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不同時期的西雙版納傣族糯稻種植為研究對象,以探討其變遷軌跡和原因為主旨,其目的在于說明,在特定的語境下,即使邊疆地區,國家政策對民族社會文化的發展方向起著重要乃至決定性的作用。糯稻種植的式微,不僅使西雙版納傣族社會文化日益碎片化,也使其歷史發展軌跡發生極大改變,由此而逐漸走向“現代性”。本文希望通過“物”的視角,在述及“糯”的社會生命史之同時,探討傳統與現代、民族與國家、邊疆與中心的關系。
【關鍵詞】西雙版納;傣族;糯稻;變遷
【作 者】楊筑慧,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法學博士。北京,100081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 - 454X(2016)02 - 0114 - 010
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地處北緯約21°10′,東經99°55′至101°50′之間,屬北回歸線以南的熱帶濕潤區。全州土地面積1.9萬平方公里,東、西、南三面與老撾、緬甸接壤,緊鄰泰國。其中山地面積占94.9%,其間星羅棋布分布著眾多的寬谷盆地(俗稱“壩子”),約占總面積的5.1%,是水稻種植和傣族人居住的主要區域。據“六普”統計,我國傣族總人口1261311人,主要分布在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和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以及孟連、景東、景谷、新平、金平等縣。其中西雙版納傣族人口316151人,占該州總人口的27.89%,漢族人口為340431人,占該州總人口的30.03%,余為其它少數民族。[1 ]傣族自稱為“泰”,意為“谷倉人”,歷史上在漢文典籍中則有“白衣”“白夷”“百夷”(小百夷)“伯夷”、僰夷、擺、歹、水擺夷等稱,新中國成立后,統一稱為“傣族”。
西雙版納氣候濕熱,年均氣溫在21℃左右,土壤肥沃,水資源豐富,灌溉便利,適宜種植水稻、熱帶水果以及橡膠等經濟作物。從現有文獻資料來看,直至20世紀70年代,西雙版納傣族仍以糯米為主食,普遍種植糯稻,糯不僅構成了物質生活資料的基礎,也是其文化內涵的重要象征。糯食的形成與長期延續,與當地傣族的生產生活以及生態環境有密切的關系。傣族人長期從事農業生產勞動,耕地多遠離村寨,而糯米便于攜帶且香軟可口,在野外不用生火也能食用,且耐饑餓;糯米飯吃時不用筷子,用手摶捏成團即可入口,甚為方便;傣族人過去較少種植蔬菜,所食用菜蔬多為野生,且以燒、烤、冷食為多,加上天氣較熱,不用菜肴,糯米飯也味道適口;冷糯米飯放入竹制器皿中,還能保存較長時間。另外,傣族人過去多住草排干欄式民居,生火一是不安全,二是天氣熱,而糯米飯可冷食。一早主婦蒸好糯米飯,一整天全家人基本就不用生火做飯了,既方便,又經濟,還安全,且適應生態環境。可以說,傣族飲食習俗的形成與其生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并在歷史演變中衍生出內涵豐富的文化事項。可以說,以稻作農耕為基礎的生計方式,構成了傣族傳統社會文化體系的母本,顯示出其獨特性。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當地傣族的糯食習俗漸漸發生了變化,糯及其文化正漸行漸遠。梳理傣族糯稻種植歷程,不僅能讓我們深入認識其文化的內在邏輯,也能了解地方族群與國家的互動關系,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文化變遷。
一、民國以前西雙版納傣族的糯稻種植
