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



在我們如今的主流文化里,“技術宅”并不像其他的“宅”那樣是貶義詞,相反,它是帶有一種微妙的欽佩之意的形容詞。“技術宅”總是高冷、聰明、冷幽默。而這里有一群技術宅在做著和藝術有關的事情,于是這個叫“新時線”的地方就變得有意思起來。
在新時線媒體藝術中心(下文簡稱CAC)的官網中,它們的自我介紹如下:成立于2013年,系國內首家致力于媒體藝術之展示、研究/創作及學術交流的非營利性藝術機構,坐落于上海M50創意園區內,擁有800多平方米的多功能空間。通過展覽、駐留、獎學金、講座、工作坊及相關文獻的梳理與出版,為新媒體藝術在全球語境中的論述、生產及傳播開拓了一個多樣化且富有活力的平臺。
介紹看起來中規中矩,而事實上,成立僅兩年的CAC已經做了很多有趣的展覽和項目,它們特別喜歡拋那些有趣的專有名詞,諸如“浸沒式”“邊緣視覺”“建筑復合體”“錄映太奇”……但千萬不要以為這是一種故作姿態的高冷,因為圍繞這些名詞背后是CAC在進行的一個又一個的實驗和研究,特別是寄寓科學技術與新媒體藝術能涉及并構建城市日常空間的一部分。所以,比起前一段中規中矩的官方介紹,我對這一句話印象最為深刻——“鼓勵藝術實踐作為新知識的生產者”。簡而言之,CAC就是以項目研究的形式來做展覽,這是一個由一群“技術宅”實力支撐的藝術空間。他們做展覽不是純粹為了展示,更重要的是展示背后的技術理念和知識結構。無論是從它們迄今舉辦的展覽來看,還是半年前才成立的“CACLab”來看,他們一直在用實際行動詮釋著著“鼓勵藝術實踐作為新知識的生產者”這一理念。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CAC不僅僅是一個展覽空間,更是一個大實驗室。
換句話說,看他們的展覽,很燒腦,也很有趣。這種挑戰性讓人躍躍欲試,就像如今這個科技飛騰的時代所給予人類的那種壯志凌云的展望。而我們都知道,這樣的空間運營成本肯定非常燒錢,但看起來CAC很“任性”。我無法得知實際運營情況如何,但是從官網的介紹信息中可知,CAC由企業家張慶紅、獨立策展人李振華與媒體藝術家胡介嗚創立;CAC亦同若干藝術學院及機構如中國美術學院(杭州)、V2不穩定媒體機構(鹿特丹)、伯明翰城市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等合作開展教育及獎學金項目。所以,目前CAC主要還是有比較穩定的資金支持做研究和開發為主的工作。
說到CAC Lab,也是最能體現CAC“實驗室”定位的板塊。CAC Lab的主任是來自哥倫比亞的FitoSegrera,典型的技術型宅男,波哥大洛薩諾大學(Jorge Tadeo Lozano University ofBogota)的優等生,精通電腦編程、數字哲學、人工智能、一元論和現代物理學等學科領域。CAC Lab成立半年來,由Fito主導的團隊已經帶來很多新穎的概念,呈現的項目和展覽非常具有“科幻感”。不過,這種科幻并不是玄乎,就像影像并不總是稍縱即逝,也并不只是為了滿足人類的好奇心和嘗鮮本能。它是實實在在用技術解決一些問題,而藝術這東西,歸根結底就是腦海中各種思維火花的碰撞,是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文化交流的形態,是不斷追求知識高峰的自然呈現。在這里,藝術完全是一種既抽象又迷人的存在。就像Fito在一次講座中提出了一個“對混沌的對話”概念,他認為我們現有的一切物質來自億萬年前的宇宙大爆炸之前的混沌,因而我們所有的邏輯都緣起于混沌,從而才有重力,才有了建筑等等;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建立一個只有混沌的體系?Fito在演示中嘗試是否可以把一本書放入他們設計的裝置作品,進行解讀,析出一種邏輯關系,運用這個邏輯我們又可形成新的書——從混沌至邏輯至創新,生生不息。聽起來是不是很像《黑客帝國》中的“母體”?一種對宇宙觀的再造。這種用技術挑戰人類想象力的創作,無疑充滿了無限的潛力與對智力、知識的激發。
諸如CAC Lab這樣的研究也是我非常欣賞的一點。藝術不僅僅是作為一種知識生產,也是一種打破文化交流隔閡的努力。其實我們很多時候過于看重文化的力量,卻無形中將文化綁架至各種利益的高度,很多時候可能是適得其反地建立了隔閡。而人類文明的兩翼是科學與藝術,20世紀下半葉以來,“藝術”這一翼的力量有所衰落,在資本主義時代,藝術更多地成為一種消費符號與消費生產力的粉飾。而CAC如今的努力,在我看來便是一種將藝術的可能在當下這個時代無限拓展的努力。技術并非僅僅是炫耀如人手iPhone的便利感和時髦感,技術、科學、想象、審美、情感、真誠……這些都是值得追求的品質。
CAC另一值得關注的努力是給藝術家設立了“學術獎金”。以往,我們都知道有專屬評論家的評論獎,有藝術家的藝術獎;頒給藝術家這么一個“學術獎”,這就是CAC的典型立場:鼓勵藝術家去提方案、做項目,通過海投遴選的方案一旦采納,CAC就會提供展廳讓方案實地做出來。從他們去年的幾個展覽中也可看到,CAC是想打造空間與人的“黏合”。這便又回到CAC Lab來說了,實驗室的誕生,也正是基于這樣的一個理念與基礎。
可以說,開創僅兩年的CAC甫一成立的起點就很高,想必前期也是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和技術鋪墊,包括藝術家和技術師的功底都是經年累月的。現在,擺在CAC面前的主要任務或許是發掘國內年輕的、優秀的多媒體藝術家,讓“新媒體影像藝術”在中國現有當代藝術框架下生根發芽,而不是一味地只是從海外輸入知識。當然,很多先進的技術,也是需要我們主動去學。
去年,我對CAC印象最深的一個展覽是“市郊貧民窟”,這是美國藝術家瑪利亞.朱可夫(Marina Zurkow)的一段18分鐘的黑白動畫。我當時坐在黑匣子一樣的展廳內靜靜地把這部如畫卷式展開的動畫看完了。現在回想起來,我突然就想到居依·德波對“景觀”的闡釋,“景觀”——一種“數字景觀”,在社會學意義上可以有很多的闡發,但在這里,在一個諸如這樣的藝術空間里,“景觀”的概念并不是虛擬的,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展廳,我們應該做出一些有批判性、有思考和啟發性的展覽,就像瑪利亞.朱可夫在動畫里展現的反烏托邦思考:人、動物、人獸異性、廢墟,一種新的共存關系的可能?既甜美又令人恐懼的特質同時也體現了這個時代社交媒體的特性。這樣的一個個展覽就構成了一種“景觀”,一種場景構建,我們理應看到更多這樣的展廳,這樣的展覽。
關于CAC在2016年展覽的計劃,依然還是走“技術宅”路線:關于“靈賦”、關于“眩渦(llinx)”、關于“藝術與技術”,同時還會有與品牌合作的跨界設計,將技術運用于日常生活,比如會和江南布衣合作一個可穿戴式的作品。而后還有和傳統架上繪畫的知名畫家劉小東合作的新媒體裝置作品,也是很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