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澤安放鄉(xiāng)愁

顧麗紅

河面寬寬，水波清清，漣漪淺淺。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女孩在河邊水棧挽著淘米籮抓小魚，水棧上熱鬧非凡，有洗衣服的，摸螺螄的，“沉”拖把的……這樣的女孩是我，也是你。原以為，夢里的水鄉(xiāng)已在歲月中遠離，原以為，這樣的夢只是一脈厚重的鄉(xiāng)愁。可在吳江，在震澤，我的夢，與現(xiàn)實重疊交錯，我的鄉(xiāng)愁，實實在在有了寄放的懷抱。

這些年，去的古鎮(zhèn)很多。卻沒有一座古鎮(zhèn)像震澤一樣給我踏踏實實回家的感覺。

剛開春，幾個志趣相投卻又十分挑剔的女人，挑選旅行的去向，最后，一致“淘”到了吳江震澤。

青石板古街，幽深得望不到頭。街上沒有人來人往，只有恬靜寧和、淡泊隨意。慈云寺塔在古色古香的“仁里坊”門樓里探出身來，更顯出街巷的深不可測和悠悠古韻。街邊民居粉墻黛瓦，高低錯落，木門木窗隨意洞開。墻面參差之處，裸露的依然裸露，青磚斑駁；雨痕的依然雨痕，似水流年。這就是震澤的讓人欣慰之處。現(xiàn)在，好多江南的古鎮(zhèn)都是新修的，修得太新，便有了斧鑿之感。記得有一個欄目組來拍攝古鎮(zhèn)，那位導(dǎo)演就對我說，拍過了太多古鎮(zhèn)，可有些古鎮(zhèn)，修得失去了原有的韻味，是畫蛇添足。震澤的修復(fù)，卻是不著痕跡，保留了原汁原味。

河街并行，河是街最靈動的眼。震澤的河，又是跟別的古鎮(zhèn)不同。這里的河寬闊，水面浩蕩，河水清澈，河邊的居民居然還在水棧上洗菜洗衣！這著實讓我們驚喜。青苔斑斑的駁岸邊，那些天天使用著的水棧各具形態(tài)。有長條石鋪就的臺階，有短石連接一整片青石板，有從后門口直接而下，有從前門的空地上斜側(cè)而壘。時至今日，雖是江南水鄉(xiāng)，還能尋找到幾條干凈如斯的河流呢？這就是我的夢中之河啊，這就是存放了太多記憶太多歡樂太多鄉(xiāng)愁的童年之河！水，對于一個江南長大的人來說，是生活的本源，更是精神的本源。

我們應(yīng)一位女主人的邀請，在她家水邊的木桌上喝茶、聊天。這個后門口臨河的空間被裝飾得極為雅致，坐在這里放眼四周，一種比街巷更寬更深的靜謐在流水間彌漫。在這里品茶，遠比在茶室品茶更能品出一份寧和的心境。我翻開手機，查找這條河流的名稱，一位資深驢友這樣寫道：“禹跡橋下的河一頭連著京杭大運河，一頭通向市鎮(zhèn)。河的名字叫‘塘河，（音迪）是美好的意思。反映了震澤人對河水的依存度和親密感。”而且，他還詳細介紹了“震澤”的由來。據(jù)明朝洪武年間竇德遠編纂的《松陵志序》記載：“禹導(dǎo)水源至此，故曰震澤底定，言底于定而不震動也。距邑（吳江縣城）西南九十里，有橋曰底定。”因震澤地處太湖下游，是湖水下泄通道，故河網(wǎng)密布，水域?qū)掗煟亲钅艽硖竦靥攸c的水鄉(xiāng)。著名社會學(xué)家費孝通在他的《再訪震澤》中寫道：“吳江號稱中小湖泊全國第一。”因此，以太湖別稱震澤作為鎮(zhèn)名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終于明白這條河為何如此清澈了，原來她是一眼活水，她連接著四通八達的浩大水系，水流洄環(huán)，煙波槳聲，這就是震澤的小橋流水讓我驚艷的原因。此刻，縷縷鄉(xiāng)愁，都融進了眼前的一杯香茗，悠悠品之，氣定神閑。

走過垂虹般的禹跡橋，站在河的南岸，回首遠眺，“彩虹”和秀麗的慈云古塔一起倒映在清清水波之中，水面上下的橋洞形成了一輪“滿月”，幾只木船從“滿月”中鉆出，槳聲欸乃，笑語盈盈。而玲瓏古塔以及一片黃澄澄的寺墻被漣漪揉碎，又復(fù)原。墻、塔、橋，以及它們的倒影，構(gòu)成了一幅美不勝收的圖畫。這是震澤遠在異鄉(xiāng)的游子們鄉(xiāng)情中最濃重的一筆吧。

閑適地走走看看，文昌閣、狀元橋、太湖地區(qū)農(nóng)家土菜博物館，不覺已近中午，此時最吸引我們的莫過于那些熱騰騰的震澤特色小吃了。黑豆腐干細膩、醇香，麥芽塌餅軟糯、香甜，讓我們大飽了口福。

古鎮(zhèn)，總會有一些古宅讓人流連。寶塔街上的師儉堂也讓我們品出了它的獨到之處。現(xiàn)在好多的古鎮(zhèn)古宅都是依照老人的回憶在原址重建。雖然古色古香，但少了一種特有的韻味。而占地面積2700平方米、共有大小房屋147間，集河埠、店鋪、街道、廳堂、內(nèi)宅、花園、庫房為一體的師儉堂卻是保護得相當(dāng)完好。師儉堂坐北朝南，三面臨河，可前門上轎，后門下船。本來“街中建宅，宅中穿街”，前有米行，后有住宅已然與眾不同了，而那個有著“我國最小的園林”之稱的“鋤經(jīng)園”更是讓我們嘆為觀止。

“鋤經(jīng)園”小得包羅萬象，小得古韻綿長。回廊曲折中見變化，錯落中見和諧。園內(nèi)遍植草木，即使是冬季，也是枝枝葉葉如廊檐、如亭角的流蘇。西邊高高的假山上，只有半亭倚筑，真是匠心獨運。墻上爬滿了藤蔓，如密密的網(wǎng)，牢牢地網(wǎng)住了一園滄桑。園內(nèi)的空氣有著某種沉沉的味道，那是一種小時候外婆打開衣箱的味道。在這種味道里，仿佛輕輕一揮手，就能抓出一把歲月深處的故事來。在那個半亭內(nèi)，當(dāng)年的小姐一定經(jīng)常在這里讀書，或者相思，或者閑愁，或者等待“云中誰寄錦書來”。也或者，月上柳梢時，墻里佳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