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自己的三行情書

耿沫

書信給人帶來的是一種凝固在紙上的濃厚持久的溫情。讀信，無異于溫習一個個舊夢，讓人生發出『尋常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亦來』的美好心境。尤其是情書，那種含蓄雋永的柔情令人心醉。

沈從文的《湘行書簡》是一本情書，一本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情書。如此聽起來，就已經覺得很浪漫，不免會對這本詩集充滿遐想。

沈從文和張兆和是少有的白頭偕老的典范，他們的愛情充滿浪漫和詩意，而不帶太多的傳奇色彩。1928年9月，沈從文經徐志摩推薦，被胡適聘到中國公學任教，當時張兆和在中國公學讀書，兩人機緣相識。很快，沈從文便迷戀上了這位大家閨秀。波折的是，張兆和對沈從文沒有感覺，果斷地拒絕了他的求愛。沈從文卻認定了張兆和，認定張兆和就是他這輩子想要的女人，他不氣餒，不斷追求，給張兆和寫了很多情書，“僅只一頁，寥寥數語而分量極重”。張兆和受不了騷擾，哭著拿信去找校長胡適投訴。結果胡適反而勸張兆和，“他讓我勸你嫁給他”，胡適這句話，讓張兆和的態度有了改觀，她漸漸接受了沈從文的追求。

但凡文人大都至情至性，而在心理上纏綿依賴，一旦遇到一個懂自己的女人，便會付出全部的浪漫、柔情。1933年沈從文與張兆和成婚，而在婚后沈從文依舊會給張兆和寫很多情書，“三三”也成了沈從文對張兆和的親昵稱呼。

1934年冬，沈從文從北平回湘西老家。在孤獨的旅程中，他每天給張兆和寫信，有時一天就寫了三四封。船兒每到一個城市停靠，他便飛奔上岸，讓這些信件飛回北平，飛到他的“三三”手中。每一封信，像湘西的河水一樣清新、清澈，字里行間充滿了對張兆和的愛和思念，不僅是情書，也是一篇篇精致而深情的散文。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山水美得很，我想你一同來坐在艙里，從窗口望那點紫色的小山。我想讓一個木筏使你驚訝，因為那木筏上面還種著菜！我想要你來使我的手暖和一些。風大得很，我手腳皆冰涼了，我的心卻很暖和，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心里總柔軟得很。

三三，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了。我想打東西，罵粗話，讓冷風吹凍自己全身。

我就這樣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樂，就想應當同你快樂，我悶，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悶。我同船老板吃飯，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飯。我至少還得在船上過七個日子，還不把下行的計算在內。你說，這七個日子我怎么辦？

沈從文一路坐船，一路思念，一路在膝蓋上寫信，就如船下嘩嘩流淌的沅江水，甜蜜清澈。迷人的風光，悠悠吊腳樓，還有船夫，在他的文字里，帶著他的深情思念。

“我有了你，我相信這一生還會寫得出許多更好的文章！有了愛，有了幸福，分給別人些愛與幸福，便自然而然會寫得出好文章的。對于這些文章我不覺得驕傲，因為等于全是你的。沒有你，也就沒有這些文章了。”沈從文始終相信，愛情能造就一個優秀的作家，他因為有了“三三”，便能寫出更優美的文學作品。

如今，這一篇篇沈從文船行湘西時寄出的情書，匯成了一本《湘行書簡》，字里行間溢滿了濃情，像一條美麗的河流見證了一段美麗的愛情。

興之所至，我曾計劃不間斷地每天給身邊的人寫一封三行情書，寫滿一年365天，簡單、純凈，溫暖自己、溫暖生活。然而，在持續了兩個月之后，我放棄了這樣的嘗試。因為當我每天需要去想、去構思，把原本應當滿懷感情的三行情書當成抄寫詩句來做的時候，我便褻瀆了有著靈魂的它。

“我的心是玻璃做的/破碎了就無法彌補/可我仍想用我破碎的心來愛你”

這是我寫給自己的三行情書。

我是一個簡單的女子，甚至于有點單純，骨子里頭又有些許桀驁不馴。在我的眼里，世界是美好的。

我害怕受傷，但我更不愿意，讓我的心沾染上世俗的塵埃，寧可單純地活在我的世界里，靜好，從容，因為我見過天明時海上的那一抹湛藍，藍得透明，藍得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