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細碎如夢

2016-05-30 10:48:04小乙
遼河 2016年2期

小乙

1

夏日清晨,縣醫院的收費窗口前排著長龍,秩序有些亂。阿凱趁勢擠了兩下,前面一個穿小灰裙的女孩回頭瞪他一眼。她個頭不高,臉蛋乖巧,眸子黑亮。阿凱聳聳肩,走了。

黃昏的時候,阿凱路過醫院,在對面的樹蔭下又瞧見她,雙眼哭得像小紅桃。一個中年男子蜷在旁邊,呻吟著。路人投去質疑的眼神,毫不動容地揚身而去。他躲著女孩的目光,偷偷看著,心里像受驚的鳥兒撲撲亂跳。過了好一會兒,他悄聲離去。夕陽的余暉帶著暖意,可他的皮膚卻粒粒起粟,似有無數冷蟲爬動。天慢慢暗下來,夜色占領了城市,他止不住又回去,女孩還在哭。他終于走過去,問:“嗨,錢丟了?”

女孩眨巴著眼,“嗯”了一聲。

阿凱裝出很意外的樣子,掏出一撂錢遞過去,“我說怪了,在地上撿的,也沒聽見有人問。”

女孩接過來,眼里閃出疑惑,定定打量著他:瘦高個,白衫灰褲。頭發稍亂,像株小灌木。深目,寬唇,透出幾分執拗。

阿凱變得有點不自在,即刻低頭走了。兩天后,他在驛馬河邊再次遇見她。她坐在石砌護欄上,小聲抽泣著,卻不見了那男子。上前一問,才知道之前那人是她阿爸,患有尿毒癥,因為那天耽誤了病情,死了。她叫馬莉,十五歲,比他小兩歲,是附近槐樹村的人。

“家里其他人呢?”

沉默。橋下河水急湍,蕩起漩渦,一如兩人的思緒在碰撞。

莉莉忽然身子一軟,倏地滑下護欄,往河水里跌。阿凱猛地拽住她。莉莉穩了穩身子,跳下護欄,往縣外方向跑,“我回家了。”

阿凱追上去,她就調頭回走,“別跟著我。”

阿凱怵了一會兒,拉了一嗓子,“我一直都在縣城。”

阿凱再次碰見莉莉時,夏日已近尾聲。她在縣公園的露天快餐店旁,怔怔盯著桌面。顧客來來往往,無視她的存在。阿凱看了半晌,走過去,“餓了嗎?我請客!”

阿凱點了飲料,幾根火腿腸,兩個軍屯饃。兩人坐在小木桌前,無聲地吃著。快完時,阿凱問:“家里人呢?”

“阿媽……幾年前出禍走了,家里沒人了。”

阿凱默然良久,忽然問:“莉莉,跟著我,愿意嗎?”

莉莉端視他片刻,搖搖頭,“你不用管。”阿凱遲疑著離開了。過了好久,他回頭,見莉莉遠遠地跟在后面。阿凱抿嘴一笑,轉回去,和他并肩往縣北邊走。快到時,阿凱指了指閃入眼簾的一幢舊瓦房。

莉莉問:“你的家嗎?”

“呃,好些人的家。”

“干嘛不回你的家?”

阿凱揉揉鼻翼,“跟你一樣,沒家了。”又告訴她,自己是縣西邊洛瓦村的人。十一歲那年,阿爸發現阿媽有了外遇,跟她又吵又打,結果一次失手,真捅死了阿媽。阿爸被判了無期,托人送他到了市兒童福利院。他性格變得很叛逆,常跟護理員作對,挨了不少罰,不到兩年溜了。

“那后來?”

“呃……”阿凱吞吐著,“后來遇到了老高,這家的主人。見面得叫他高爺,明白不?”

莉莉點點頭,也不再問。進屋見到老高,約摸四十歲,瘦瘦的,腦袋形狀欠佳。老高向阿凱問了問情況,又注視著莉莉,臉上堆出笑,“要學活兒,阿凱會教你。”

莉莉怯怯地望著老高,一臉茫然。

“高爺,她不學這些。合適的時候,我幫她找其他活兒。”

老高不悅,“讓她考慮考慮。要是不學,以后別來這兒。”

晚上,阿凱把房頂上廢置的樓閣打理出來,在地上鋪上席子。莉莉咬緊下唇,怯怯地盯著閣頂,阿凱笑了笑說:“我睡這兒,你去樓下,睡我的鋪。你要有什么事,就用掃帚頂頂天花板。”

夜空如墨,天花板沒有傳出任何響動。阿凱卻久久未能入眠……

翌日,阿凱帶著她到火車站。廣場沸得像鍋粥。他叫莉莉在花壇邊坐著玩,自己往人堆里鉆。出來后,帶她到摩爾商場,幾層樓走遍,給她挑了件連衣裙,一雙紅色皮鞋。莉莉換上,說聲“好看”,然后就悶著不吱聲。中午,阿凱帶她去吃客家涼粉。他辣得滿臉汗,伸出舌頭扮土狗,逗莉莉開心。

莉莉忽然低聲說:“你是小偷。”

阿凱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

“我的錢,不是你撿的,是你偷的!”

阿凱不語,十指交叉,極不自然地動著。

莉莉嘴角浮出生硬的笑,“什么時候教我手藝?”

