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崔立
給父親喝口酒
文/上海·崔立

父親好酒,酒量確實也好。
有一句話說:千杯不醉,一直覺得這是在說父親。
小時候,我陪父親去參加一個婚禮。一桌子的大男人都很能喝。不知誰說了句:“既然這里都是能喝的人,總要拼出一個最能喝的吧?”
那天喝的是白酒。三大碗下去,一半的男人都鉆到了桌底。又三大碗。桌子前坐著的,就剩父親和另一個顫抖著嘴的男人了。父親說:“咱再來三杯?”男人明顯底氣不足,說:“好。”父親仰脖,又喝下了三大碗。父親朝那男人笑笑,說:“該你了。”男人點點頭,手剛伸向碗,腿一哆嗦,人就鉆桌底去了。
在家里,酒是父親每頓必喝的,哪一頓你不給他喝,他準保會跟你急!
還記得那一年高考,我考得有些失常,上了一所三本的大學,學費高得有些嚇人。
我耷拉著腦袋,站在父親身旁說:“爸,要不,我再考一年吧?”父親沉吟好一會,說:“再讀一年,你壓力一定很大。看來,是到我戒酒的時候了。”父親邊說,邊故作輕松地微笑。
本以為父親是戲言。誰知道,從第二天起,父親真就不喝酒了。為了他的兒子我,父親甘愿舍棄喝了一輩子的酒。
一個周末,我正好在家。從房間出來,看到父親坐在沙發上,在看一個古井貢酒的廣告。父親看得過于出神,連我走過去都沒覺察。古井貢酒,可一直是父親的最愛啊,而為了我,父親肯定是喝不上了。
我拍拍父親的肩,說:“爸,對不起。”父親笑了,說:“傻孩子,不要這么說。”我說:“爸,等我以后賺了錢,一定補上您愛喝的古井貢酒。”父親用力點著頭,說:“好!”
多年后,我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有了足夠的錢。我能為父親買上他最愛喝的酒了。
有點風。我去看父親,手里拿著滿滿的兩瓶古井貢酒。我說:“爸,我來看您了。”父親沒有回音。我說:“爸,我帶來了您最愛喝的古井貢。”父親還是沒有回音。
我跪倒在父親面前。墓碑上,是父親微笑的照片。半年多前,一場大病,奪去了父親的生命。
我打開一瓶古井貢,緩緩地澆在了父親的墓碑前。另一瓶古井貢,我打開了,也豎在了那里。
我的眼中噙滿了淚,說:“爸,您盡情地喝吧,喝完了,您自己倒啊!”
有風吹動草的聲音,嗚嗚嗚地,像父親在和我輕聲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