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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墓志告訴了我們什么

2016-06-06 11:54:32單穎文
大觀(書畫家) 2016年6期
關鍵詞:墓志書法

單穎文

新出墓志告訴了我們什么

單穎文

碑志之文,多與史傳相表里。

大量發現的石刻史料,成為20世紀中古史領域最主要的新史料來源之一。饒宗頤將墓志與碑并稱為“碑志”,他在《唐宋墓志:遠東學院藏拓片圖錄》一書中寫道:“向來談文獻學(Philology)者,輒舉甲骨、簡牘、敦煌寫卷、檔案四者為新出史料之淵藪。余謂宜增入碑志為五大類。碑志之文,多與史傳相表里,闡幽表微,補闕正誤,前賢論之詳矣。”

本世紀以來,由于大規模基礎建設的展開、科學考古的實施,以及盜掘古墓的猖獗,新出墓志的數量至少以每年數百方的數量增長。在故宮研究員任昉看來,墓志是祖先留下的不可再生的特殊文獻資源,由于其中不少出自名家之手,紋飾華美,書法精湛,文字洗練,內容豐富,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和學術價值。

一、探尋歷史的另一張面孔

饒宗頤曾說:“墓志可校補世系,與地志、史傳、文集參證,史料價值尤高。”晚清以來墓志研究的關注點,借用文獻學家趙萬里的話來說,多是“征前代之事實”和“匡史文之訛謬”,也就是通過某方墓志,對人物的生平、行政制度、歷史事件的年代和歷史地點等史實進行考辨。

但是,墓志上記述的文字真的等同于史實嗎?復旦大學歷史系副教授仇鹿鳴將墓志上的文字總結為“事實而情虛”,即史上應該確有其事,但可能落到志文上有夸張成分,或者使用春秋筆法。

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羅新認為,墓志文字和史料中的任何文本一樣,都有自己的形成過程,是不可全信的“一家之言”,必須批判性地解讀。“尤其是僅僅把單方墓志作為補史、證史、糾史工具的思路,在學界已經不流行了。”

為了從志文中獲取更多新的史料,近年來學界更重視“多樣本”的研究。西安碑林博物館碑研室研究員王慶衛介紹,隨著本世紀新出大量墓志,“以某個群體的多方墓志為線索和證據,探尋當時政治結構的變化或者家族、民族間的關系,是研究新熱點”。比如,南北朝墓志中,鑒于各族裔社會政治最上層人物的墓志所占的比重極大,可以由此探知當時的政治形態。再如,這幾年國內外學界對突厥、粟特、高麗、新羅等外族人物墓志的研究,厘清了中外交通史上的一系列問題,是中古墓志中研究水準最高的一部分。還有,對女性材料的研究近年來也成績斐然,比如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尚君撰寫的《唐代的亡妻與亡妾墓志》,就是用出土文獻彌補了傳世文獻中為配偶撰寫墓志很少的缺憾,為探究唐人的家庭關系、繼承制度、社會風尚等提供了新立場和新視角。

(一)安史之亂的幕后操盤手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但事實真相只有親歷者才知道。”這句名言點出了“正史”之紕漏。在歷朝歷代的更迭中,官史記載難免片面。然而,在屬于“當朝當代”的墓志中,卻可能有新的發現。比如,在一些武周時期的墓志中,就保留了武則天創造的字。再如,安史之亂建立的大燕政權,通過墓志就能了解其中一些不為史書記載的故事。如劉秦所書《嚴復墓志》拓片。河南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物館(籌)藏。

羅公夫人米氏墓志

在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物館(籌),記者就見到了被稱為“是迄今為止關于安史叛方文獻中最重要的文字”(陳尚君語)的《大燕贈魏州都督嚴府君墓志銘》(下稱《嚴復墓志》)墓志拓片。這方新出墓志與近年出土的另一方墓志《大燕贈中散大夫太子左贊善大夫嚴公墓志銘并述》(下稱《嚴希莊墓志》),是研究安史之亂政治背景的重要新史料。特別是《嚴復墓志》的內容涉及安史之亂中不少重要問題,恰可與《嚴希莊墓志》互證。