阿凱逃避般將目光轉開,“知道。”

那之后,阿凱卻常拉著她,到美發店、盲人按摩店、快餐店找學徒的活兒。好不容易有老板點頭,莉莉卻一下跑開,又到老高那兒主動要活干。阿凱執行任務時,只得安排她放哨。可也不交待什么,讓她遠遠站著,當個擺設。自己一人往人堆里鉆上鉆下。一天,阿凱帶她進西餐廳,右手舞著刀叉,像表演特技一樣又逗她開心。莉莉盯著他的手,“阿凱哥,教我手藝啊。”

阿凱支吾了一會兒,然后講了自己從福利院溜走后的事兒。那時也是夏天,他沒了家,就到縣北的火車站,跟著一些無所事事的小子逛蕩著。幾個人,每天有人來,有人走,晚上擠在排風洞里睡覺。暑期一過,全散了。他路過水果市場,見邊上有個修鎖攤,便坐在那看了大半天。師傅是個瘸子,中午端了碗面給他,他就賴著不走,還幫著遞工具。瘸子倒也不攆,每頓吃啥也分他一份。不到兩月,瘸子說他老婆快生孩子了,暫時不擺攤了。阿凱餓著肚子,又往火車站跑,卻見一個男子向他招手。此人正是老高,問他是不是想學修鎖,阿凱猛點兩下頭。老高嘿嘿笑兩聲,請他吃了夜宵,來到那間舊瓦房,拿出些鎖著的小箱,有掛鎖,彈芯鎖,抽斗鎖。又取出兩張錫紙,一套工具。老高說這是什么卡巴道具,像玩魔術似的,不到五分鐘,把箱子全打開,里面裝著些手飾或錢票。老高送給他用,阿凱歡喜得不得了。好幾天后,老高叫來一個小子,帶他出門……他這才知道自己入了賊窩,有些抗拒,可老高恩威并施,很快讓他就范。后來,組織慢慢壯大,管理也越來越嚴,他挨打受餓不少,原本的倔脾氣也被磨平了。

講完,阿凱望著她,“我的意思,就是叫你別干這行,明白不?”

莉莉沉默了好些天,還是鬧著要學。阿凱仍無動于衷,莉莉跑到老高那告狀。阿凱沒轍,就教他如何踩點,看手繪地形圖。他帶她到一個老居民區,走了一會兒,指著一扇門邊的墻角低聲說:“干這行的也不少,踩完點,下手后,都會做些不起眼的小標記。這叫資源共享。你看這小勾,是說已經有人得手,再去多半沒戲了。還有打小叉的,那表示白天絕對沒人,晚上偶爾回家。圓圈多的,是有錢人……”又帶他到北馬胡同巷,拿著老高親自繪得地形圖,“你看,粗線,是主路;虛線,表示這雖有路,但急緊撤離時,別選它,容易被逮住;細線,是備用通道……”

至于那些開鎖玩刀的手法,阿凱卻從來不教。可即便如此,他仍有很深的負罪感,執行任務時多了好些顧慮。一天下午,阿凱拉她去影院,說辦完事,一起看熱播劇。他擠進售票口,有眼亮的孩子嚷叫有小偷。他趕忙撤出來,裝著不認識莉莉,偷偷調頭往另一邊的樓道走去。莉莉卻慌了,跟著他跑。前面兩名保安阻了他們的路。

阿凱忽然轉身對著莉莉,“小妹,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偷你們的錢了。”

保安揪住他,嚇恐說,連小女孩的錢都要偷,要么砍斷他的手,要么就送警察。

莉莉愣了愣,目光有些硬,“你們……不要送警察!”

嚇歸嚇,做歸做,保安見他學生模樣,臭罵一頓,放人了事。

出來后,兩人來到驛馬河邊。莉莉一臉歉意,“謝謝你掩護我。”

阿凱揣摩著她在影院的話,卻故作輕松,“只要你沒事兒就好。”

莉莉“嗯”了一聲,目光軟和起來。

陽光悄然移動,投在河面上,映出一層細碎的波光,如夢如幻。

2

執行任務時,阿凱行動變得更加謹慎,開始教莉莉放哨的方法。遇到保安巡視,或被人盯梢,如何用眼神或手勢傳遞信號……可莉莉有時會出錯,反而暴露身份,幾次都倉惶逃離,一無所獲。回去后,老高要懲罰,阿凱只說是自己失誤,挨打受罰一人扛著。完了,又不厭其煩地告訴她,遇到危險,若來不及呼應,各自先跑,免得都被逮住。即使被攔,也要裝著彼此不認識。時間稍長,莉莉內心的那扇窗戶仿佛被什么拂開,性格慢慢開朗了。

秋夜,莉莉常拉著阿凱,帶上裝著高糧酒的小陶瓷瓶,到山邊的玉帶湖,坐在堤壩上,對飲互酌。湖的兩岸劃著優美的弧線向前延伸,附近的燈火投在平靜的湖面,一如夢幻般的寶石閃爍其輝。夜風搖曳樹叢,無數蟲子藏在無名之處低吟淺唱。兩人喜歡數天幕的星星,仿佛那是彼此的笑聲變成碎屑,四濺開來。淺醉微熏時,她也會投入地看著他,瞳仁里閃著溫柔的光,話也多了起來,“阿凱,你說,月亮和星星也會憂傷嗎?”

“大概有吧,不然為什么常躲起來。不過,應該跟人一樣,有憂傷,就有開心嘛。”

“跟人一樣?那是說,也有愛?”

“嗯,當然有!”

“那有恨嗎?”