西雙版納傣族的稻作歷史頗為悠久,在學術界,一般認為傣族歷史與古代中國南方的百越族群有淵源關系,而中國的稻作起源又與百越族群有密切的關系。[2 ]44-48從有關考古和文獻記載來看,云南是我國野生稻較為富集之地,也是栽培稻較早起源地之一,[3 ]并有“阿薩姆·云南起源說”,認為栽培稻最初在云南馴化和演變之后,沿著長江、西江分別到達長江中下游和華南;沿著怒江、瀾滄江南下,到達東南亞一帶。[4 ]146由于傣族先民所居之地特殊的自然環境,則被認為是云南諸民族中最早從事稻作農耕的民族之一。[5 ]35但由于至今尚未發現年代早于5000年的稻作遺存或稻作農具等,此說漸被否定。[6 ]12
關于傣族的稻作歷史,據其民間傳說和傣文史籍,遠古時期的傣族先民社會曾經歷了以食橄欖野果為主的采集時代和以食米為主的農耕初期時代。農耕初期的代表人物是桑木底,他受到蜜蜂造蜂窩、針織鳥造窩巢的啟發,率領大家立寨蓋房子,挖地種瓜,種谷種,從游獵生活逐漸轉向定居農耕生活。[7 ]18從此,傣族及其先民的稻作生計一直延續下來,并日益發展形成一套較為完備的生計技術系統和文化體系。傣族文獻記載說,傣族先民從金沙江上游遷徙到“允門”定居后,他們的大首領臨終前留下遺囑,要子孫后代做到“毫丁岱,來丁岱”(糧滿倉,畜滿樓)和“亥丁曼,納丁勐”(地滿寨子,田滿壩子)。大家將此遺訓看作是先人留下的寶貴財富而代代相傳,且無論居于何處,都要種植水稻,并漸漸形成“三畝田”的觀念,而“滾岱”(谷倉人)也成了傣族人的族稱。[8 ]25-26除此,《記谷魂婆婆》和創世史詩《巴塔麻嘎捧尚羅》中的“雀谷與鼠谷”“人和麻雀”“向鼠王尋找谷種”“谷神”等,也有相關的稻谷傳說故事。建立在稻作生計方式的其他精神文化還有民間歌謠、格言、諺語等,它們以形象的比喻、生動的詞匯描述了播種的季節、播種的方法與技術、收割的程序、性別的分工,在娛樂生活的同時也傳播著勞動生產經驗,承載著民族的價值觀。
由于西雙版納地處祖國西南邊陲,遠離中原王朝,宋代以前,中央王朝對其基本上沒有直接的統治或管理,漢文史籍也鮮有關于它的記載。西雙版納與中央王朝發生直接聯系的確切記載當在元朝,至元二十九年至元貞二年間(1292-1296年),元政府設立了“徹(車)里軍民總管府”,委任當時勐泐王召愛為世襲官吏,從而使原來的地方部落組織形式變為元王朝的地方一級政權,元王朝于是借地方土酋之手達到間接統治和管理當地民眾的目的。此為中央王朝在西雙版納傣族地區設立土司制度之始。明因元制,在西雙版納置車里軍民府,洪武十八年(1385年)3月,升為車里軍民宣慰使司,刀坎為亞中大夫、車里軍民宣慰使。這一制度延續至清代。但由于西雙版納素有“瘴雨蠻煙”之稱,中原人多視之為畏途,即使是本地山區民族,也多不敢在夏秋時節貿然下壩。故有關記載亦不成系統,多為只言片語。清代的西雙版納屬普洱府管轄,鄭紹謙、李熙齡續纂修的(道光)《普洱府志》卷八“物產”載道:“紫糯谷,米紫色,顆圓,即有碎者,蒸之復續故。又名接骨米。四屬俱產。紅谷,有大小二種。白谷,有大小二種 ,又有香糯谷,數種谷類,極多,謹記其尤(筆者注:應為優)。”又卷之十八“土司”附種人條說:“擺夷,又名僰夷,稱百夷,蓋聲近而偽也。居多卑濕,故稱水擺夷。寧洱、思茅、威遠有之。性情柔懦,男穿青藍布短衣褲,女穿青白布短衣,絲棉花布桶裙。喜食糯米、檳榔及酸辣之味。多近水結草樓居之。男女皆浴于江河。男種田捕魚,女工織紡。以春季為歲首,男婦老幼俱著新衣,摘取各種山花,并以糯米蒸熟染成五色,齊供齊赴緬寺,鳴鼓擊缽供獻佛前,聽緬僧誦經,名為擔佛……”。這是較早較多記載當時西雙版納傣族糯食習俗的文獻,涉及品種、用途等。直到今天,當地傣族仍多以糯米飯供佛,是糯稻種植得以延續的動力之一。

盡管清末以前關于西雙版納糯稻種植的歷史和水稻品種的記載極少,且考古發掘和民間傳說中的“稻谷”也未言及其品種是“糯”還是“非糯”,但有些學者認為,西雙版納屬于歷史上的“糯稻栽培圈”,“它包括亞洲大陸緯度比較高的地帶,就行政區劃來說,包括老撾、泰國北部和東北部、緬甸的撣邦和克欽邦的一部分,中國的云南和廣西的一部分,印度阿薩姆的東部等地區。”[4 ]85在日本學者渡部忠世看來,在泰國、老撾和緬甸約十世紀以前糯稻是占優勢的稻種,大概經歷了十世紀前的鼎盛,其后逐漸衰退,以及十八世紀以后急劇減少的過程,而其衰退的原因之一是受到了秈稻的排擠。[4 ]86不過就西雙版納而言,糯稻種植直到民國時期仍十分普遍,與之接壤的老撾,至今大多數居民還以糯米為主食。
二、民國時期西雙版納傣族的糯稻種植
