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茹

如果說醫院是讓人緊張的地方,急診科就得加個“更”字。在這里,病人和家屬心急如焚,醫護人員“箭在弦上”。因為,來此診治的絕大多數是危重病人,診斷救治有個“時間窗”,抓住了,病人是生的希望,錯過了,就是死的威脅,時間在這里是與生命等價的。所以,急診科的醫護人員,其責任心當更強,其醫術當更高,其反應處置速度當更快。
2015年榮獲“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的張國強,是中日友好醫院急診科主任。記者采訪他,跨進醫院的大門,“急診”兩個大字首先映入眼簾,目光再往下,看到的是兩輛救護車。
中日友好醫院的急診科,每年收治急診病人18萬余人次,搶救危重患者1萬余人次。全科有80余位醫護人員,張國強作為主任被稱作“科里的主心骨”。
理念,給急診校準定位
張國強1985年從醫學院畢業分配到中日友好醫院從事急診工作。他1980年上大學,當時醫學院對專業的劃分還沒有像后來那么精細,他學醫學專業,屬于寬口,這對于他日后的工作是有利的,因為急診相當于全科,收治的病癥十分廣泛。
急診醫學是1979年被列為醫學領域的第二十三門專科的。1984年前后,我國的綜合性醫院開始設立急診科室。張國強一畢業就從事剛起步的急診工作,從急診室到急診科,從不到10位醫護人員到現在的80位醫護人員,從與其他科室同處的幾間病室到現在相對獨立的近3000平方米的診療區域,可以說,張國強的職業生涯,緊緊地伴隨著急診醫學和醫院急診業務的發展歷程。他是見證者,更是參與者和推動者。
急診是醫院勞動強度最強、風險程度最高的科室。在張國強的心中,急診有明確精準的定位:急危重癥的搶救中心,疑難癥的會診中心,多系統多器官病癥的留觀處置中心,公共突發事件的應對處置中心。
張國強正是按著這樣的理念和目標來建設和發展急診科的。一年365天,每天進行搶救的危重病患都在10人以上,而最近幾年,每年收治的屬于疑難癥需要協調院內相關科室進行會診,或因為病癥涉及多系統多器官需要留觀的病人高達幾百人。
提起急診醫學的發展歷程,張國強很是感慨:“應該說,急診醫學是被發展起來的。”隨著專科劃分的精細化,許多由急診收治的病人在“搶救時段”之后沒能轉送到專科去,或是疑難病癥,難以斷定對應哪個科室,或因病癥涉及多系統多器官送到哪個科室都屬“掛一漏萬”,或因病人年老體衰一種病發影響了全身,就這樣,急診科不再單純體現為“急”,還被動發展了“全”,在實施“搶救”之后,還要進行“治療”。這是急診醫學向前發展的實際需求和推動力。
2003年“非典”疫情發生后,社會對急診的關注度大大提升,各大醫院都對急診更加重視,急診科也能留住醫護人員了。而在此前,可不是這樣。張國強是中日友好醫院第一個大本學歷留守在急診科的,3天一個夜班,一上就是24小時,苦和累還不算什么,讓張國強當年面對著調離機會有所動心的是,急診承擔著更多的功能性,難以看到作為醫學的一個專科進行發展的希望。但張國強堅持下來了,原因也很簡單,在急診,他和同事們一起將一個又一個不同性別不同年齡的病人從死神手中搶回來,讓無數的家庭“有驚無險”地回歸原來的幸福生活。作為急診醫生,他深深地領會了“價值感”和“成就感”的切實涵義。
擔當,給自己定高職責
曾有一位從郊區轉來的急性心肌梗死的病人,在轉運途中發生了心臟驟停,送至急診時已無生命跡象。張國強指揮緊張有序的搶救,30分鐘過去,患者的情況依然。連家屬都深感絕望了,張國強卻從患者短暫的心肌電活動中看到了希望,他指導著醫師繼續進行心肺復蘇,1小時后,奇跡出現了,患者恢復了自主循環和呼吸。