“呃……”阿凱撅了撅嘴,“這個……”

“倒底有沒有啊?”

“應該沒有。它們那么亮,只有美好的東西才會閃光。”

夜深了,她身子困了,就靠著他休憩。阿凱靜靜擁著她,看月亮慢慢褪去,化成沉默的白色影子。黎明的光開始出現,無聲地融解著夜的暗色。可好幾次,阿凱正陶醉在美妙里,她卻倏地從他肩頭彈開,目光投向天空深處。阿凱從她視線里讀出一種無形的重量,像鉛一樣吃進了內心。

老高的隊伍繼續壯大,手下快二十人了,搞得像個公司。人員分成五個組,每天統一派車,統一食宿。莉莉會參與更多更大的任務,好些時候也沒跟阿凱一組。她失了手,一身狼狽跑回來,還得受罰。阿凱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里無數次閃出念頭——帶莉莉離開這兒!可按行規,必須留下一根手指。既使莉莉愿意,自己也不忍心讓她付出如此代價。

他繼續呆在這個冷暗的世界里,靜待時機。

一年多后,莉莉十七歲,像花一樣悄然綻開,體形恰到好處,全身散發著生機。老高對她熱情起來,論功行賞也毫不掩飾地偏向她。酒桌上,莉莉坐在老高身旁,享受著手下對她的“敬重”,開懷浪笑。阿凱躲在最不惹眼的角落,無聲地望著她。不安,像潮水涌入體內。

老高安排任務,不再讓他倆一組。閑著時,莉莉就抹一嘴紅,涂紫眼影,跟著其他同伙,不知跑哪兒混去了。三更半夜,醉得一塌糊涂回來,倒頭就睡。莉莉偶爾也敢跟老高頂兩句嘴,不高興了還罷一兩次工。阿凱跟她漸漸疏遠,經常獨坐在湖邊,悵悵地聽落葉聲響。兩年了,每次跟莉莉一起的光景,恍如昨日,不停在腦海浮現。一種無名巨力在體內不懷好意地搖撼。

深秋的一天下午,莉莉忽然找到阿凱,說是有事兒。

阿凱有些警惕,“你是大紅人,我能幫上什么忙?”

“陪我去看病。”

阿凱定定注視她片刻,見她臉色有些蒼白,趕忙問:“怎么了?”

“身子有些不舒服。其實……我煩透了!”

“煩?那還跟著去混?”

“這不沒去了嘛,小氣鬼!”

阿凱“嗯”了一聲,帶她去了醫院。還好,只是腸胃有些受涼,沒有大礙,醫生勸誡她,要少熬夜,更不能飲酒。從醫院出來,天色已黑。兩人到面館吃了點東西,莉莉又要拉他去歌廳。

“不去!”阿凱說,“醫生的話你忘了?!女孩子不要這樣,知道不?”

莉莉點點頭,卻說:“其實……今天我過生日。”

“過生日?”

“是啊。”莉莉撅了撅嘴,“哼,你從來沒關心過這些。”

阿凱低頭,又沉吟片刻,“呃……好吧,但你不能喝酒。”

“行啦,聽你的。”

兩人來到附近的東都娛樂廳,開了間小包。阿凱給她定了個小蛋糕,自己喝加冰威士忌,卻只讓莉莉喝白開水。唱了幾首歌,他嫌鬧,關掉電視。屋里一下沉寂下來。莉莉便跟他敘舊,說那些化險為夷的經歷,在湖邊一起看星星的日子……時光似乎在無聲地倒流。阿凱酒至半酣,她又嘟著嘴說:“自己夠笨,這兩年全賴你看顧,不然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不過讓你也背了不少黑鍋……”

阿凱聽著,很是心懷釋然,多喝了好些。莉莉倏地抽出一把尖利的鑿刀,猛向他右手剁去,“就你這只手,害了我阿爸的命。”

要是平時,莉莉傷不了他。但在酒精的麻醉下,反應遲鈍不少。阿凱縮了一下手,來不及了,刀狠狠戳在他無名指上,斷掉了。

莉莉的手抖著,“滾,滾得越遠越好!”

阿凱扭曲著臉,無聲地走了。

莉莉眼里透出復雜的情緒,“為什么偷我的錢,為什么偏偏是你!”

阿凱沒對任何人提及這事兒,心里卻冷出一個冰窟窿。傷勢稍好,他硬下心來,把那根斷指放到老高的面前,提出離開的請求。老高陰著臉,很不情愿地答應了。

阿凱走出來,舒口氣。可那幾天,偏偏落著雨。剛停下,他往縣城南走,老高的手下追上他,“不行,那根手指,是你和莉莉的私人恩怨。離開組織,必須按行規辦!”

阿凱旋即明白,是莉莉在作祟。他馬上開跑,后面的人緊追不舍。距離一點點拉開,但很快有摩托車咆哮著追來。這時,路邊有輛沙石卡車恰好啟動。他靈巧一躍,吊在車后擋板上,很快甩掉了他們。快到仰天村時,路漸漸變窄,車速慢下來,又在村口剎住,等著路邊兩人上車。他有些急了,跳下車來,往村里走去。心里思忖著,卡車的駛向會誤導老高的手下,但追蹤會持續兩三天,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3

仰天村的小餐館里,凌子送走兩位客人,回到桌前拾掇狼藉,阿凱跨進來,“有吃的嗎?”

