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蓓蓓 李昌銀
摘 要:《一粒麥種》是一部意味雋永、內容深邃、值得讀者細細品味的小說,而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間的三角戀關系,實際上是古希臘神話里的經典愛情故事——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阿瑞斯三角戀情節的現代版本。作者選用這一悲劇性的神話愛情故事作為原型,增強了其作品的悲劇氛圍,揭露了在男權社會里,男人醉心于自己的事業與前途,棄愛情如敝履,而美麗纖弱向往美好愛情的女性,始終都是愛情的犧牲品。
關鍵詞:《一粒麥種》;原型批評;置換變形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3-0210-03
恩古吉·瓦·提安哥是繼阿契貝后,影響最大的非洲黑人作家。《一粒麥種》是其“長篇小說三部曲”之一,自問世以來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被認為是描述非洲文學新背景的扛鼎之作,該小說享有“二十世紀非洲一百種最佳圖書之一”的美譽。
《一粒麥種》發表于1967年,小說描寫了非洲的吉庫尤部族舉行“第二起義”,同罪惡的殖民者進行斗爭的故事。學術界對《一粒麥種》做了研究,徐靜從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間”理論角度指出,在瑪姬麗的本土意識中,她是一個背叛婚姻、不守婦道的女人,而在白人文化意識里卻被任意的蹂躪和踐踏,成了白人的犧牲品”[1]。馬緩緩從后殖民女性主義角度分析殖民統治成為白人女性瑪姬麗身上的無形枷鎖[2]。在小說中,與瑪姬麗真正有瓜葛的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法律上的丈夫——約翰·湯普森,另一個是地下情人——范代克博士。她和這兩個男人有著千絲萬縷的情感糾葛。從神話原型的角度來看,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間的三角戀關系,實際上是挪用了古希臘神話里的經典愛情橋段——愛與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和美男子阿多尼斯、戰神阿瑞斯的三角戀情節。瑪姬麗是阿佛洛狄忒的置換變形,約翰·湯普森是阿多尼斯的再度置換,范代克博士則是戰神的二度置換變形。本文通過對三角戀關系的剖析,揭示了在男權社會里,男人醉心于事業與前途,愛情之于他們,則是可有可無,而女性始終都是愛情的犧牲品。神話—原型批評作為文學上最重要的理論批評方法之一,“從影響和普及程度上看……同馬克思主義批評、精神分析批評鼎足而三,是僅有的真正具有國際性的文學批評”[3]。弗萊指出:“神話……是一種不明顯的隱喻的藝術。……現實主義的虛構中所出現的神話結構要使人信以為真就會涉及某些技巧問題,而解決這些問題所用的手法則可統一命名為‘置換變形。因此,神話乃是文學構思的一個極端,另一個極端是自然主義,二者之間則是整個傳奇文學。……使神話朝著人的方向置換變形,……置換變形的中心原則在于:神話中可以用隱喻表達的東西,在傳奇文學中只能用某種明喻的形式來表達,如比擬、意義聯想、偶然的附帶意象等等。神話中可能有太陽神或樹神,在傳奇文學中則可能是一個與太陽神或樹神密切相關的人。”[4]“我們現在看到的故事雖然有些被置換變形了,但其神話模式倒是不難看出的。”[5]
一、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的置換變形
對于瑪姬麗這一人物的來源,我們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神話中愛與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在古希臘神話中,阿佛洛狄忒是愛與美的女神,掌管人類的愛情、婚姻,在羅馬神話里被稱為維納斯,“高貴典雅,身段纖細勻稱,雙眸誘人,美貌端莊”[6]。再看瑪姬麗,“男人們都簇擁在瑪姬麗周圍,溫柔的目光輕撫過她婀娜的身材”[7]。雖然阿佛洛狄忒和瑪姬麗都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但是各自的愛情卻都以悲劇而告終。約翰·湯普森則是阿多尼斯的置換變形,阿多尼斯醉心于狩獵事業,對女神的愛不屑一顧,而約翰·湯普森一心撲在自己的非洲事業上,對愛人不聞不問。
