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感動可以重來

李曉光

“不知什么時候，父親已經站在他的背后了。他那白發蒼蒼的頭俯在敘利奧的黑頭發的小腦袋上面，看著那鋼筆尖在動。過去的一切事情，父親全都明白了。他胸中充滿了無限的懊悔和慈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敘利奧疲勞到極點了。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忽然發現床沿上靠近自己胸口的地方，橫著父親白發蒼蒼的頭。原來父親夜里就這樣把頭貼近了兒子的胸口，這時睡得正熟哩。”

《小抄寫員》的故事終于有了結局，爸爸也終于原諒了那個叫敘利奧的男孩。

此時我又一次被文字后面的那層溫暖所打動。其實，打動的不只是我，還有那個蒙在被子里的七歲的小女孩。

女兒的眼里已經蓄滿了淚水，只差沒有淌出來。忽閃的眼睫毛輕輕閃動了一下，所有的淚水便恣意汪洋一片。女兒羞赧的臉龐掠過一絲羞澀，忙把自己藏進被子里，嚶嚶地啜泣起來。

那一年，她上小學二年級。

那一刻，我深深感激文字所傳遞出的美好和感動，它能讓人的心變得柔軟起來。

我知道，我應該給她一些好的書來閱讀，來自優秀書籍的教育和安慰，不知要比我絮絮的嘮叨強多少倍。

從那時起，我開始培養她的閱讀興趣。我想讓她從童話世界里早日走出來，有意識地給她選擇了一些外國經典書目。于是我給她買回第一批書，大多是拼音版的，《苦兒流浪記》《霧都孤兒》《木偶奇遇記》《愛麗絲漫游仙境》《綠野仙蹤》《尼爾斯騎鵝旅行記》等書籍。

那個假期我們過得很有意義。每天一有時間，她就會伏在桌上或是床上翻閱那些書籍。《苦兒流浪記》基本上是她站著看完的一本書。那時我正在讀一本叫《相遇星期二》的書，還有余杰的一些書籍及旅行札記之類的書，愛人有時也坐在木質的紅地板上翻閱一些書。

非常感謝那段美妙的夏日時光，我們在不經意間將女兒帶進了愉快的閱讀中。在書里，她是那樣的安靜與知足，像一只貪婪的小蜜蜂在書頁上采集花蜜，有時會咯咯地笑出聲來，有時會嚴肅地板起面孔，那個小樣子讓人憐惜。有時她也會把一些精彩的片段讀出聲來，有時她也會把一些好文章分享給我。記得她給我介紹過一篇《魯本的秘密》，很感人的一個小故事，少年魯本為了送給母親一件禮物，每天放學去很遠的建筑工地撿麻袋換錢，一個一個地積攢是為了給母親一個驚喜。

看到她對書籍的熱愛，對于我來說是一個莫大的安慰。我不斷地給她添置新書，而且從拼音版直接升級到成人版，其中也有少量的青少版的，《綠屋的安妮》《女大學生安妮》《風吹白楊的安妮》等蒙哥馬利的“安妮系列”，《海底兩萬里》《神秘島》《八十天環游地球》等凡爾納系列，還有諸如《金銀島》《胡蘿卜須》《小銀和我》等書籍。

從暑假到寒假，我們的閱讀從“刺青”時代到“黃金”時代，過程簡單而美好。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新年。

有女兒的陪伴，我也做了大量的閱讀。把躲在書架上的經年不翻動的書籍都清理了一遍，《薩哈林島旅行記》《榕樹葉子》《鍍金時代》等外國小說都重讀一遍。

新年近了，還差一天，我才匆匆放下莫泊桑的《俊友》，宣告舊年的閱讀到此結束。莫泊桑的這本又譯作《漂亮的朋友》的書是豎版繁體字的，曾經摸了多少次也沒有翻開的勇氣，那個冬天終于走進了它并且將它讀完，感覺很有意義。正如書中一句經典的話說：口袋是空的，血總是沸騰的。

在閱讀里面，小孩子也長大了不少。

書籍讓人改變得實在太大了。

在我的啟迪下，她每讀完一本書都在日記上記下：某年某月某日閱讀某某書。

春天里，我在她的書桌上發現一張紙條，寫著：《小飛俠，彼得潘》。我知道它是一本書，也許是這個小孩子想看的一本書，因為她將它貼在書桌對面的一個醒目的位置。這是我一貫的舉動，將自己喜歡或者想要得到的一本書記在一個最常見的地方，以此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讀到它。

后來她上初中了，偶爾還會去我的書柜前瀏覽一下，那時她讀的書是《安妮日記》《簡愛》《悲慘世界》《湯姆叔叔的小屋》《小婦人》等。

再后來電腦來了，她基本上放棄了閱讀紙質書籍，高中的時候，她沒有再碰過那些書。

從那時起，有一種恨在我心頭泛起。那就是繁重的課業還有網絡及手機閱讀器之類的東西，沖擊了紙質書籍帶給人的閱讀快感和美麗享受。多少美妙的閱讀時光被強行剝奪啊。同時，也讓人變得冰冷和生硬，有了陌生感。我常常憶起那些美好的閱讀時光，如果一個人的一生里多一些閱讀，該是怎樣的享受呢？

人生，有多少感動可以重來呢？

比如，他在信中寫道，“快來吧，親愛的爺爺，”凡卡接著寫道，“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帶我離開這兒。可憐可憐我這個不幸的孤兒吧。這兒的人都打我。我餓得要命，又孤零零的，難受得沒法說。我老是哭。有一天，老板拿楦頭打我的腦袋，我昏倒了，好容易才醒過來。我的生活沒有指望了，連狗都不如！……替我問候阿遼娜，問候獨眼的愛果兒，問候馬車夫。別讓旁人拿我的小風琴。您的孫子伊凡·茹科夫。親愛的爺爺，來吧！”

在燭光里面，我看到女兒眼角有一絲溫熱的情緒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