西雙版納地處極邊之遙,又為煙瘴之地,人們往往視為畏途,民間常有“要到××壩,先把老婆嫁”之謠,又有“要到車佛南(指車里、佛海、南嶠,即今景洪、勐海、勐遮),買好棺材板;要到勐海壩,先把老婆嫁”之言。民國七年(1918年),戌守西雙版納的士兵攜瘧疾帶回思茅地區(今普洱市),結果造成大面積瘧疾流行,蔓延周邊各縣持續30余年,疫區死亡枕藉,十室九空,十村九絕。[9 ]713可見煙瘴使外人不敢輕言入版納境。
不過,民國初年,隨著邊疆危機的加重,以及西雙版納行政體制的改革和茶葉經濟的發展,漢族逐漸進入該地,而有關傣族民風習俗的記錄也較往昔增多。曾任車里縣縣長的江應梁在《擺夷的生活文化》一書記述道:“擺夷不食粳米而食糯米,米粒很柔糯,所含油膩質甚豐富,飯用瓦甑蒸熟,蒸法先將米用水浸六七小時,然后蒸之,蒸至半熟,揭開甑蓋在飯上灑以冷水,再加蓋續蒸,蒸至米粒柔而無核時便可吃。熱時飯粒柔軟可口,稍冷便不能下咽。” [10 ]167書中還對傣族人的耕作制度進行了描述,“擺夷的主要農作物是稻谷,以土壤及氣候來說,很多地方都可以年種稻禾兩發的,但因為地廣人稀,產量過剩,所以都只種一發,讓耕地有半年時間荒蕪休養。”還說他們不種小春,不施肥,農歷四月播種,五六月插秧,九十月收割。[10 ]139由于稻谷是村社主要的農作物,于是也成為其經濟重心,“凡社會上一切含有經濟價值之事物,皆用谷米來定價值的標準。土司署的職官,不給薪酬而給谷米,雇傭雇工,也只講年給谷子若干,評論某家富有,某家貧窮,都根據所收入谷米多少為貧富的準繩。” [10 ]140在西雙版納封建法規中,處罰也用谷來計算,“主人不拴牛馬,不用吊桿也不用人放牧,有意放牛馬吃莊稼者,損失大,照價賠償,損失小,分兩等賠償。一等:水牛一頭賠田主9挑谷子,黃牛一頭賠5挑,馬一匹賠8挑。二等:水牛6挑、馬5挑、黃牛4挑。因為谷米是人及‘丟瓦拉(神)的重要糧食。”[11 ]618可見谷物在當時的社會文化中充任了重要的角色。
姚荷生在《水擺夷風土記》一書中也寫道:“關于夷人的飲食,《西南夷風土記》中有這樣一節簡單扼要的記載:‘蒸煮炙煿,多與中國同,亦清潔可食。酒則燒酒,茶則谷茶,飯則糯糧,不用匙筷,以手搏而食之,所啖不多,筋力脆弱。幾百年來,他們的飲食習慣并沒有什么改變。最有趣的是他們只吃糯米飯,不吃秈米飯。每天吃飯沒有一定的頓數,也沒有一定的時間。清晨起來蒸好一鍋飯后,每人把自己的扁圓形的篾盒裝滿,出門工作時將盒子帶在身邊,坐在家中的把它放在灶旁,什么時候餓了,就用手抓幾把,吃下肚去。因為夷人愛食糯米,而漢人愛吃秈米,所以邊地流行著這樣一句俏皮的頑話,‘奧密泰,金靠糯(討夷老婆,吃糯米飯);奧密和,金靠安(討漢老婆,吃秈米飯);密個莫奧,靠個莫金(老婆討不到,飯也不吃了)。因為氣候的關系,十二版納內不能種植小麥大麥,也沒有小米高粱,所以糯米成為他們唯一的主要食糧。至于洋芋玉蜀黍等輔助食物,只有少數漢人栽種,他們偶或買一點當作菜肴。” [12 ]157-158曾到過西雙版納(車里)的陶云逵說到當地的飲食時亦稱:“車里一帶產糯米,粳米、玉蜀、蕎麥等谷類。但擺夷普通吃糯米。”還說,“擺夷吃的是糯米,普通不用碗裝飯;也沒有筷子,是把糯米從鍋中取出,放在芭蕉葉子里,用手從這葉子中取食。” [13 ]501、504
西雙版納傣族廣種糯稻、食糯米的習俗隨著漢人的逐漸增多而有所改變,如李拂一在《車里》一書記述說:當地“谷類植物有白糯谷、紫糯谷、香糯谷、白粳谷、紅粳谷、香粳谷、旱谷……”,還說“僰族尚冷食,食多用手,左手持飯,右手撮蔬,亦有用匙箸者。以糯米為主食,故糯米之產額,為他處所不及。向不產粳米(他族如阿卡等雖食粳米而出數無多),自與華人接觸而后應華人之需求,始逐漸播種,今則僰人之中,亦多嗜之者。”[14 ]35,88