“廚師回家了,明天請早。”

“剩的也行。”

凌子抬頭,掃他一眼,又把空盤空碗撂出點兒響聲,“對不起啊,真沒有。”

阿凱注意到她右臉頰有塊紅斑,“炒的花生胡豆也行。”

“都沒有,生意不好,都是現炒現賣。”

“哪兒還有餐館?”

“村里就這一家。”

阿凱悻悻離開,往村里走去。

凌子打理好一切,到廚房取出一個快餐盒,打開瞅了瞅,白米飯上壓了團炒豬肝,還冒著熱氣。她趕快蓋上,關好店門,也往村里走去。天已暗透,縱目四望,了無燈火。月光灑下,在地上鋪了層薄薄的銀紗。夜風如無形的黑翅,不斷掠過。四下稀疏的農舍像冷巖般低低沉睡。河渠里流水潺動,撲來陣陣涼氣。她打了個寒噤,索性抄著荒田小路,趕到了村尾的仰天山腳下。凌子的家就在這兒。進門,她到里屋喚了聲“阿爸!”

凌叔在床上翻了個身,懨懨地問:“怎么這么晚?”

“有兩客人喝了老半天酒,老板等煩了,留下我守客。”凌子扶起他,“藥吃了?”

“吃了,快沒了,記得再去拿。”

凌子遞去飯盒,“知道,不會礙你病。”

凌叔吃了一小半,卻咽不下了。凌子把剩下的飯菜放進廚房,洗漱完畢,上床躺下。心想,阿爸前些月查出肝癌,胃口越來越差。這天兒也晴了,明大早到山上采點馬齒莧,拌著給他吃。村里人都說這野菜還能抗肝癌的。

天還沒亮透,她起了床,到廚房取小竹簍,卻發現飯盒空了。她迅即環顧一圈,碗柜的門翕開一條縫,灶頭的大木鍋蓋有挪動的痕跡,上面還有帶著油跡的指印。又側頭看看廚房的小木窗,被撬開了。如今這村,什么都需要防,唯獨不用防盜。很早以前不是這樣,那時小村依山傍河,人丁興旺。十幾年前,沿河附近開始引進化肥廠、制藥廠、造紙廠……后來,河水慢慢變壞,沙也紅了,泥土也硬了,果蔬沒了,連家禽也養不大,才知道是那些廠子造的孽,可大伙的身子已經出了毛病,死的死,走的走,六十多戶村民,現在只剩下十來戶。要不是阿爸生病,沒準也離開了。就這地方,誰有雅興光顧?她腦里劃過一道閃電,篤定是昨晚那個小子!

她在心里罵了句“偷油婆”,背著簍上山了。雨后初霽的天空,飄著些淡灰的云絮。陽光投在雜草叢林里,在地上映出些陰翳。原來山上到處都是桃地,現在也全荒了,只剩下些守夜棚,零零散散地留在那里,仿佛是被時光遺留的沉渣。走過半山腰,空氣有些清新了,邊坡上閃出一片馬齒莧,她歡喜地跑過去。一株、兩株、三株……凌子拾掇著,不斷往邊上移,腳下的那塊土忽然顫了顫,轟得塌了,她整個身子也跟著往下落,手下意識抓住一棵小樹,樹枝彎了下去。低頭一瞧,山坡陡峭,亂石嶙峋,山澗傳來鳥兒不祥的鳴叫聲。

“救命啊!”她仰頭大叫。

很快,響起腳步聲,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卻是一只沒有無名指的手。

“蹬……”聲音有些耳熟。

她用力蹬了兩下,泥塊即刻瓦解,樹根滋滋作響。可那只手卻十分有力地拽她上來了,是只右手!凌子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是你……”

對方正是阿凱,說了句“小心點”,轉身欲走。

“等等——”

阿凱駐足。凌子再次打量著他,夾克衫上沾著些碎葉,短發亂成了刨木花,臉色灰黑,眉間皺出兩道淺紋,透出超越年齡的滄桑味兒,在她心窩里漾了幾下。

“謝謝你啊!”

阿凱微微頷首,走了。

凌子回家,放下簍,這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木蓋湊到眼皮底下,辨認起來:拇指、食指、中指……聲音卡住了,少了根無名指,直接跳到了小指。她試著在上面揩了幾下手。哪根都好控制,唯獨要翹起無名指卻十分難。她蹙了蹙眉尖,原來是這偷油婆——不,是我的恩人,是他救了我!

到了餐館,凌子有些神緒不寧。那拽手的感覺依然留在體內,像根柔軟的繩子,拽得心房搖來晃去。打烊時,餐館發了薪水,她裝了兩盒飯,又來到離村頭不遠的藥店,拿了些多吉美。據說這是從印度進口的治癌仿制藥,老板偷著賣。不過同樣的療效,價格卻便宜好幾倍。回家后,喂了阿爸的藥,拌好馬齒莧,端給一盒飯給阿爸,另一盒溫在鍋里。夜晚,凌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留意著廚房的動靜。一大早,她到廚房一瞅,飯盒又空了,頓時生出些興奮。

凌子當晚下班,提了三盒飯回家,溫了兩份在鍋里。心想,他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可不能一天只吃一頓。夜越來越深,門外有了動靜,她心弦一跳,趕忙翕開門縫,卻是村長,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唇間閃出污穢的牙。

凌子旋即跨出門外,“我阿爸剛睡下,別吵著他。”

“該還錢了吧。”

“才給阿爸買了藥。”