嚴復,乃安祿山心腹、安史之亂的參與策劃者嚴莊之父,嚴希莊系嚴莊之弟。在《嚴復墓志》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段莫過于:“天寶中,公見四星聚尾,乃陰誡其子今御史大夫、馮翊郡王莊曰:‘此帝王易姓之符,漢祖入關之應,尾為燕分,其下必有王者,天事恒象,爾其志之。’”若墓志所記沒有夸飾成分的話,嚴莊早在天寶中即投靠安祿山,并成為其心腹,這與他父親嚴復的慫恿和支持有極大關系。

仇鹿鳴說,中國古代的天文歷法星占之術,往往與現實的政治斗爭有著密切的關聯,天象記載往往也因現實政治的需要而被刪改、附會——如周武伐殷則曰五星聚房,漢高入關則稱五星聚東井,曹魏受禪則言四星三聚,都是歷史上著名的例子。這段志文將此次四星聚尾的天象比擬為漢高祖入關之應,似可視為天下大亂、易代革命之兆,安祿山正是利用了這場天象異動作為起兵的政治號召。而漢末韓馥以尾箕為燕興之祥,試圖擁立劉虞稱帝之事,也在客觀上有利于安史政權利用這一天象變化大做文章,宣揚天命改易之說。仇鹿鳴感到,安史政權之所以選擇“燕”為國號,除了地域因素之外,“尾為燕分,其下必有王者”之讖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古人,特別是統治者十分注意天象,并以此證明統治的合法性。當發生重要的天象活動時,往往有人會借此起事。

《嚴復墓志》中的“金土相代,果如公言,殷馗之識,無以過也”,則是安祿山利用五德終始理論,宣揚“金土相代”之說,建構其政權的政治合法性。仇鹿鳴認為,所謂“五德終始之說”,自秦漢以來,便是中國古代帝國建構正統觀念與王朝政治合法性的主要工具。安祿山出生胡族,雖然他對同為胡族的安史大軍可以佛教、祆教等方式團聚部眾,進行政治動員,但這對于漢人社會的輻射力畢竟相當有限,而且可能引起反感情緒,那么他就必須尋找一個適當的方法,爭取以尊奉儒學為基本文化底色的漢族吏民的支持。而利用五德終始的理論,以四星聚尾的天象變化作為易代革命的先兆,宣揚“金土相代”之說,就成了安史政權爭取人心,特別是籠絡推重儒家正統之辨的士大夫階層的重要方式。

仇鹿鳴認為,安史之亂是唐代歷史的轉折點,素為學者所關注。但目前傳世文獻中對此事的記載,大體本自唐王朝的正統立場,將安史政權斥為叛偽,論述帶有鮮明的尊唐貶燕色彩。“但對當代史家來說,王朝正統論籠罩下的史學編纂無疑是一種選擇性的記憶,這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我們深入理解安史之亂的社會背景。”在他看來,使用安史年號“燕”的墓志,其表述的內容在一定程度可以視為安史政治立場的反映,為我們深入探討這些問題提供了重要的新史料。但較為可惜的是,早期發現的安史墓志基本是中下層官民的,其間并未涉及安史之亂重要人物,而嚴家這兩方墓志的發現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缺憾。比如,墓志中充斥的“遇非常之主”“邁伊呂之勛”“孟津始會”“昊穹有命,命燕革唐”之類歌頌新朝的詞匯,就顯示了安祿山叛亂時的自身定位。