其時進入西雙版納的漢人主要受到政府“移民屯墾”政策的影響,另有少量的商人、流官。民國十八年(1929年),云南地方政府鑒于沿邊地區連接越南、老撾、緬甸,涉外事務繁多,國防關系重要,故在寧洱設立了云南省第二殖邊督辦公署,滇西南沿邊地區漢族人口由是日益增加,不少漢官、商人、教師、手工業者、軍隊陸續進入西雙版納,但總體上漢族仍占極少數。據1946年云南省民政廳統計,時車里、佛海、南嶠、鎮越、六順、寧江、普文、象明、整董等地傣族人口為73916人;[15 ]67 1949年,西雙版納總人口不足20萬人,其中壩區傣族10.5萬人,山區少數民族約8萬人,漢族為5000人,僅占總人口的0.26%。[16 ]141故民國時期的西雙版納傣族仍保持較為完整的社會文化體系。正如江應梁所說:“十二版納境內,雖民元以來即已改治設縣,但三十余年的經營,政府只是管理著幾個擺夷頭人,親民之事,仍然是要假手各頭人去辦理,這些頭人,包括土司及其僚屬,所以名義上是縣政府,而實際上仍是土司統治:為著這諸種原因,所以集居這一區域中的擺夷,不論從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習俗任何一方面看,迄至今日,都還保持著本族原有的體態與系統,因此,我們便認為十二版納這個區域,在今日云南境內,是第一個最具有擺夷原始形態的擺夷集居區。” [10 ]71正是由于傳統政治制度的存在,一定意義上保障了糯稻種植的延續。
不過,這種情況在新中國成立后逐漸發生變化,并由此帶來了西雙版納傣族糯稻種植和食糯習俗的式微。
三、新中國成立至20世紀90年代
1949年初,西雙版納全境解放,隨后中央訪問團到達該地。在當時一份記錄中說:“西雙版納傣族所種植的秈稻多是富有黏性的糯稻。具有黏性的糯稻,適合于熱帶氣候條件下食用,每天蒸一次糯米便可吃一天,既適于涼食,又適于少食多餐,更便于生產時攜帶到田間。糯米平時既能釀制味道酸甜的米酒,節日又可作年糕。許多糯稻具有香味,在糯稻中,而以紫糯營養價值最高,并可作滋養品和藥用,因而在民間有以紫糯為稻谷祖先的傳說。在生產力落后的封建制度下,勞動人民由于對豐產無信心,在稻生產中要供稻魂,收后也要祭稻魂,所以栽秧先在田心栽紫稻,收時也要先割紫稻。西雙版納雖也間或種植少量粳稻,但平時并不用于吃飯,而用制作米干和米線。”[17 ]5不僅如此,當地人種植秈稻(非糯性)還為了交納公糧,據1950年對佛海縣(即勐海)的調查,壩區主要生產稻谷,“稻谷多糯米,占產量90%以上,種秈稻的少。征收1949年度公糧,秈稻僅占20%;1950年度占30%,現在政府號召多種秈稻上公糧,1951年度公糧可望征收秈稻二分之一。” [18 ]20《勐臘縣志》也載,1964年以前,該地壩區水稻品種以高桿、大穗、大粒型本地糯谷為主,種植面積達90%以上。[19 ]160可見,20世紀60年代初的西雙版納傣族仍以糯米為主食,較少食用非糯性的粳米或秈米,種植量也不多。由于地廣人稀,雖然糧食作物能夠一年2~3熟,但當地人極少種植二季,且以晚稻為主,究其因,一是與當時西雙版納人口少、土地肥沃有關,壩子里還常有大量的拋荒地。二是與自然環境相適應。如種早稻,其時因雨季未到而缺水,中稻時則會使稻谷完全在雨季中成長,抽穗和收獲正逢多雨時節,水稻容易害病。而晚稻可避免上述弊病,抽穗和收獲時已過雨季,稻谷收割后稍事晾曬即可入倉。所種晚稻多為秈糯,需肥力少,株高葉茂,亦可避雜草生長。[17 ]4-5此外,由于版納干濕季節明顯,旱季雖光熱充分,但水量不足,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年兩熟或一年三熟作物的生長。如果要種植早稻,則需進行灌溉,而當時尚無水庫設施。
1953年1月17日,西雙版納自治區成立,1955年6月改為自治州。由于西雙版納特殊的政治制度體系及與之相適應的經濟結構,與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不相適宜,在1956年底,全州在115個鄉、16.5萬人口的地區成功地完成了和平協商土地改革。[20 ]439 政治制度的變革,帶來了經濟、文化等諸多領域的變革,糯稻種植也在新的行政管理體制下逐漸朝日益衰微的方向前行。
如果說政治制度變革前,西雙版納傣族群眾在農業生產上有自主權,并按當地自然環境和人們認知的價值觀從事生產勞動的話,那么之后,一系列的農村改革運動和農業管理部門的直接干預,使當地人漸漸失去了這一自主性。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開始,雙季稻不斷在西雙版納地區推廣,僅勐海縣的雙季稻種植面積就由1959年的1277畝增加到1979年的67121畝。①[21 ]8不過,直到1964年,壩區傣族仍以糯稻種植為主,種植面積占90%以上。