阿佛洛狄忒女神愛上了漂亮俊美的阿多尼斯,兩人在剛開始的時候非常快樂,經常結伴到林中打獵。小說中,瑪姬麗愛上了“衣著得體,舉止優雅,而且從不過量飲酒”[8]的翩翩美少年約翰·湯普森,戀愛伊始,他們一起參加肯尼亞殖民工作前的時光,是那么的甜蜜與快樂。約翰·湯普森“的道德熱情給平淡無味的生活帶來了意義……他們一起在倫敦散步,從駐足的圣詹姆斯公園,抬頭遠眺威斯敏斯特教堂、英國下議院以及更遠的地方。瑪姬麗喜歡把頭靠在湯普森的肩上……”[9]。此時的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宛如一對神仙眷侶,每日觀庭前花開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但是好景不長,厄運降臨。阿佛洛狄忒多次勸說阿多尼斯不要執迷于狩獵,小心有一天會死于獵物之手,斷送兩人的愛情,但癡迷于狩獵的阿多尼斯對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理會愛人的真心勸阻,只關心自己的狩獵事業。一天,阿多尼斯沒有叫醒愛神而獨自外出打獵,結果被一只巨大的野公豬咬傷致死。醒來后的女神恰好看到這一幕,趕緊跑過去幫忙,但是“因為走得匆忙,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她的腳踩在玫瑰花上,玫瑰刺扎傷了她的腳掌。鮮血從傷口流出來,把白色的玫瑰花染成了紅色”[10],當愛神趕到后,自己的愛人已經奄奄一息。望著死去的愛人,阿佛洛狄忒落下了悲痛的淚水。小說中,瑪姬麗十分喜愛養花,尤其是玫瑰,“要論顏色,還是那片玫瑰花圃最醒目。湯普森太太在這片花圃里種了紅玫瑰、白玫瑰、粉玫瑰—各種顏色的玫瑰花”[11]。紅玫瑰是由阿佛洛狄忒的鮮血染紅,象征著愛神的愛情悲劇,而瑪姬麗在非洲種的滿園玫瑰也暗示其愛情的悲劇。當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一起來到非洲后,他們之間的愛情也開始變味了,因為湯普森“全神貫注于日常行政事務,一心想著升遷……”[12]。在生活上,關注自己的事業勝過對瑪姬麗的關心。妻子詢問他的一些工作情況,湯普森根本不理會,也不回答她的提問。他唯一關心的是“那間辦公室,也舍不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整套秩序。他既恨那個即將接替他的人,又希望那人至少能夠善待他的職位”[13]。湯普森在乎的是自己的政務,自己的職位,自己的仕途,甚至當事業不如意時,還把怒火莫名其妙的轉移到了妻子的身上,“他想甩個問題給她,為難為難她,看看她是否也和自己過不去。他真的想知道,要是他先前死在瑞拉拘留營里,死在基內聶森林里,或者現在死了,她會不會馬上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14],雖然內心有這種想法,但是他并沒有說出來和妻子進行交流,而是“手里拿著一個裝有筆記本和文件的檔案袋,自顧自地看了起來”[15]。當瑪姬麗看到丈夫的這一系列行動時,內心猶如針扎,“自何時起,他們夫妻之間形同陌路了呢”[16]?她渴望和丈夫談心,因為“約翰控制著她的人生,而且只有約翰才是她真正的歸屬”。妻子深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仍然不愿開口……他們的生活步入了危急關頭,但他卻表現得若無其事”[17],兩人的愛情已經快要走到了絕境。當他們在參加完告別晚會后,兩人開著車在森林邊上停下來,瑪姬麗發現這片森林正是自己和范代克幽會的地方,此時她大口吸著煙,等著丈夫的責問,準備坦白,但是湯普森只是沙啞的說:“沒有了歐洲人,非洲人什么也干不了。”此時的瑪姬麗終于明白,丈夫只是把她當做可有可無的附屬品,只是法律名義上所謂的妻子,根本就不關心自己的生活,更不會過問自己和別的男人的關系。瑪姬麗就像阿佛洛狄忒女神一樣,被愛情的玫瑰刺的鮮血直流,遍體鱗傷,但依舊沒有能夠挽回自己的愛人,她只能“抬頭望著湯普森,什么也沒說”[18]。
二、瑪姬麗和范代克—阿佛洛狄忒和戰神阿瑞斯的置換變形
