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彥


2016年,我國多地發生暴雨災害。湖北遭遇6輪強降雨,強度大、范圍廣,導致江河泛濫,湖泊爆滿,城市內澇。盡管全省上下全力抗洪,仍有近千萬人受災,經濟損失達數百億元。大災大建,大災大思,當代防汛當有大思維。
大水域,大生態
湖北號稱“千湖之省”。2016年多輪強降雨導致眾多湖泊爆滿,長湖、洪湖、梁子湖、汈汊湖和斧頭湖五大湖泊水位居高不下,其中梁子湖及其水系內梧桐湖、五四湖等均突破保證水位,梁子湖水位21.49米,創歷史最高紀錄。流域僅有樊口泵站一個排水通道,泵站機組全開搶排,每天也僅能降低1厘米水位。梁子湖堤長47.39公里,保護鄂州城區、武漢東湖高新區等城鎮村莊及農田等大批基礎設施。連續8天高水位浸泡,一旦漫堤潰壩,后果不堪設想。“破垸分洪,勢在必行”。湖北省委、省政府同意省防指建議,對梁子湖的牛山湖、擋網湖、愚公湖實施破垸分洪,同時永久性退垸還湖。1600多名群眾永久遷出湖區妥善安置后,7月14日上午7時,梁子湖與牛山湖隔堤順利爆破分洪,次日湖水降到保證水位以下。
湖北平原湖區古稱“云夢澤”,小湖依大湖、母湖連子湖,梁子湖有“九十九汊”之多。牛山湖原本是梁子湖的湖汊,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圍墾建漁場,修筑圍堤,阻斷兩湖水系。對其破垸分洪不僅犧牲局部保全局、解抗洪燃眉之急,也是謀遠長久、恢復湖泊天然生態、增強調蓄功能良策。
《湖北省湖泊志》記載:20世紀50年代,湖北百畝以上的天然湖泊有1332個,由于多年圍湖造田、填湖蓋房、圍湖養殖,導致湖泊被切割分離,湖泊數量逐年減少、湖面萎縮、功能退化,至 2015年僅存728個。梁子湖是湖北蓄水量第一、面積第二的湖泊,20世紀50年代水域面積達406.3平方公里,而目前僅為271平方公里,水面縮小后,現有湖容在水位19米時僅為8.5億立方米,比過去減少4億立方米。湖泊減少和湖面縮小的直接后果是湖容降低,蓄洪能力銳減,生態環境惡化,應對暴雨蓄洪能力嚴重不足,大汛大澇,大旱大涸。
大水域,大生態,生態決定生死。早在2012年,湖北在全國率先立法保護湖泊,頒布《湖北省湖泊保護條例》,陸續出臺“湖長”制等措施,禁止填江填湖,基本遏制住湖泊面積萎縮、數量減少的局面。針對今年洪災暴露的問題,湖北省委、省政府以梁子湖退垸還湖為契機,發出《關于進一步做好湖泊防汛和生態治理工作的緊急通知》強調:“因勢利導大力推進湖泊水利綜合治理,著力做好退垸還湖、退田還湖、退漁還湖等工作。”各地著眼長遠謀劃,對一些分洪民垸不再恢復圍垸,永久還湖,魯湖、龍骨湖、長湖、洪湖、大冶湖等216個大小湖泊內垸相繼分洪,還湖面積73.6萬畝。總投入超過100億元的大梁子湖流域水生態修復工程已經啟動,通過實施系列碧水長流工程,被切割的湖泊連接起來,被破壞的水域恢復生態,已喪失的功能開始增強,生態環境的歷史欠賬正在償還。雖然從“人進湖退”到“人湖和諧”還有漫長的路,還需要地方政府做大量工作,但人們欣喜看到拯救湖泊的措施已經全面啟動,水循舊路、水回源處、人水和諧的目標不久定會實現。
大城市,排大澇
人類逐水而居,城市因水而興。湖北省是長江流經最長的省份,漢江、清江橫貫省內,河網密布、水系發達。1998年大洪水后,大江大河堤防得到高標準整治,加之三峽大壩、丹江口大壩調峰,汛期長江、漢江、清江基本處于可控狀態。但是城市內澇卻年年上演“連續劇”,成為當前防汛重點。
今年武漢7月份一周持續降水量560.5毫米,突破有氣象記錄以來最高值,7月5日至6日,主城區14小時降雨229.1毫米,多個地鐵站被淹,市內交通半癱瘓,部分高校停課停考,小區居民被困,斷水斷電斷氣。
逢大雨必大澇,已成為目前我國城市發展中的一道魔咒,其中有暴雨量大、時段集中的自然因素,但也暴露了城市基礎設施脆弱、排澇能力有限的弊端。武漢大面積漬水,現有泵站尚不及排澇需求的一半,排洪能力已遠遠跟不上社會發展需要。因此,建設排澇泵站等城市防洪工程應是今后一個時期水利建設的方向和重點。
但這只是問題的表象。造成城市內澇的根本原因還是管控機制不到位,缺少高度統一的管理機制。例如,開發商從國土部門拿到一塊地皮后,可以隨意填埋圈地范圍內的濕地、洼地、溝渠、塘堰,甚至湖泊等水源涵養地,而水利部門對此可能一無所知,或者知道后也不能有效執法。水源涵養地相當于容器,原有的可涵養調蓄水源的“容器”日益縮小,水無處可去,也就滯留街上、涌入城市低洼處,今夏暴雨武漢市出現200多個漬水處。相比于圍湖養殖,填湖建房對湖泊侵害更甚,有關部門統計,目前武漢城區湖泊有40多個,而新中國成立初期多達127個,地處主城區的南湖是僅次于東湖和湯遜湖的武漢市第三大城中湖,在城市擴張填湖中被蠶食1/3,南湖片區部分地段漬水上10天,其因果關系不言自明。
