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想者·我貴姓》之代序

生活對我好，

對我不好，

都是對我好。

給我的，

一切都是收獲。

創作之于我，

就是對著生活的舞臺速寫，

我把它抄下來，

呈現給大家，

僅此而已。

智者大智若愚，

我更愿大愚若智，

冒充智者，

是一件快樂而干凈的事兒。

我貴姓

（一）

無事練覺察，有事練定力。前者我做得極好，對于生活的體察，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并記錄下來。

每觀看生活大舞臺，千姿百態，稀奇古怪。或感人或氣人或啟人或蒙人或自欺欺人，有喜劇有悲劇有啞劇有鬧劇，甚為壯觀，甚為感慨，甚為欣喜。看在眼中，樂在心里。

為事為人為藝，唯用真心善心，不刻意算計。該來的來，該去的去，閉一扇窗開一扇門，就隨它罷。包括交友，來去皆自然，不苛求不刻意，視為奢侈品。不可不認真，不可太認真，不玩世，亦小心被世玩。

不求深刻，但求簡單。簡單的活，世界這么大，我不想都去看看。皆因太繁雜、太熱鬧、太熱烈、我神經衰弱，易興奮，愛失眠。我從來不買股票，故不用看漲看跌，坐過山車一般；我不買彩票、獎券，故不做暴富的夢想，埋頭工作吧。不投機、不取巧，耐心打磨自己，品格如酒，沉下來香，越久遠，越醇厚。

偶爾也讀《論語》、《道德經》之類，僅為長知識，絕不要求自己對照執行。那境界那標準，是神的事兒。

我常想，人人皆愛世界、愛人，按道德行事，沒有戰爭，沒有陰暗，該多美好。但，自記事起，我戴著紅領巾宣誓一定要做毛主席的接班人。看了《小兵張嘎》與《向陽院》，天天站崗放哨，做夢都想抓個特務。夏天護青、冬天拾肥，天天盯著牛與馬的屁眼兒，希望它們糞便不斷。萬古江河，川流不息，日月星辰，天長地久。而人，卻生死無常，寵辱皆驚。世界風云，人類走向，關我屁事。而今從頭活，何苦為難我？干點兒小事業，弄點小錢用，把自己過好，也讓家人因我而優越的活。此生人世，來世修行！

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比如川劇中的“變臉”，變得之快，常常令觀眾瞠目結舌。仔細想來，生活中人們的變臉何嘗不比比皆是？我們自己沒有勢利眼嗎？沒有對朋友、親人變過臉嗎？所以，每遇升了官發了財變臉的熟人，就當做看戲，也就釋然了，不為所動了，也就輕松愉快了。

深入生活，為什么非要去農村，去陌生之地？身邊即生活，處處是生活，皆可作文，皆可入畫。正如我做了幾年藝術管理者，又何嘗不是體驗另一種生活呢？

我作畫，無論版畫、水墨，抑或裝置，不好玩的、沒意思的不做；更不會只畫貓或狗，一個圖式顛來倒去畫一輩子。就像吃飯，那么豐富的佳肴，怎能一生只吃一種？畫身邊人，畫身邊事兒，畫生活舞臺；寫身邊人，寫身邊事兒，寫生活的舞臺。覺察天下，筆行天下，笑畫天下，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快哉，足矣。

有人說我的作品凝煉概括，天真稚拙，介入當下；更有人說它們幽默，問靈感從何而來？不是我的作品詼諧，是生活本身很幽默。我答。

我出差到上海，因朋友太熱情誤了車，有票販子賣十分鐘后的車票，條件是加一百元。看著他一臉的橫肉，我堅決不從。這時有一位衣著樸素，長相質樸的婦女遞來一張票。我很高興，想多付五十元錢給她。女人低著頭小聲說：“就要原價，我又不是票販子。”

當我上車后找座位時發現，手中拿的是假票。我思如泉涌，寫了篇雜文，發表若干媒體。難道我會恨這個騙子嗎？絕不會。她讓我驗證了一個無比簡單的道理，騙子的模樣如同他們的騙術，干變萬化。防騙卻只有一條原則：別想天降餡餅。因為被騙不足百元，得到那篇買票的文章，謝謝那位貌似質樸的騙子。我也以為，一個人可以胸無大志，可以目無一切，可以自私自利，可以……但不可以騙。這是人的底線。