“咦,忽悠我啊,每次都說了領薪就還,可每次都找借口。”

“再緩緩行不?阿爸身子越來越差,讓我留些錢盡孝道吧。”

村長盯住她的胸,忽然摟住她,往后墻角推,“我褲襠里也需要人孝道。”

凌子打了個戰慄。一個月前的晚上,村長也是在這里向她討債。她拿不出錢,村長解開了她的褲帶……她沒有堅持反抗,閉眼聽著他中槍似的呻吟,骨髓里泛起陰森的寒意。此時,她腦子閃動著那只拽她的手,猛地推開了他。村長哪肯罷休,手探進她領口搗鼓起來。屋里恰巧傳出聲音,“凌子……痛……”

凌子又是一推,扯扯衣角,“馬上來,村長在說事兒。”

“痛……難受……”

“好……好,你就先去孝道他吧。”村長失了雅興,卻從褲兜里掏出兩張鈔票,“要不,再拿點兒去應應急。日子還長,你好好想想吧!”

凌子“哼”了一聲,轉身進屋,把阿爸伺候著睡了,一個人躲在廚房啜泣起來。她生下來,臉上就有塊小紅斑,后來越長越大。村里的孩子老是嘲笑她,阿媽看她,就像看沉重的包袱,還沒到結婚年齡,也不顧阿爸反對,把她許配給了村上的老光棍阿冬。不久,阿冬患了食道癌,半年不到死了。沒有太多的悲傷,她平靜地回了娘家,心里反而無端生出些希望,是什么,自己也說不清。可沒多久,阿爸身子出了問題,阿媽主動“被拐”,一溜煙消失了。

阿爸要是走了,我可怎么辦啊?凌子想著,瞧了瞧灶頭大鍋里的飯菜,心里仿佛又被什么輕輕拽著,便起身到堂屋,翻騰了一會兒,找到支半截鉛筆,撕下一片泛黃的日歷,在背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來了,叫我。”壓在灶頭上,去睡了。沒多久,她又爬起來,添了一行:“謝謝你救我。”

天亮醒來,鍋里的飯菜沒了,木蓋下壓著兩百塊錢。凌子沉吟片刻,一定還是他!一股溫暖涌入體內。可又覺得不對勁,他有錢,還來找吃的?心想“逮”住他,得問個明白。

當晚,凌子依然把兩份飯菜溫好。可整夜啥動靜也沒有。翌日天黑,凌子聽到了屋外有響聲。她從門縫不安地覷了一眼,心猛顫一下,旋即拉開了門。

4

阿凱踉蹌著進來,臉上手上都好些傷。凌子心里錐著痛,卻夾著陣陣驚喜。她配了些淡鹽水,給他擦拭。這才看仔細了,纖細的手,卻有些粗糙,斷指處還有硬硬的瘢痕。她投入地清洗著,就像清洗自己的嬰兒。完了,見他困得連眼神都松松垮垮,趕忙在堂屋搭了個地鋪,扶他睡了。

阿凱躺下,洗得發白的碎花小被薄薄的,包在身上,卻有令人不可思議的暖意。那晚村長撒野,他剛好下山,本想沖過去,但情況有驚無險,終究忍住了,可心里生出憐愛,覺得該為她做點什么,便悄悄跟上村長,埋頭從后面追上,撞了他一下!折回凌子家,把村長的錢壓在灶頭上,看到了那張條子,卻沒有勇氣見她——自己只是個身纏麻煩的賊!

天一亮,他離開了仰天村,趕往附近的南馬高速路,打算從那里的汽車站遠離老高。可自己身無分文,逗留了一天多,試圖討得一分半文。無數人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和憐憫,只朝他匆匆一瞥,趕忙避開。天黯淡下來,他決定實施人生的最后一次扒竊。這次卻失手了,幾個人揪著他揍了一頓。還好,周圍的人起著哄,卻只是袖手旁觀。他掙脫后開始抱頭鼠竄。那一刻,想都沒想,又跑回了凌子家。

第二天,凌子到餐館,說家里有客,請了半天假,到鎮上買了些米和菜,哼著小調回家了。

“很久沒開火了。”凌子淘著米,“吃得簡單,別嫌棄。”

“哪會啊,”阿凱說,“我晚點就走。”

“又沒趕你!”

“呵,知道。要趕我,也不敢來。”

凌子又怯怯地問:“怎么稱呼?”

“凱閏,叫阿凱就行。”

她“哦”了一聲,在心里咀嚼著這名字,好有味道,輕輕搖曳著她的心房,“你……怎么想到來我這兒的?”

問完,凌子心跳如雷。

遇到些麻煩,來這兒村避一避。后來見你提著飯盒……”

“眼睛蠻亮。”

“那時正呆在山腳下。”阿凱掃了眼灶頭,“你每晚溫的飯,對不起,是我……”

凌子撲哧一笑,臉發熱了,“就給你留的。”

這時,凌叔蹣跚著走進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還幫著洗菜,阿凱立即湊上前幫忙,話題暫時中斷。凌叔洗完菜,喘了兩口氣,凌子見狀,忙扶他回了房間。

阿凱這才又問:“你借了村里人的錢?”

凌子被柴火嗆了一下,“那是村長,討厭的老頭!咦……我就納悶,那天灶頭下怎么壓了兩百塊。是你為我貼上的,對不?”

“不是。那老頭掉路上,我撿回來的。”

“怎么這些好事兒,就被你遇上。”凌子咕噥著,“倒也是,你要有錢,怕也不會來我這兒了。”

“干嘛借錢?”

