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學遇見管理學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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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法學遇見管理學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健君

法務管理的發展需要相應的環境。市場經濟講究合規合法，競爭充分的市場經濟是現代企業制度的沃土，也是企業法務管理學的核心推動力。經濟和企業的發展是法務管理學發展的原動力

如果放到二十年前，估計沒有人聽說過法務管理這一概念。的確，法務管理即使放寬到全球范圍，也就是近十來年才開始在企業得到重視并且快速發展。

與經濟學解釋問題的目標不同，管理學的目標是解決問題，當法學遇到管理學，法務管理學便將管理學的這一目標發揮到極致，成為一門實踐性很強的管理科學。

法務管理是一門學科

十三年前，美國資本市場暴露出的跨國企業財務舞弊丑聞使人們關注到首席法務官的重要性，大量的首席法務官最終進入決策層和董事會。八年前，席卷世界的經濟危機又一次將首席法務官推到了風口浪尖，因為很多跨國企業正是由于法律風險控制不當而沒有挨過個冬天，企業法務管理的缺失暴露無遺。

市場經濟是充分競爭的法制經濟，不會給作為市場經濟主體的企業提供一而再的犯錯機會，根據美國《財富》雜志的統計數據，美國超過六成的企業壽命不超過5年，只有2%的企業能存活50年以上，究其原因應該很多，但風險控制不當應該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因此，企業特別是跨國企業需要在法務部門的領導下，盡快建立整體的法律風險控制體系，將法務管理全面介入企業的戰略制定、經營決策和日常運營，為企業的持續發展保駕護航。

但是，長期以來法務管理的研究發展緩慢，與法務管理在企業管理中日益重要的地位極不相稱，可以說法務管理學已成為企業管理學研究的短板。而企業管理學作為管理學下的重要學科，其他分支都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如財務管理、人力資源管理、供應鏈管理和質量管理等管理科學已經覆蓋到企業管理的各個方面，并且都已經發展出比較完善的理論體系。

法務管理學應該與其他學科一樣，共同構成企業管理的基本內容。于是，建立全面系統的法務管理學體系已成為現代企業管理學科建設的當務之急。

法務管理尚未流行

如果放到二十年前，估計沒有人聽說過法務管理這一概念。的確，法務管理即使放寬到全球范圍，也就是近十來年才開始在企業得到一些重視。中國法務管理發展得這么緩慢，除了企業的內外部環境影響之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即與其他社會學科相比，法務管理學的實踐性要求很高，于是，處廟堂之高的學者難以觸及，而一線的公司律師因深陷日常瑣務而無心總結。回顧下各國法務管理發展的簡史，這種認識會得到進一步印證。

1. 美國

法務管理源于美國企業。從美孚石油公司成立全球第一個公司法律部算起，美國企業法務管理已經有逾百年的歷史，美國法務管理的模式在不斷地創新和實踐中走向完善，成為其他國家學習的楷模，到21世紀初，美國從事公司律師的人數已經超過25萬人。

美國先進的法務管理理念和實踐源于美國高度的市場化經濟、先進的公司制度和紛繁復雜的英美法源，同時美國高度分散的股權結構使美國企業更容易產生管理層內部人控制的現象，因此美國企業更加重視公司治理，期望通過權力的分配和制衡，最大化地保護企業和股東的利益。

美國首席法務官這一優秀制度的設立，即緣于公司律師在公司治理方面的專長，又得益于政府、董事會和股東會的厚重期許，彰顯了公司律師在企業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和責任。

2. 德國

德國法務管理的發展歷史大致與美國相似，企業普遍重視法務部門的作用，公司律師在企業的地位很高。如德國到20世紀70年代末，全國已經有1萬名左右公司律師，占到德國總律師人數的1/3，而且很多公司律師最終成為企業的領導層。以德國西門子為例，其法務部經過長期的發展，在全球已經成為擁有逾千名左右律師和專家的龐大組織，在各個業務環節的風險控制方面發揮著巨大的作用。而執掌這家百年老店長達13年之久的總裁Heinrich v. Pierer就出身于該集團法務部。

德國強盛的工業經濟和嚴謹的公司制度促進了德國公司治理的發展，同時也促進了企業法務管理的發展。這種內生的經濟動力和優秀的頂層制度設計的完美結合與美國的模式殊路同歸，它為公司治理和法務管理的成長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可以說美國模式和德國模式是現代企業法務管理的楷模。

3. 歐盟

與美國和德國相比較，以法國為代表的歐洲國家的企業法務管理發展緩慢。同時，無論從法務部門的規模、地位還是作用來講，歐洲企業都稍遜于美德企業，這與歐洲大陸法系的法源和企業的較為集中的股權結構有關。

如法國很多大型企業屬于國有，而國有企業與政府的緊密關系及天然的壟斷地位使公司律師無用武之地，直到20世紀末很多國有企業才完成了私有化的改造，真正開始市場化，法務管理的作用在企業中才逐步得到體現。

相對來講，以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為代表的南歐企業公司律師發揮的作用不大，僅負責內部法律咨詢等邊緣業務。而北歐國家的企業更重視公司律師的作用，如瑞典企業早在20世紀初就建立了法律部，荷蘭和比利時等企業設立法律部的時間也較早，公司律師已經參與到企業的經營決策中。