創作之于我，其實就是對著生活的舞臺速寫，各色人等盡興舞蹈、即興表演，只要我覺得有意思，就把它抄下來，很簡單。

介入現實、干預生活、與人性照面、和現實交談，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生命在，生活將繼續；生活在，創作的源泉便繼續。把生活、工作、事業糅在一起，我慶幸找到了一生的方向。謝謝所有給我靈感的人和事。

（二）

小的時候，成績再次名列倒數一二，被老師告狀，父親就會扯著我的耳朵夸我：劉春杰，你還知道你姓什么？我玩瘋了，忘記到學校的目的了，忘了自己是誰了。

參加工作三十多年，也見過太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人。每遇見到這類，我都在心里把他當成貴人，因為我馬上就想到，是不是我在某個瞬間也忘記自己是誰。

掙錢快不得、干事兒快不得、爬山快不得、開車快不得……快則不穩，慢慢來。我的爺爺年輕時在山東農村打鬼子，夢想鬼子滾出村莊，他就可以安安生生過日子。

到了父親，則想走出那片貧瘠的土地，一日無事謝天地。而我，初中時便覺悟到，每一塊銅板，都要靠自己的勞動。如今，父母“晚上餓了可以吃上一口飯，知書達理不被欺”的最高目標業已實現。所以，我要記住，我從哪里來？我貴姓？

所謂的幸運不幸運，有時靠運氣，真不是我等說了算的。比如我19歲做了民辦教師，吃了不少苦，正想作罷，卻遇見了貴山兄長，予我幫助。兩次榮立兵團二等功，這是我一生的驕傲，是最干凈的榮譽。很幸運，遇見了明白我的人。我們的友誼，如今已經三十多年了。

砸核桃，不使勁砸不開，稍微給力，砸得粉碎，又拿一個，用力適中，是個空殼，再拿一個砸，仁兒蹦出，不見蹤影。我心生不快，趴在地板東瞅西瞧，沒有，移動沙發，它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旁邊竟然是我尋找近一年的百天留影，一寸的發黃的老照片，它今年也五十周歲了。可見，生活中轉機隨時可能出現，別急。

所謂不幸，有時也無可奈何。比如你勤儉持家，但挨著你的鄰居是馬大哈，他的燃氣罐爆炸了，把你的生活崩塌。你總不能每天告訴鄰居，要防火吧。哎，南京就有這么一哥，稀里糊涂地被鄰居的煤氣爆炸送到天國。這就是命。

他有山頭，我有風頭，你有來頭，人人都有苦頭，人人都有奔頭，人人也都有盡頭。人類真正的平等就體現在此，達官貴人也會終結。我時時刻刻都提醒自己是一介手藝人。人生的旅行中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不著急，夢想慢慢來。不怕您笑話，其實我20歲時“存5萬元錢就安心畫畫”的夢想，早已經實現，現在多得到的，都是賺的了。每想起，我都偷偷地樂，有時冒著鼻涕泡。

一次公務時迎接某達官，烈日炎炎之下，他在前呼后擁中下車，面對照相機攝影機的那種傲慢與神氣，讓我預感到，他絕對忘記了自己的姓名。于是小聲對身邊同仁說：我貴姓？當時我為自己這句話所感染，幾天之內逢人便說：“我貴姓？”別人莫名其妙，我卻琢磨著把它作成畫，作為書名。生活藝術化、藝術生活化，沒有生活，哪有藝術？失去藝術，何談生活。

這，就是書名的來歷。只可惜，書未出，達官卻落馬了。他用現實的夢，擊碎，我夢的現實？我說，不！生活越紛雜，想象越豐富，它給予我的太豐厚。而今，我常常在心里問自己姓啥？要啥？腳步逐漸放慢，體驗生活多彩。

人在旅途，眼前的迷茫與痛苦也許日后都會變成大歡喜，偶爾沒電，卻看到了滿天星斗閃現。

智者大智若愚，我更愿大愚若智，冒充智者，是一件快樂而干凈的事兒。

生活對我好，對我不好，都是對我好。

給我的，一切皆為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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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