[19 ]160也是從這時期開始,為提高糧食產量,新的粘稻品種開始在壩區推廣,當地人稱之為“飯稻”,主要品種為白殼矮、松山黃殼,20世紀70年代又開始推廣博綠矮,且推廣面積逐年增加。傣族人傳統的地方糯稻品種多為高桿、大穗、大粒型的“毫勐享”和“毫哈”、毫弄索、毫弄干、毫尖溫、毫龍良、毫龍冷、毫龍勐等,因粘稻的推廣而漸漸退出主導地位。20世紀80年代初,雜交水稻引入版納地區,且種植面積逐年擴大,如勐臘縣1983年開始引入雜交水稻威優6號、汕優2號、汕優63、D優63等,1984年種植面積為9000畝,1988年增至55097畝。其中以汕優63種植面積最大,1988年達到55000畝,成為當地水稻的當家品種。[19 ]160-161在景洪地區,20世紀90年代雜交稻面積就達到12萬畝,水稻產量大幅度提高。2000年全州種植面積達323100畝,占水稻種植面積的45.69%,2005年為361000畝,占水稻種植面積的50.68%。② 在雜交水稻品種中,以粘稻為主,糯稻已退居其次。在肥料使用方面,新中國成立前,傣族人稻谷種植一般無施肥習慣,基本依傳統的耕作制度,靠土地自身恢復地力。按傣族人習俗,用人糞肥田長出的糧食供佛,是對神靈的褻瀆,故有種“衛生田”的習慣。20世紀50年代末后,在政府的大力發動下,群眾開始積和使用農家肥料。80年代,隨著雜交水稻的引入,人們逐漸施用尿素(氨肥)、鈣鎂磷肥、復合肥等。可以說,在現代農業中,產量追求一直被置于最高目標,而由此帶來的環境污染同步增長。在政府有關部門的直接干預和運作下,那種過去適應環境和人口狀況的耕作制度則被冠以“落后”等標簽而加以改造,如從1980年開始,西雙版納州農科所與勐海縣農業局配合,先后在勐海縣所屬勐遮、勐混、勐往、勐海5個區、35個鄉、332個村、11062戶的范圍內,共計92115畝水田實行綜合試驗水稻種植。但由于綜合試驗投資多,成本高,勞力大,管理復雜,因而遭到一些習慣于進行傳統農業的農民和干部的抵制。[16 ]253
在這一時期,西雙版納傣族稻作農耕的演變規律可以概括為:地方種——外引種——選育種——雜交種;糯稻——粘稻;高桿——矮桿。20余年的時間,其稻作農耕制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并改變著人們的飲食結構和對稻的認知,科學種植的理念也使稻的神性在此過程中漸漸被消解。“90年代以前病蟲害比較多,農藥用的不多,那個時候我們傣族要祭谷神。傣話叫hea ge na,把水稻種下去之后就在每家的田四周插那種多邊形的一種竹編的東西,意思是這塊地是我們家的,其它的不好的東西不讓進來。要包糯米飯、干巴,在那個桿桿上面掛雞蛋殼。現在都不會祭了,因為老百姓也知道了有了病蟲害就趕緊去打藥,掛那些都沒用。”③ 不過我們仍看到,盡管糯已不是其時傣族人種植的主要品種,耕作制度與往昔亦不盡相同,但終究未完全脫離“稻”的話語體系,其日常生產、生活方式仍圍繞“稻”而進行,且在一些偏僻村落,人們依然習慣于以“糯”為主食。但這種情況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后發生了極大變化,這主要緣于橡膠和香蕉的大量種植。
四、20世紀90年代中期后
20世紀60年代始,民營橡膠種植在西雙版納漸漸展開。80年代后,民營橡膠被列為景洪縣域經濟發展的重點項目,如景洪大勐龍鎮曼龍扣行政村的曼飛龍寨,1985年以前以單一稻作農業為主,80年代末發現橡膠種植風險小且能增加收入,于是開始種植橡膠,并逐漸成為農民現金收入的主要來源。[21 ]222-223 90年代中期后,大規模的民營橡膠種植在西雙版納得到普遍發展。據2000年統計,景洪市13個鄉鎮,除海拔較高且偏北的勐旺鄉外,其他12個鄉鎮均種植了橡膠,總計達52萬畝。橡膠加工廠100余座,全市鄉鎮企業年收入49969萬元的十之七八來自橡膠收入。至2008年,全市橡膠種植面積為165.64萬畝,其中民營橡膠為95.67萬畝,是西雙版納民營橡膠種植最多的一個地區(勐海為19.1萬畝,勐臘為86.11萬畝),有人形象地將景洪經濟稱為“橡膠經濟”,橡膠主管部門稱為“橡膠局”。[22 ]229勐臘縣的民營橡膠種植在1979~1989年也迅速發展起來,占全縣橡膠種植的60%以上,奠定了該縣民營橡膠產業化的基礎和民營橡膠支柱產業的地位,“截止到2013年底,擁有橡膠面積8.19萬h㎡,開割投產面積4.44萬h㎡,占總面積的54.2%。