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明

純手工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夠滿足很多人源于基因且難以改變的偏執。個人認為模型壺終究難以做到自然隨性的同時還能骨肉亭勻,故筆者以純手工制壺為主。筆者從藝多年,一直都對朋友強調:不要過分執著于成型工藝,也不要過分強調泥料的優劣或陳腐時間,更不可輕易相信任何非經紫砂歷史傳承而來的泥料名稱。
一款堪稱經典的茶壺,并不是因為某一方面特殊,一定是因為各個角度都恰到好處。紫砂壺的評判不再拘泥于泥料的優劣,也不再細究出于哪位大師之手,這是當下紫砂藝術發展的新趨勢。在此,簡單談談這把“葵花醒獅壺”(見圖1)。
在泥料上,“葵花醒獅壺”選擇了大家比較熟悉的底槽青泥。底糟青由于產于紫砂礦脈最底層,質地純凈、顆粒細膩、色澤穩重,呈棕色,在近代制壺名家手中得到廣泛的使用。壺身采用全手工拍打成型,圓渾飽滿,盡顯厚樸大氣;獅形壺鈕的設計最為突出,是全壺的點睛之筆,增添了一分靈動;獅形壺鈕四周飾以葵花紋,與該壺主題相契合,同時為此壺帶來一抹生機與靈氣,更添東方古韻與吉祥意蘊;鼓圓壺身呈燈籠形,折肩柔順,把手呈耳狀環扣,壺身貼飾葵花紋,微凸蓋上置獅戲球,頗有靈秀之氣,捏塑生動、形象逼真;壺流微彎自壺腹自然胥出,壺把高挑圓潤,與流相互呼應。整體來看大氣磅礴、敦厚飽滿、曲張有致。
獅子在中國最初就被賦予了權威、吉慶和宗教等內涵,不僅受到種種禮遇,還被尊為瑞獸,幾乎取代了老虎萬獸之王的地位。形象各異、風格不一的獅子雕塑、紋樣圖案隨處可見?!蔼{”與“師”同音,象征官祿代代相傳,也有事事如意、有求必應之意。同時獅子古稱“狻猊”,被視為祥瑞之物,也象征了威權,禳災辟邪、安康吉祥,古人常用以“鎮宅”或“護佛”。
紫砂與獅文化的結合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紫砂作為中國特有的一門藝術,到明代文人博古賞玩、醉心茶事、流連藝文,可以說紫砂藝術在明代進入了一個鼎盛時期。這其中紫砂花塑器的發展不能不提,明代中期正德年間的供春是其鼻祖,此后百花齊放,至清中期涌現了眾多花塑器大家,如陳鳴遠、陳仲美、陳漢文、項圣思、方衡祿等,他們憑借高超的制作技藝將紫砂花塑器的藝術水平推上了歷史的巔峰。清代早期,隨著幾何器型的日益流行,具有優美線條的筋紋器已經發展成熟,花塑器也逐漸與筋紋器結合起來。到了晚清,獅子對于中華民族來說,更有了嶄新的時代意義,這與當時的政治環境和世界格局有緊密關聯,“醒獅”二字如警鐘長鳴,振聾發聵。即使在當下,這二字依然鏗鏘有力,聽之足以為之振奮,觀之足以心潮澎湃,這也是筆者在進行紫砂創作時對生活和社會的思考,居安思危的意識歷久彌新。
經過較長時間的醞釀、改革,中國形成了帶有本民族特色的醒獅文化。這種民族文化獨特個性的形成,得益于中華民族所處的地理區域、風土習俗和宗教信仰,中國人在外來獅文化的基礎上融入了民族特有的理想和情操,使其面目發生很大改變,這種情況在一把小小的紫砂壺中體現得尤為明顯,因而,獅子紫砂壺也成為了中國紫砂文化中獨特且靚麗的一道風景。
此時,獅子題材因其吉慶、乖巧的本土化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廣泛流行,隨著紫砂技藝的發展和海外貿易需求的提升,其開始應用于紫砂器具。因此,衡量一件作品的優劣不僅要看其品位或藝術性,更要看它承載的文化——精神追求往往是判斷一件作品的真正標準。只有真正認識了紫砂,并把握了其賞鑒標準,才談得上收藏和雅玩。當然,紫砂技藝也不可不重視,如果沒有技,談何表達藝,何以讓材質釋放出特有的氣質,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現代紫砂壺裝飾藝術方興未艾,人們越來越多地巧用夸張變形的表現手法,看似脫離了傳統,實則是在理性的支配下,按照美的內在規律所做的恰當演繹,“夸而有節,飾而不誣”,目的是為了使形象更加突出、以及使主題更為鮮明,更加富有感染力和裝飾性,更加具有趣味性與幽默感。像這把“葵花醒獅壺”,尊重又不泥于獅子原本的形象,有時那些被簡化省略的地方,正是留給觀眾回味遐想的所在??鋸堊冃稳诤狭酥饔^理解和客觀形象,將藝術家思維濃縮調配,營造出“不似之似”的藝術形象,是突出物象本質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