關于嚴氏父子之死,《嚴復墓志》中僅簡略地寫道:“公遂與少子希莊圣武元年春二月戊子,夫人王氏夏四月庚申,俱在本州相隨及難。”但《嚴希莊墓志》卻寫得較為詳細,根據中華書局編審張忱石的釋讀:“頃義旗南轅,公保家本郡,以城臨滄海,地帶燕郊,曾是邦域之中,其猶宸宇之下。揆于千慮,勢有萬全,豈謂叢脞遺孽,憑凌作亂。公乃□其列刃,挺出重圍,劍及于通衢,弓及于近郊之外。望所天不至,投兵而呼,君子記其詞曰:從父之死,孝也;臨難不避,勇也,吾兄能報我能死。遂束身而就擒,享年卅。與魏州府君同日并罹冤酷,此志終之詳者也。”也就是說,嚴希莊是因為在景城組織武裝力量“保家本郡”而被擒,與其父嚴復同日被殺,其妻王氏“亦遇兇害”。

結合兩方墓志可知,唐軍處死了嚴希莊夫婦和嚴復夫婦,可見當年唐軍與安祿山叛軍敵視之激烈。但就其志文來看,《嚴希莊墓志》不如《嚴復墓志》用詞激昂、大膽。《嚴希莊墓志》志文由“朝議大夫守中書舍人房休撰”,張忱石認為,房休本是唐臣,成為燕官后受命為志主一門歌功頌德,其時大燕已在風雨飄搖之中,因而他不敢對處死嚴希莊一家的唐軍有絲毫譴責,遣詞造句頗費機杼,故而志文用詞隱晦、語意不明。再看《嚴復墓志》,由“宣義郎守中書舍人襄陵縣開國男趙驊撰”。仇鹿鳴認為,中書舍人號稱為文士之極任,地位十分顯要,因此由“亂軍文膽”趙驊撰寫的這篇志文絕不是一篇私密性的文獻,而是一篇反映安史政權意識形態的官方追悼文。也就是說,這篇志文并不會隨著葬禮的結束而被封存于地下,而是作為一份證明安史政權合法性的政治宣傳品,被廣泛而刻意地傳播。

(二)漢志對照識別契丹大字

在用少數民族文字寫就的墓志中,有一類已經失傳七百多年的文字,卻在墓志的不斷出土與系統研究中逐漸得到解讀,那就是契丹文字。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研究員劉鳳翥,是目前全世界認識契丹文字最多的專家。他告訴記者,契丹文分為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兩種,其中,契丹大字相傳創于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神冊五年(920),脫胎于漢字,約有一千字以上;契丹小字為遼太祖之弟耶律迭剌所創,創制時間比契丹大字晚,但具體時間史書失載,主要使用類似漢字偏旁部首的表音符號來拼寫契丹語詞匯。契丹文約使用了三百多年,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詔罷契丹字”,此后契丹字逐漸廢棄,歷元、明、清幾百年來無人能識。1922年,第一方刻有契丹文字的墓志在內蒙古巴林右旗遼代永興陵發現,才讓這種古老的文字重見天日。

崔茂宗墓志

契丹大字《耶律昌允墓志》拓片局部。右起第五行為契丹大字“大契丹遼國”。

劉鳳翥說,解讀契丹文字的難度非常大,中外學者經過六十余年的努力所取得的契丹小字識別率在20%至30%之間,而契丹大字的釋讀成果則“用兩頁半紙足可表達”。在他看來,2000年出土的契丹大字《耶律昌允墓志》,是目前傳世契丹大字資料中最便于解讀的一件。這方墓志是在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元寶山區出土的一座夫妻合葬遼墓中由考古發掘的,夫妻各一方墓志,一為契丹文,一為漢文。在漢文墓志上,寫了志主的丈夫叫耶律昌允,官銜為“建雄軍節度使、崇祿大夫、檢校太師、右千牛衛上將軍、知涿州軍州事”。盡管根據多年釋讀契丹墓志的經驗,劉鳳翥知道這些格式都會出現在《耶律昌允墓志》這方契丹墓志的題目里,但困難之處在于,在題目的四行116字中,根據“兩頁半紙的解讀成果”,他只能認出“軍節度使”“慈州”“衛”“將軍”“刺史”等少數幾個音譯漢語借詞的契丹大字。“大概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才像漢語拼音似的把前四行契丹大字都解讀出來。”劉鳳翥說。