產干膠8.11萬噸,創產值12.16億多元;農民收入60.0%以上來源于天然橡膠。”[23 ]是“涉及范圍最廣、種植面積最大、經營層次和從業人員最多、占國民收入和農村人均收入比重最高及經濟效益最好,是其它產業無法比擬或替代的支柱產業,……。”[24 ]至2012年,西雙版納州橡膠種植面積已達368萬畝,開割面積183萬畝,年產干膠24萬噸,年產值近50億元。橡膠產業涉及77261戶農戶、19.5萬勞力和38萬人口,天然橡膠已成為全州農業生產中種植規模最大、從業人員最多、最具競爭優勢的支柱產業,也使云南省一舉超越海南成為全國橡膠產量最大的省份。[25 ]
在橡膠產業發展的過程中,許多傣族農民的傳統稻作生計方式隨之改變,如在傣族人口較多的勐臘縣一些壩區村落,農民經濟收入中“林業”占了一定的比重。從下表中可見一斑:
上表所列之“林業”,即主要指橡膠種植。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橡膠收入已成為一些農村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至少占到了總收入的28%以上。可以說,橡膠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當地群眾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其自尊心和自信心,但同時也對當地傣族的社會文化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人們的日常生活圍繞橡膠種植運行的同時,農田則大量出租給外地人種植香蕉。在一份西雙版納州農科所提供的資料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香蕉種植面積在當地連年增長的情況(如下表所示)。
如今,農田出租已成為西雙版納的慣常現象,許多傣族人的糧食、肉類、蔬菜等基本生活物質從自給變為依賴于市場,粘米成為主食,至于與稻作相關的農耕祭祀、牛的飼養等也退出了社會生活,湮沒于歷史的塵埃中。“以前我們傣族收谷子的時候還會叫ya huang hao回來。ya就像是你們漢族的奶奶,huang就是神那種意思,hao就是谷子,yahuanghao就是我們傣族的谷神。以前是用手那樣去收谷子,谷子收完了之后,一般是家里最年長的老波濤(老年男性)要到田里面,把那些掉在地上的谷穗全部都撿起來,回來的時候還要撐一把傘,不能笑,不管遇見誰都不能說話。我們傣族以前有專門放谷子的谷倉,谷子收好了之后就要把yahuanghao叫回來,叫的時候說‘yahuanghao,現在谷子都收完了,你要跟我回家來,否則人家要在田里面放牛、放馬,牛要踩你了。一年只叫一次yahuanghao,叫回來之后不賧,也不送。現在已經不會再叫了,因為以前是用手收割谷子,現在都是用機器,沒有谷穗丟在地里面,就不叫了。以前叫yahuanghao的意思也是顆顆粒粒都要回倉,保佑來年還有谷子吃那種意思,現在不叫了。”
隨之而來的是,稻谷尤其是糯稻種植面積不斷減少,如勐遮鎮2014年水稻種植總面積為146690畝,其中雜交水稻75028畝,占水稻種植面積的51.1%;常規稻71662畝,占水稻種植面積的48.9%;糯稻4299畝,占常規稻種植面積的6%。② 西雙版納糯稻種植的變遷由此可見一斑。
與此同時,傳統糯稻品種也在雜交稻和經濟作物的種植中消失或正瀕危消失。一份抽樣調查稱,在勐臘、勐海一些村落所收集到的稻類資源地方品種中,傣族保留的地方品種有9份,其中糯稻4份,占44.44%。[26 ]337這種情況在其他云南民族地區同樣存在,如1978-1981年云南稻種普查中,當地種植123個糯稻品種,2007年僅剩下22個品種仍在種植。 [27 ]16目前在西雙版納地區,幾無大面積的糯稻種植,村落中雖有人家種植,但基本為自食自用,且多與節日、賧佛有關。顯然,這種方式十分不利于稻種的留存和保護,使糯稻選育的基礎愈加狹窄,生物多樣性的保護亦極為脆弱。
五、結 論
