條框框的限制;蘇格拉底,成天上街拉著人辯論,也沒有一個特定的社會身份;還有中國古代禪修的高僧,平日里砍砍柴,互相之間印證印證。
“我覺得思想就應該處于一種邊緣的狀態,它才能獲得那種邊緣的自由,孔子莊子都是邊緣人。”
說話中,當他的頭腦陷入快速的邏輯整理的時候,就會低下頭,閉著眼,嘴上不停地說,像是喃喃自語。
一只花腳蚊子停在他的眉心足有五六秒鐘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打斷他,很快他感覺到了異樣,一只手指往眉心戳了下去,蚊子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