范代克是古希臘神話中戰神阿瑞斯的置換變形,愛神阿佛洛狄忒是阿瑞斯的情人之一,“戰神阿瑞斯是最招人憎恨的,他殘酷野蠻而且好戰。被形容為嗜血成性的殺人魔王以及有防衛的城堡的征服者”[19],脾氣比他的母親赫拉還要壞。戰神阿瑞斯一生中最關心的就是“戰爭”,是一位百戰不厭的戰士,“戰爭”成了他一生的事業追求,哪里有戰爭,哪里就有戰神阿瑞斯的身影。
起初,戰神阿瑞斯想要勾引風華絕代的阿佛洛狄忒,于是便送她最昂貴的禮物。阿佛洛狄忒真正的丈夫是丑陋而又瘸腿的火神赫淮斯托斯,對于這樁婚姻,女神相當不滿意,當她看到戰神對自己大獻殷勤時,不禁沉淪了。小說里,當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的感情陷入危機時,遇到了范代克博士。兩人在吉希馬的一個晚會上相遇,范代克對瑪姬麗頻頻示好,并且主動提出送她回家,“她感動得當場就想緊緊挽住他的胳膊”[20],“在范代克面前,她感到自己那么脆弱,弱小得讓人興奮不已……每次和范代克在一起,瑪姬麗都感到自己體內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那種偷偷摸摸、膽大妄為、無法無天的歡樂,讓他們的幽會更加熱情四溢”[21]。這種情人間的愉悅之情,是從湯普森那里得不到的,于是,瑪姬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阿佛洛狄忒渴望獨占戰神阿瑞斯,但是戰神的情人遠不止她一位,包括埃羅佩、阿格勞洛斯、阿爾泰婭、阿斯提諾墨、阿斯提奧克、阿斯忒羅佩、克律塞等等,都是戰神的情人。每一次,阿佛洛狄忒都會因為戰神與別的情人幽會而發火。小說中,瑪姬麗和范代克之間的私情不但沒有帶來幸福,而且使得她變得越來越容易嫉妒。“舞會上,只要看到范代克和別的女人嬉笑談天,她就會感到非常氣憤……因此在偷偷幽會的寶貴時間里,他們本應該一起愉快地度過,但最終都會發生一些無謂的爭吵和打鬧。”[22]對于范代克背著她和別的女人私會的事,瑪姬麗既嫉妒、害怕,又被攪得心神不寧。但是,范代克對此一點都不在意,每一次聽了瑪姬麗對自己的風流韻事管的太多時,都會甩門而去,“‘該死,我又不是你的丈夫。他沖她吼道,不管三更半夜,甩門而去,把她獨自一人留在沙發上傷心。”[23]范代克愿意和不同的情人逍遙快活,但絕不接受情人的多管閑事,也從不過問情人內心感受與想法。
只要談起自己的事業——戰爭,戰神阿瑞斯內心就會激動無比,侃侃而談;每當范代克談到自己的工作時,態度認真,言語中不帶半點臟話,還會流露出一股自豪感。只有在這個時候瑪姬麗和他才不會發生爭吵,因為在談論工作時,范代克掌握著主動權,瑪姬麗只是居于一個聽者的地位,幾乎沒有發言權。
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的私情東窗事發后,阿瑞斯希望阿佛洛狄忒的丈夫火神赫淮斯托斯放過他們,但是火神提出條件,要求戰神阿瑞斯拿出一筆錢作為賠償,阿瑞斯答應了,最終火神放了兩人。阿佛洛狄忒因感到羞恥而到塞浦路斯島去了,而阿瑞斯則到了荒涼的色雷斯地區隱居,女神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愛情。完美的愛神卻有著不完美的愛情。小說中,瑪姬麗和范代克的私情并不是秘密,“想想她跟那個酒鬼干的丑事”[24]。最后,“出人意外地,一列火車奪走了她情人的生命”。兩人的愛情以范代克的死亡而宣告結束。瑪姬麗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再次過起了枯燥乏味的生活,“可她很快就開始不安起來,感覺像是失去了什么東西,但又說不出具體是什么”[25],每天只能侍花弄草度日。
通過神話原型角度的分析,可以看出《一粒麥種》是一部意味雋永、內容深邃、值得讀者細細品味的小說,而瑪姬麗和約翰·湯普森、范代克博士之間的三角戀關系,實際上是古希臘神話里的經典愛情故事——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阿瑞斯三角戀情節的現代版本。作者選用這一悲劇性的神話愛情故事作為原型,增強了其作品的悲劇氛圍,揭露了在男權社會里,男人醉心于自己的事業與前途,棄愛情如敝履,而美麗纖弱向往美好愛情的女性,始終都是愛情的犧牲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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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