變遷是人類社會文化前行的常態,我們需要關注的是,是何因導致了變遷?變遷的動力由何而來?并借此來反思人類自身的行為,從而調整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糯稻曾是西雙版納傣族種植的主要糧食作物,也是其主食和儀式性食物,連接著人與自然、人與人和人與神之間的關系。如果說,西雙版納傣族在歷史發展進程中,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傳入,使其精神領域經歷了一場由外而內的變革,但并未動搖其傳統文化所依附的根基,而稻作生計方式的變革則完全摧毀了傳統文化依存的母體,可以預見的是,其社會文化將面臨重要的轉型與重構。從中可以看到,時代的輪轉在不經意間將這一延續數千年的鏈條打斷時,承載者亦被嵌入了現代性的標簽,從一個自在體變成了一個自主體。綜觀西雙版納傣族糯稻種植變遷的歷史,我們不難發現,這其中既蘊藏著歷史的必然,也包含著一個社會文化自身的宿命。簡而言之,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政府政策指導。20世紀50年代末以前的數千余年間,西雙版納傣族及其先民基本上處于自在的生活狀態,遵循自然之道而生存,傳統的政治制度為傳統文化的延續提供了基本保障。1956年民主改革后,自治地方建立,傳統社會結構納入了統一的國家體制中。同質性的發展要求,對產量增長的追逐,使當地傳統的生計方式被冠以“落后”等標簽而被加以改造。“西雙版納是云南南部水熱條件最好,生產季節很長,水稻復種面積最大,自然條件最優越的區域。但是,由于耕作技術落后,過去復種指數很低,能種雙季稻的只種一季,水稻單產很低,因此沒有發揮自然條件的優越性,農民只滿足于自家夠食即可,不愿從事更多的糧食生產,加之交通運輸條件困難,多余的糧食也不易運出售賣,從而形成糧食產量長期緩慢發展的局面。” [16 ]250與此同時,出于國家戰略目標的需要,西雙版納獨特的自然環境使之被列為重要的橡膠生產基地,由此為20世紀90年代后橡膠大規模的發展埋下了伏筆,并將傳統的糯稻種植一步步引向邊緣。
二是人口的大量增加。由于交通、自然環境等原因,20世紀50年代中期前的西雙版納一直是地廣人稀,之后橡膠移民大量進入,給糧食供給提出了挑戰。同時,外來移民的飲食口味與當地傣族的糯食結構格格不入,且糯稻產量低,顯然難以滿足大量人口增長的需要;而交通的不便亦不利于從外地購入糧食,那時的國家經濟狀況也無法保障偏遠之地人們的糧食供應,這就迫切需要在當地解決這一問題。歷史上,當地傣族農民的糧食生產基本上以自給自足為主,商品率極低。1955年后,隨著國家對糧食的統購統銷,糧食的自給性生產部分地轉變為商品生產 [16 ]249-250,并在一段時間里,粘稻種植主要是為了交公糧,出售給外來人口,而非自我食用。但隨著外來人口的逐年增加,西雙版納的漢族人口由1949年前的不足萬人,到第五次人口普查時已占到當地總人口的30%。對粘稻的剛性需求,使糯稻種植面積在此過程中不斷縮減。
三是替代性經濟作物的大規模種植。如前所述,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西雙版納民營橡膠種植面積不斷增加,與此同時,大量稻田被出租種植香蕉,逐漸侵蝕著萬頃良田,糧食生產被置于從屬地位。據調查,在現今的西雙版納地區,作為商品糧生產的稻田主要集中在勐海等一些基本農田保護基地,其他地方能夠出租的均大量出租,即使農民剩余的自種稻田也所剩無幾。至于糯稻,僅占極小的比例,且主要是為了滿足節日慶典和宗教儀式的需求,從而成為儀式性“食品”,其社會屬性與特殊的日子或活動相關,而非生存“必需品”。
四是農民的理性選擇。與其他農作物種植收入相比,稻谷種植不僅投入大、成本高,費力、費神、費時,經濟效益相對較低。尤其是現金收入在人們社會生活中起著越來越重要作用的情形下,對以“錢”為象征的財富追求成為當下許多人的重要驅動力。稻田出租所帶來的利潤顯然已超過自我耕種的產出,而橡膠生產的巨額利潤更是遠遠超過稻谷生產。兩相比較,理性的農民毫無疑問會選擇放棄傳統的稻作農耕,而且糯稻的生產效益又低于雜交稻的效益。“景洪這邊基本都不種了,因為這邊的田基本都賣完了,因為你種谷子,一年下來一畝地收成差不多一千,承包給老板種香蕉一畝地差不多3000-4000元,而且老百姓什么事情都不用干。”① 在此情形下,稻作種植不可避免地退出人們的生產活動。
