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約花開

文/遼寧·孟祥菊

預約花開

文/遼寧·孟祥菊

18歲那年春天，上學途中，我被一輛飛來的三輪車撞折了右腿，母親果斷地帶我到沈城的一家骨科醫院去治療。手術很成功，但醫生卻告知我，短期內不能出院。為防止肌肉萎縮，我需要在醫院內接受專門的康復訓練。

說實話，在這個距離高考僅有百天的節骨眼，發生這種事情實屬不幸，況且我并不想放棄當年的高考。十二年的寒窗苦讀，我需要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我聽從了母親的建議，一邊接受治療，一邊拾起閑置了半月的課本，打算如期參加高考。畢竟是個花季女孩，定力有限，加之長時間困在醫院里過一種離群索居的生活，寂寞狂嘯而來。有段時間，我變得抑郁寡歡，茶飯不思，終日空對著一本打開的書發呆。母親顯得很無助，只能背對著我，偷偷抹眼淚。

一天清晨，母親又開始脅迫我去做康復訓練，她刻意讓我自己拄著雙拐，沿樓道的右側一寸一寸向前挪移。走廊的盡頭，我被墻外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所吸引。那是一棵會開花的樹，手掌般寬大的葉片中，托起來的是一朵朵粉色的大花，樣子既像月季，又像芍藥，團團喜氣，將整棵樹打扮得熱烈而張揚。微風過處，隔著窗玻璃，我竟然嗅到一股濃郁的香……

我的心瞬間變得明媚起來。一旁的母親興沖沖地告訴我，這是一棵梧桐樹，是家鄉沒有見過的樹種，它的葉片肥厚，花色燦爛，是一棵人見人愛的樹。

我吃驚地問：“這就是傳說中能引來金鳳凰的梧桐樹么？”

“當然！這也是女詞人李清照筆下那棵會思考的樹！”母親陶醉地答道。

在美麗桐花的牽引下，接連多日，我都沿著走廊里的“單行線”，自覺地做著康復運動，腿部肌肉恢復很快，連醫生都稱神奇。我的心情也變得不再浮躁，閑暇時光，居然能靜下心來認真讀書。半月過后，醫生終于答應我可以提前出院。

回到家中，我的身心同時獲得解放，我開始了匆忙的備考階段。一個月后，我順利參加高考，并以584分的成績如愿考進南方一所重點院校。畢業后，幸運地被一家外企聘為財務管理。

去年的七月初，我隨公司老總到山東去辦理一批業務，居住的賓館前，一株高大的樹瞬間吸引了我。挺直的樹干，掌狀的葉片……我終于記起了它的名字——梧桐樹。仔細觀瞧，正是桐花開放的時期，一串串白綠的花朵，倒掛在茂密的枝葉間，樣子有點像槐花，卻嗅不到槐花的香。我忍不住問門口的執勤人員，這的確是梧桐樹的花嗎？得到肯定的答復，我追問道，梧桐樹還有別樣花色嗎？執勤的小伙子笑盈盈地告訴我，梧桐樹在山東很常見，地處北方的緣故，這里的桐花開得遲，大概要在6月末才能開花。花色除了白綠的這種，還有一種淡粉的喇叭狀，但都是花朵細碎，香氣淡雅。

我忙給老家的母親打了個電話，認真地向她描述了眼前桐花的樣子，并遺憾地告訴母親，這里的桐花遠沒有當年醫院里見過的碩大漂亮。母親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后興奮地給我講起那段沉淀已久的往事：

當年的母親見我如此頹廢，傷心不已，便從花市買回幾束絹花，求幾個院內的環衛工人于夜間偷偷纏在樹頂……其實，北方的五月，還沒到梧桐樹開花的季節，母親也并不曉得桐花的真實模樣，她這樣做的目的，只為討得我的歡心。因為母親堅信，只要桐花能開，我的病自會好起來。

電話里的母親仍在娓娓地講述著，這邊的我早已凝噎無語。透過淚眼，眼前的一樹桐花，瞬間都幻化成母親當年期待的樣子：朵朵粉紅，片片明艷，既像月季，又像芍藥，滿樹芬芳……

原來，花開是可以預約的。只要有愛在，每朵花都能在人生的四季里如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