“阿爸治病,大醫院看不起,就在村上買藥吃,但也好貴,實在沒轍,找他借了兩千塊。這老頭又找村里的王嬸,讓我在她餐館里干點雜活兒。生意也不好,就靠附近工地上的民工、沙石師傅光顧。我一個月拿五百塊,少是少,不過包伙食。王嬸蠻好的人,知道我阿爸的情況,總是留些飯菜給我。”凌子又撇撇嘴,“但別以為村長是好心,他是怕我沒收入,還不起錢吧。”

阿凱“哼”了一聲,“讓你差著人情,才有機可乘。”

凌子趕忙低下頭,往灶膛里添柴,“對了,你好像遇到些麻煩?”

“算不得什么麻煩,不用擔心。”

“你的手,怎么會少一根……生下來就這樣嗎?”

阿凱沉吟不語。

“其實……我……臉上這斑兒也是這樣。”

“老天爺就愛欺負我們這樣的人。”

不知怎的,凌子臉上有了些羞澀。

下午,凌子去餐館干活兒,想到阿凱說晚點兒就走,留怕也留不住,心里泛起惆悵。快傍晚時,天忽然陰下來,落起了雨,外面沒了一個人影。王嬸想到凌子家有客,讓她提前回去了。一路上,雨越下越大,凌子濕了個透,卻暗自慶幸起來,下吧,大些下,下久些,客不留天要留呵!

到了家,阿爸正睡著,卻不見了阿凱。凌子氣得直咬牙,走也不打個招呼!氣得連飯也不想做。可一會兒,阿凱提著個塑料袋進來了。

凌子往他肩上捶了一下,“跑了就別回來啊!”

阿凱抖抖身上的雨水,打開袋,“下午閑著沒事兒,到山上走了一趟。”

凌子往袋里瞅了瞅,喲,好些灰灰菜和蕨菜,一下破涕為笑,趕忙拿了套阿爸的衣服,又遞去毛巾,“快擦擦,把衣服換了。”

阿凱接過來,“又到……救你的地方看了看,沒想到,看得老天都落淚了。”說著,打了個噴嚏。

凌子咯咯笑了幾聲,“知道了,我去弄飯了。”

吃過飯,阿凱說頭有些暈,提早睡了,晚上卻發起燒來。凌子整夜沒睡,擰著冷毛巾,為他敷了好幾次額頭。天剛灰亮,她趕到藥店敲開門,買了些藥,回家燒好水,兌得溫溫熱,伺候著阿凱服下去。

隔了一日,天已放晴。她晚上回家,阿凱也有了精神,換上他原來那身衣裳,頭發和鞋子都打理了一番。凌子的心沉了下去,“明天走吧。路還爛著,會臟了你的鞋。”

阿凱望望屋外,目光又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嗯,好的!”

夜晚,等他睡了,她到房間取出小鏡兒。鏡面蒙著一層灰,卻也不擦拭。她喜歡這樣,照出來的模樣兒才有些朦朦朧朧的美。她看著此時的自己:臉好清瘦,鼻子也有些塌,那片紅斑,像人生的陰翳,隱沒了那雙還算漂亮的眸子。凌子盤了盤稍嫌凌亂的頭發。完了,又索性到廚房,在灶膛里生了些柴火,靜靜地蹲在那里,看火苗輕舒曼卷地擴展。看著看著,那拽手的感覺又來了,拽得心房砰砰地跳,就像林間扇動翅膀的鳥兒!

夜深了,凌子想累了,心也涼下來。躺下剛睡不久,阿爸身子忽然痛起來,吃了嗎啡也壓不住,反復呻吟著,昏過去好幾次。

凌子眼里閃著驚恐,“阿爸是沒得治,但總不能這樣活活痛死啊?”

阿凱額上沁出冷汗,“快送醫院吧。”

“要有錢,早去了!”

沉默。

阿凱埋著頭,“要不,找那個……村長再借點錢。”

“怕是難!這老頭,你知道的!”

里屋又傳出凄婉的聲音。阿凱蹙眉,不停地咽著口水。

“你說,咋辦啊?”凌子急了,“就是把這房抵了,怕也換不了幾個錢。”

阿凱仰起頭,“要不……就把這屋抵給村長!”

凌子愣了一下,“那住哪兒?”

阿凱擦了擦額上的汗。

凌子催促道,“你說啊!”

阿凱咬咬牙,“你阿爸真老了,也不必住這兒了。”

凌子疑惑地望著他。

“我是說,離開這村,我……們另想辦法!”

凌子身子一熱,又有些發抖,“那,那我試試。”

天剛亮,凌子去了村長家,說明來意。村長抽了抽嘴角,“切,抵房,不會是找到下家了吧?”

凌子默不作聲。

“你那破房,送也沒人要啊!”

“求你了,村長,阿爸現在疼得難受。”

村長咕噥了一會兒,“那我也不嫌晦氣,再湊兩千塊給你!連上次的,也有四千了!”