4. 日本

日本的經濟騰飛始于1866年的明治維新，此后，日本開始走入工業化階段，出現了三菱、住友等大企業集團。由于市場的廣闊和快速增長，企業并沒有意識到公司律師的作用。

法務管理在日本的真正發展始于二戰后的經濟的騰飛。戰后50年代到80年代，日本企業參與到全球的市場競爭中，復雜多變的環境也讓企業開始重視公司律師的價值，很多大企業開始設立法務長等崗位應對逐漸激烈的市場環境，特別是隨著對知識產權和投資并購的重視，日本大企業開始大力招聘公司律師。但由于日本的律師管理體制，日本公司律師數量很少。到1995年，公司律師僅有3000名左右，占整個職業律師的數量不到10%，企業的法律事務主要依賴外部律所。

5. 中國

相比西方發達國家，中國企業的法務管理起步較晚，1997 年國家經貿委發布《企業法律顧問管理辦法》，該辦法首次提出企業法律顧問制度。2002 年國家經貿委聯合幾部委公開發布《關于在國家重點企業開展企業總法律顧問制度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標志著企業法律顧問制度進入實施階段。

2004 年國資委發布《國有企業法律顧問管理辦法》，進一步明確了企業法律顧問制度在國有企業的實施辦法。2002年司法部參考西方公司律師制度，頒布《關于開展公司律師試點工作的意見》，首次提出區別與企業法律顧問的公司律師概念，并對公司律師的任職條件、職責等做出了明確規定。

中國企業法務管理的歷史短暫，問題也很多，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各部門多頭管理，人為地造成了公司律師制度、企業法律顧問制度和社會職業律師制度概念上的混亂，在實踐中的制度沖突較大，沒有起到優化社會法律人才資源配置的作用；2）總法律顧問試點的對象僅限于國有企業和一些大型企業，基本忽視了經濟活躍的非國有企業，制度范圍涉及面狹隘，影響不大；3）總法律顧問試點的國有企業，因為市場化的程度不高，公司治理結構落后，法務管理在國有企業的發展得不到真正重視，總法律顧問往往沒有進入核心決策層，更無法進入董事會。

法務管理是法律問題還是管理問題

法務管理不是法學與管理學的簡單相加。但既然是法務管理學，那么落腳點就應該放在管理上。與經濟學解釋問題的目標不同，管理學的目標是解決問題，法務管理學更是將管理學的這一目標發揮到極致，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管理科學。

在實務中，法務管理似乎會涉及企業的各個方面，但都不能稱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因此確定法務管理的研究對象就顯得至關重要，只有確定了自己的研究對象，法務管理才會得到快速的發展。

在研究企業法務部門的組織演變時會發現，一個企業正常運轉只需要產品、采購、銷售和財務等部門即可，法務部門不是企業內部必設的部門，即使有些相關法律業務也可直接外包給職業律師。

不過，我們欣喜的看到這種狀況正在改變，在很多大企業特別是上市企業，開始設置了法務部門，企業法務因為熟悉企業業務，可以實現商業和法律的融合，在企業的各項業務處理上起到職業律師無法起到的作用，他們一方面在處理著傳統的企業法律業務，另一方面已經承接企業董事會或者管理層下達的戰略任務，法務部成為很重要的部門。

總結全球大企業的法務管理實踐，現代法務管理的研究對象主要包括五大領域：傳統法律業務處理、合規遵循管理、全面風險管理、政府公共關系管理、公司秘書與信息披露和無形資產的管理。

傳統法律業務包括內部結構治理、合同管理、案件管理、法律咨詢和法律培訓；合規遵循管理包括企業的合規合法和政策遵循；全面風險管理則是將企業法務的觸角延伸至企業內外，利用風險分析的工具和模型，系統地研究企業內外部的各種風險，建立企業整體的風控體系；政府公共關系包括政府關系處理、公共關系處理以及參與政策和立法的制定；公司秘書主要負責上市公司三會組織、投資者關系和信息披露；無形資產的管理包括企業專利、商標、軟件等無形資產的管理和運營。所以，細細分析，我們會發現這里面既有法律程序問題，又有法律實體問題，也有管理問題。

我們走在世界最前面

法務管理的發展需要相應的環境。市場經濟講究合規合法，競爭充分的市場經濟是現代企業制度的沃土，也是企業法務管理學的核心推動力。經濟和企業的發展是法務管理學發展的原動力。

目前世界上最為先進的美德企業的法務管理模式即源于美德強勁的工業經濟和優良的制度設計，同時也折射出20世紀初美德取代英法后，企業競爭環境的巨變和企業經營管理模式的轉變，企業法務管理正是在這一環境下慢慢成長并壯大起來的。

成熟的法務管理是企業管理走向完善的標志，也是衡量一個企業競爭力的標志。研究法務管理的歷史，無論是美國、歐洲和日本，還是剛剛起步的中國，都發現幾乎無成形的法務管理理論體系可借鑒。

我們提出的公司法務管理學體系的必然會大大促進和完善企業管理學的體系建設，相信經過多年的管理實踐和發展，法務管理必然會發展出一套最佳的方法體系，成為現代企業管理學中必不可少的分支學科。

法務管理學體系本身也是一個開放的系統，法務管理的邊界也在不斷地拓展，從美國企業法務管理的發展歷程看出，美國公司律師花了一個多世紀的時間，完成了從一般顧問到企業高管的華麗轉身。這一百多年也是美國公司制度不斷健全，公司治理逐漸完善，市場秩序反復規范的歷程。

中國市場化的道路還在探索，企業的法務管理也剛剛起步，與歐美企業比較，差距還很大。雖然有美國成熟的制度作為借鑒，但最需要的是各方面的制度創新和勇于變革，以推動這一新興學科在中國的研究和發展。（本文部分內容來自黃勝忠與健君主編的《公司法務管理概論》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