此外,隨著外出務工人員的增多,其飲食品味也逐漸改變,許多人認為糯米不好消化,從而改變主食。加上食品愈來愈多元化,可供人們不同需求的選擇,糯稻及糯食的消解成為其不可避免的宿命。
作為西雙版納傣族曾經的主食,糯曾賦予其社會文化豐富的內涵,如儀式性食物、多樣性的品種、豐富的食用方式、社會交往的紐帶等等,伴隨著糯的退場其傳統文化也變得碎片化。而許多傳統糯稻品種的消失使可供選擇和培育的“基因”越來越少,同時,市場化獲取稻種的方式,還將農民納入世界經濟體系中,由此帶來的風險不言而喻。可見,自然—社會—文化在構建歷史秩序之時,對人類社會自身的良性發展以及生態環境的和諧運行有著重要的影響。在西雙版納糯稻種植變遷的歷程中,我們看到,政策與科技的聯動,帶來了社會生產方式的顛覆性革新,當我們在為自己的決策和才智沾沾自喜之時,實際上也隱藏著自我“異化”的陰影。
(本文的調查和資料收集得到了馬禎博士的幫助,在此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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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ISTORICAL CHANGE OF GLUTINOUS RICE CULTIVATION OF THE DAI IN XISHUANGBANNA
Yang Zhuhui
Abstract: Taking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glutinous rice cultivation of the Dai people in Xishuangbanna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purport of this paper is to discuss the track and reason of its change so as to address that national policy, even in the frontierareas, plays an important and even decisive role in the direction of national socio-culturaldevelopment in the specific context. The decline of glutinous rice planting not only leads to an increasingly fragile societyand culture of the Dai people in Xishuangbanna, but also results in great changes of it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furthermore it has gradually moved towards the “moder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bject", this article wants to analyze the history of social life about sticky rice (Nuo糯), and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 nation and state, frontier and center.
Keywords: Xishuangbanna; Dai people; glutinous rice; change
﹝責任編輯:黃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