張國強所在的急診科有兩位副主任,30多人的醫師隊伍也很齊整,但是科里收治危重病人,他總是會在現場指揮搶救。去年11月,科里來了一位腹痛的患者,不到30歲,很胖。張國強根據患者的癥狀診斷為脂源性重癥胰腺炎,這是死亡率高達50%的病癥,更何況患者的情況急轉直下,三大嚴重并發癥相繼出現,血壓不好,休克,急性呼吸窘迫和腹腔間隙綜合征。張國強鎮定自若,上呼吸機,切氣管,運用CRRT,直到患者脫離生命危險。此后,張國強總到病房去了解病情,而不是在辦公室聽主治醫師的匯報。張國強說,對于重病患者,只有在病床前細心觀察檢視,才能抓住治療的拐點。“比如給休克的病人補液,補少了達不到效果,補多了會引起心衰,盡管有手段進行監測,但監測到的只是數據,需要醫生根據病人的個體情況進行分析評判找到平衡點。”
那位身患胰腺炎的病人在急診科住了十多天,張國強一直關注著他,下班回家臨睡心里不踏實,要到醫院看一下才放心,好在他家離醫院不遠,步行一會兒就到。出去開會或離京出差,他也隨時詢問病患的情況。直至記者采訪時,張國強的微信中還保存著關于患者的信息,有主治醫師發來的監測數據的照片,有他指導如何進行治療的文字。
在張國強左手腕部的內側,有兩塊硬幣大小的疤痕,那是抗擊“非典”疫情時留下的。2003年的春天,疫情剛出現時,北京各大醫院的急診都成了前沿陣地。作為急診科主任,張國強第一批沖上戰場。及至后來中日友好醫院成為治療“非典”的定點醫院,收治的病患更多了,整個急診區都住滿了,張國強重返抗擊“非典”的專科病房。由于疲累,他在一次工作中不慎將消毒液濺到了手腕處,皮膚破潰感染。院領導得知后要他撤離,可他卻說:“我不能撤離,因為‘非典病人還在這里,我的隊伍還在這里。”領導見他如此堅定,只能同意他留下,但絕不允許再接觸病人。
看著手腕上的疤痕,憶起此事,張國強講得非常樸素:“醫生是一種職業,選擇了這種職業就選擇了相應的職責和精神。就像戰斗打響了戰士不能離開戰場一樣。”
愛心,給病人更多關切
人在生病時,身體是衰弱的,心靈也是脆弱的。好醫生不僅要有高超的醫技和神圣的職責,還要對病人懷著深厚的關切之情。張國強經常跟本科的醫護人員強調:“對病人,應該總是去安慰,常常去關心。”
曾經有一位年僅17歲的尿毒癥患者,是貴州農村的,父母離異,從小與爺爺艱難度日。他只身輾轉千里從貴州來到北京,當他被幾名志愿者送到張國強的科室時,出現了心衰、肺水腫,病情非常危急。張國強緊急組織醫護人員進行搶救,啟動綠色通道,安排透析等綜合治療。盡管病情得到了緩解,但由于多年生活的磨難和治療的艱辛,患者逆反心理強烈,不但不配合治療,還無端地指責醫護人員。張國強非常理解患者當時的不理智,要求醫護人員像對自家任性的孩子一樣對待他。與此同時,他和志愿者一起想辦法籌措資金為患者后續的治療和生活作準備。兩個月后,在社會的大力支持下,患者得以進行腎移植手術。
對于被自媒體炒得很厲害的傷醫事件,張國強很是憂慮,因為醫患關系緊張最終受害的必然是患者。為此,他舉了醫患關系和諧會使患者受益的例子。前不久,一位來醫院探視病人的中年婦女突然倒在地上,是急性心肌梗死發作,按常規需送導管室打開血管放支架,可是這位病人情況非常嚴重,去不了導管室。張國強與專科的醫生一起研究確定采取給藥方式打開血管,這是有一定風險的方案。和病人家屬溝通時,病人家屬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完全同意。張國強說:“如果病人家屬不信任醫生,不同意采取這種有一定風險但更積極的方案,那我們只能做中規中矩的處置,也許病人就錯過了搶救的時機。”
張國強所在的急診科,出人意料地有些老病號,一旦舊病發作,他們就來這里治療。記者想,也許他們就是出于對張國強所領導的科室的信任和那一份難得的關愛吧。
結束采訪,臨出醫院時記者回望急診樓,鮮紅的“急診”兩個大字在初冬的陽光下十分醒目。此時,它們給記者的感受,從進大門時的“緊張”換成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