凌子局促地喘了幾口氣,跟村長簽了張條子,說要是阿爸走了,很快會把房騰出來。

凌子回去后,把阿爸送進了小鎮醫院。醫生打了大劑量杜冷丁,“拖不久了,盡量減輕痛苦吧。”

她跟阿凱守在病房里。第二天中午,阿凱到鍋爐房接水,有個男子向他投來鷹隼的目光,旋即從拐角消失——那是老高的手下!他心里掠過一片烏云。不到一個小時,莉莉站在病房門口,眼里閃著別樣的光。他借口上衛生間,帶莉莉下了樓。

阿凱開門見山,“忙完,我會去見老高。”

“給了他手指,不用去。”

阿凱聽著,心里卻有不祥的預感。

莉莉用冷目逼視著他,“現在,你差我的!”

“想在這鬧事兒?”阿凱語氣里有些堅硬。

莉莉的胸部明顯地起伏著,嘴里漏出干澀的喘息聲。

“忙完會聯系你。”阿凱轉身上了樓。

幾天后,凌叔走了。料理完后事,凌子把骨灰寄放在殯儀館。下午,回到村上,凌子還沉浸在憂傷中。天氣有些干冷,他在灶頭生了些火,靜靜陪凌子坐在那里,看火焰跳動。有光撫過臉龐,宛如訓練有素的愛撫,溫暖著人心。傍晚,凌子情緒稍稍穩定了些。阿凱握著她的手,“凌子,給你說個事兒。”

凌子心里頓時涌上不安。

“我是個賊。”阿凱臉露愧色,低下頭。

凌子緊咬下唇,消化著他的話。

阿凱抬頭注視著她,“不過,現在不算了。”

凌子慌亂地搖頭,“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是,知道。只是之前遇到些麻煩,現在得去處理。”

“什么麻煩?”

“回來告訴你,好嗎?”

“你騙人吧。”

“怎么會!”

“什么時候回來?”

阿凱沉吟片刻,“一兩天吧。”

“要是沒回來……”

“一定會回來!”阿凱轉身,邁出了門檻。

凌子望著他的背影,一臉荒涼。

5

秋月冷清,宛如一把磨好的彎刀。玉帶湖兩岸柳樹低垂,仿佛沉緬于孤獨的身影。莉莉坐在堤壩邊,摟著個大提包,望著靜得令人發怵的湖面。阿凱走了,她打著老高的旗號,讓手下追他,追到為止。她終于等到了消息,卻迅即捂住胸口。她感到那里有無數漩渦在沖撞,彼此你爭我奪。

沉思中,有腳步聲傳來,停下。

莉莉側頭,深吸一口氣,“給別人當孝子,你很盡心啊。”

“你想多了。”

“那村兒的人都知道,干嘛不讓我知道?!”

沉默。

莉莉的手探進提包,微微顫了幾下,夾出一支煙,銜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機,極力保持著優雅,點上,“想走,也得把舊債還清,你說是不?”

阿凱看看自己的右手,“欠你和你阿爸的,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呵,那還溜?”

“以為你不想再見我……從沒想過要撂下你。”

莉莉猛吸口煙,煙頭異常亮了一下,“聽你意思,來了也就不走了?”

阿凱的太陽穴跳了幾下,“凌子等著我的。”

莉莉撇嘴,“呵,那個長著大紅斑的丑女人!”

“別這樣說。”

“那誰來等我?”

“她現在需要幫助。”

“我偏不要你去!”

“莉莉,把她安頓好,我會回來。”

莉莉的手又倏地插進包里,有冰冷的碰撞聲響起。阿凱臉微微抽了兩下,仿佛有刀鋒在眼前颯然劃過。

她手拿了出來,卻是個小陶瓷瓶,“記得在這兒看星星嗎?”

阿凱抬頭,天幕無一點綴。有風吹過,湖面漾起波瀾。

她拾了兩塊碎磚,把瓶放上去,又掏出兩瓶,挨次放著,“很久沒一塊喝酒了。”

阿凱像冷巖般站著,視線紋絲不動地盯著她。

莉莉擰開一瓶,令人懷念的酒香飄出來。她啜了口,有淚滴在瓶壁上,“你不喝我喝。現在就我一個人了。”

阿凱坐下來,依然不動。莉莉又往自己的嘴里倒,嗆了幾口。他一下奪過來,仰脖猛飲,辛辣涌入體內。完了,又揮過另一瓶。

莉莉忽然從包里抽出鑿刀,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阿凱眼神乞求,聲音卻有些冷硬,“凌子等著我的。”

莉莉的姿態凝固了好一會兒,卻將鑿刀扔進湖里,“喝吧,沒準最后一次了,喝了就讓你去。”

阿凱遲疑著,繼續往嘴里倒……意識慢慢黏乎。恍惚中,見莉莉又揮出一把短柄刀,在月下閃著寒光。

“凌子等著我的!”阿凱說著,覺得有什么擊過來,眼前的黑暗頓時飛珠瀉玉般濺開。醒來時,天已亮透。他晃了晃頭,驅趕著雜亂無章的意識,有磚屑從頭發上掉下來。他開始往仰天村趕去。秋末的陽光從云層鉆出來,在風中漾了一會兒,又縮了回去。到了凌子家,沒人。他心里極度惶然,旋即到餐館、到藥店,也攔住路上的村民問,所有人都擺手,還投來責難的目光。一天、兩天、三天……村子一如平素的蕭瑟。

阿凱呆在了仰天鎮。不久,在北干街天龍液化氣店幫著送鋼罐。每天蹬著三輪車,在大街小巷跑來跑去。偶爾,有仿似凌子的身影閃過,卻轉瞬即逝。也老感覺背后有盯梢的目光,回頭,唯有熙攘的人群,陌生目光的交織。日子一天天過著,他的心,卻始終停留在那晚。來年夏天,他在報紙上忽然看了一條報道:老高的團伙被端了!還沒來得及興奮,心里卻由衷擔憂起來。