再如,城市建設部門往往偏重地上街道與房屋建設,輕視地下排水管道建設,而主管防洪的水利部門卻不能參與到城市排水系統規劃設計和建設中。城市被水泥地面硬化,多大暴雨能產生多大的徑流量?城市涵養水源能力多少?如何計算?誰來計算?誰來規劃?城市排洪中諸多的隨意性、片面性,導致排澇能力嚴重降低,遠不能滿足實際防汛需要,大雨大澇、小雨小澇。
“你讓水無家可歸,水就讓你有家難回。”大城市,排大澇;大水域,大管理。城市防洪必須標本兼治,防洪思維不能再囿于單打獨斗,必須有系統工程意識,消除條塊分割,統一建設管理城市供、排水系統。一方面要規范城市排澇設施建設標準,通過法律約束,確保其科學性和權威性,持之以恒地貫徹實施;另一方面要將城市內河建設和地下排洪工程作為重點民生工程來抓,加大資金投入力度。應樹立全民防洪意識,設立城市排洪設施建設基金,明確征收標準,征收對象以企業和事業單位為宜,特別是要明令房地產開發商必須在繳足城市排洪設施建設基金的前提下,并且對地上蓄水系統和地下排澇設施全面規劃、達到標準后才能從事地產開發,這套機制建立需要有力的社會監督。
城市內澇已是中國經濟健康發展的一個巨大隱患,也是生態文明建設路上的絆腳石。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在江河堤防日益鞏固、中小水庫陸續整治后,消除城市內澇迫在眉睫。武漢市針對地下管網和排水泵站問題,已著手建設大東湖生態水網,規劃將東湖等6個湖泊與長江連通,加快水“循環”速度,增強排澇能力,相信不遠的將來,城市暴雨“看海”將成為歷史 。
大工程,防大汛
提及防汛,世人眼球常常集中于江河、水庫、城市內澇,而對各類工程防汛卻少有關注。事實上,當今基礎設施建設已成為拉動內需、促進經濟發展的主要杠桿,防汛安全顯得特別重要。
近年來,由暴雨引起的山體滑坡、泥石流等災害時有發生。2015年12月20日,深圳市光明新區恒泰裕工業園后側發生山體滑坡災害,所謂“山體”是常年遺留的人工堆土,由于堆積量大、坡度過陡,失穩垮塌。2016年5月8日,福建三明市泰寧縣開善鄉發生山體滑坡,池潭水電廠擴建工程施工單位項目工地、廠區辦公大樓及住宿工棚被埋。兩次事故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大工程要防大汛。對此,今年國家防總再次發出通知,要求進一步做好鐵路、公路、地鐵、調水供水設施、輸電線路、輸油管道等重要基礎設施防汛安全工作,要求各地、各級防汛機構成員單位要督促基礎設施管理部門、生產經營單位和建設單位落實主體責任,加強關鍵時期重點地段的巡查值守,細化完善洪水防范預案,提早做好災害防范工作。對京滬高鐵、南水北調、西氣東輸、特高壓輸電等長線路工程格外強調要特別注意暴雨、洪水、山洪地質災害等可能對工程設施造成的危害。
工程不論大小,防汛安全是前提,而大工程防汛安全社會意義更大。大工程往往戰線長,施工區域較寬,工地間距離較遠,施工單位多元,各工區施工條件、工作環境都不同,不同工程有不同的防汛特點,不同區域需要不同的防汛措施,工程防汛難度大,不確定因素多。因此,越是大工程,越要繃緊防大汛這根弦;越是工程大,越要采取多種過硬措施防大汛。總投資180億元的鄂北水資源配置工程是湖北省自主投資最大的水利工程,也是國務院確定的172項節水供水重大水利工程。工程引丹江水自西向東橫貫鄂北崗地,為沿線提供城鎮生活和工農業用水。既要搶抓晴好天氣加快工程進度,又要做好備汛防汛工作,面臨建設和防汛雙重壓力。鄂北水資源配置工程建設管理局堅持“兩手抓”,多次開展防汛應急搶險演練,已開工的標段汛期都沒有停工,即便在暴雨中,部分隧洞工程也都在洞外筑牢圍堰,洞內繼續施工,其間成功抗擊多次暴雨災害,取得施工防汛兩不誤、無一人傷亡的抗洪成果。
基礎設施建設特別是重大工程建設,必然產生大量余泥渣土,堆土屬不穩定的“不良地質體”,盲目堆放就像兒童玩積木一樣,稍有不慎就會滑坡垮塌。堆土如果與居民區或重要建筑設施距離太近,垮塌后果不堪設想。堆土與山體等危險源并非不可防,即便不能徹底防治,也有減少和避免人員傷害的措施,關鍵是要有強烈的防汛安全意識和切實到位的防汛措施。比如選擇施工區時首先應觀察地理環境,應遠離山體滑坡等危險地帶,位于水庫下游、堤防險段附近、城市低洼地帶、山洪災害易發區等危險地區的在建工程,要做好人員轉移預案,做到有效組織、有序撤退,切實保障人員生命安全。
人民利益高于一切,防汛責任重于泰山。“十三五”是我國實現兩個一百年的關鍵階段,樹立當代防汛的大思維和大局意識至關重要。唯此,防汛工作才能取得全面、持久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