他出村穿鎮,趕到縣城北。那間舊瓦房緊鎖著,儼然一個野獸的殘殼,被遺棄在那里。到處都正議論著這事兒。世人的了解超乎他的想象,談起團伙的內幕如數家珍。也談到老高手下曾有個小女子,故事卻有幾個版本。說去年底,一個下雨的夜晚,她從一家私人診所出來,右手包扎著紗布,還浸著血,從此就消失了;也說除夕那天,好幾個人追她,她召了輛的士跑了。還有人猜,沒準是她匿名揭發了老高的組織。

無論哪個版本,有一點可以肯定,莉莉去年離開了組織。

阿凱逗留了兩天,準備返程。一輛大巴車從站里駛出,嘯叫一聲。他抬頭,見車尾窗邊坐著一個女子,側臉上有塊紅斑。他揮著手,拼命地追,車子卻開始提速。他快跟不上時,車停住了。凌子走了下來,留了一頭齊耳短發,灰衫灰褲。兩人對視片刻,幾乎異口聲,“你一直在這兒?”

阿凱跟她沿步道緩緩走著,聊了會兒,知道了后來的情況。那晚,莉莉將他打昏在地,又趕去了仰天村。

凌子說:“她有些醉,眼里的光很嚇人。她讓我走,走得越遠越好。”

“威脅你?”

“剛開始有點兒那意思吧,”凌子不太確定,“莉莉說,我要跟著你,她就會殺掉你。可后來又說,我要不走,就是要逼死她。其實,覺得她蠻可憐的……女人的心終究是軟的吧。”

阿凱聽著,有些哽咽。

“沒想到,莉莉居然消失了。”

“知道她去了哪兒?”

凌子搖頭,“昨兩天,我們那兒也在談論這事,放心不下,所以趕過來瞧瞧。”

“你從哪過來的?”

“不算太遠,柳陽市驛南縣,一家企業當綠化工。你呢?”

“就在仰天鎮,干點雜活兒。”

凌子翕動著嘴唇,想說點什么,終究咽了回去。

“打算一直在那兒?想過回來嗎?”

凌子擠出一絲笑,卻一下哭了,“不知道。可我想……莉莉早遲會回來……”

阿凱不知所措,“我對不起你……們!”

凌子拭了拭眼角,“我得回去了,不然趕不上車。”

阿凱深吸口氣,“我送你。對了,你說的那家企業叫啥名兒?”

凌子緊咬著下唇,半晌才說:“不用擔心我。你在仰天鎮就好。”

阿凱不再問,送凌子到車站,看著她上車,揮了揮手。

夕陽的余暉穿過人行道兩邊的樹,在他右手背上投出些斑駁,一如人生細碎的夢。四下里車來人往,此起彼伏的聲響像是來自遙遠的海邊。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天堂成人| 97色伦色在线综合视频| 91久久偷偷做嫩草影院精品| 婷婷99视频精品全部在线观看| 国产黄色免费看| 粗大猛烈进出高潮视频无码| 国产成人三级| 久久中文字幕av不卡一区二区| 丝袜久久剧情精品国产| 国产精品短篇二区| 成人福利在线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影院| 亚洲无码电影| 日本www在线视频| 久久久久亚洲精品成人网| 成人中文在线| h网址在线观看| 久久黄色免费电影| 亚洲成年人网| 东京热高清无码精品| 色香蕉影院| 乱码国产乱码精品精在线播放| 亚洲清纯自偷自拍另类专区| 国产噜噜噜| 在线无码私拍| 国内精自线i品一区202| 免费国产福利| 中文字幕 日韩 欧美| 日本高清视频在线www色| 国产黄色片在线看| 久久a级片| 福利在线不卡一区| 成人免费黄色小视频| 国产精品视频999| 亚洲a免费| 久久国产精品娇妻素人| 免费aa毛片| 欧美日韩第三页| 亚洲精品麻豆| 亚洲精品第一页不卡| 欧美精品v欧洲精品| 手机在线免费不卡一区二| 午夜性刺激在线观看免费| 色欲色欲久久综合网| 久热re国产手机在线观看| 九九这里只有精品视频| 精品视频免费在线| 四虎在线观看视频高清无码| 日韩欧美91| 亚洲成人77777| 久久青草热| 国产精品lululu在线观看| 五月天久久婷婷| 欧美有码在线观看| 18禁影院亚洲专区| 性色一区| 国产亚洲成AⅤ人片在线观看| 欧美精品二区| 国产成人AV综合久久| 99er这里只有精品| 亚洲Av激情网五月天| 亚洲精品中文字幕无乱码| 久久久噜噜噜久久中文字幕色伊伊| 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 国产精品欧美激情| 粗大猛烈进出高潮视频无码| 91精品啪在线观看国产60岁| 亚洲国产天堂久久九九九| 尤物视频一区| 99热线精品大全在线观看| 最新国产精品鲁鲁免费视频| 国产精品偷伦视频免费观看国产| 欧美三级不卡在线观看视频| 91毛片网| 99视频精品全国免费品| 欧美国产日韩在线| 99热这里只有免费国产精品| 九九热精品视频在线| 亚洲视频欧美不卡| 亚洲国产综合第一精品小说| 亚洲免费播放| 国产一区二区色淫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