但在釋讀出《耶律昌允墓志》之前,契丹大字資料中雖也出現過國號,卻無人認識。劉鳳翥向記者簡單介紹了釋讀過程,原來,“遼·契丹”中“遼”所對應的兩個契丹小字已被釋讀出,其中一個小字被用來音譯漢字“虎”。鑒于契丹小字的作用相當于拼音文字,那么“虎”與“戶”的契丹小字約略相同。在《耶律昌允墓志》前四行出現了“食邑七千五百戶”這幾個字,其中音譯漢字“戶”的契丹大字恰恰出現在靠近國號的部分。他再結合另一方契丹大字《耶律祺墓志銘》墓志蓋第一行和志文第一行中兩處一樣的四個字進行分析,鑒于四字中已經釋讀出了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字,分別為“大”和“國”。劉鳳翥認為,夾在“大”和“國”中間的兩個契丹大字非國號莫屬,而契丹大字中的“契丹”一詞已經釋出,那么此處兩個契丹大字就應被釋為“遼”。這樣一來,出現在《耶律昌允墓志》第五行的契丹大字即為“大契丹·遼國”。由此,早前發現的契丹大字《永寧郡公主墓志銘》《耶律習涅墓志銘》《蕭孝忠墓志》中的“雙國號”釋讀就迎刃而解了。

解開了“雙國號”對應契丹大字謎團,什么時候用“遼·契丹國”,什么時候用“契丹·遼國”就變得有跡可循了。劉鳳翥發現,在漢字文獻中,遼代統和元年(983)至咸雍二年(1066)是稱國號為“契丹”的時期,在契丹文字上的反映確為“契丹·遼國”;在漢字文獻中,咸雍二年至遼代滅亡(1125)是稱國號為“遼”的時期,對應到契丹文字墓志中,也的確均寫作“遼·契丹國”。

“到目前為止,幾乎所有的契丹文字都是在墓志銘一類的碑刻上發現的。所以出土的契丹墓志,可以說件件都重要。”劉鳳翥說,近幾年對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的解讀都取得了一些進展,雖然距契丹文字的徹底解讀還很遙遠,但已能對遼史研究工作的深化起到了幫助作用。

(三)絲路商人的唐朝之旅

仇鹿鳴認為,目前最受學者關注的石刻,除了正史有傳人物的碑志,當屬外族人物墓志。這些墓志多年來一直是國際漢學領域中的熱門話題,日本、歐美學者亦多有關注。而且,這類墓志對于移民史及當時的中外交通研究都是重要史料。比如,2004年,西北大學歷史博物館從民間征集了一盒《井真成墓志》(全稱《贈尚衣奉御府君墓志之銘》),是迄今為止中國發現的唯一有關遣唐使(也有學者認為是留學生)的實物資料,對研究古代中日文化交流歷史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再如,前幾年西安警方打擊盜墓團伙時,收繳了百濟移民《禰軍墓志》(全稱《大唐故右威衛將軍上柱國禰公墓志銘并序》),是目前已知最早提及“日本”國號的墓志,距離傳統史料中記載的咸亨元年(670)倭國改國名為“日本”的說法相距僅八年,且這方墓志對于唐代百濟移民史、古代東北亞國家關系史研究有重要推動作用。

在這些外族人物墓志中,對粟特人的研究可謂已經做得相當透徹了。根據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教授繆哲梳理,粟特人乃所謂“印歐人”(Indo-European)的一支,世居索格底亞地區。在中亞弈棋轉燭的地緣政治中,他們以性格的倔強、手腕的靈活,始終保持了半獨立地位。約在3世紀后,他們生活方式的特點已經以行商和絲路的中介者著稱了:整個歐亞大陸間,處處有粟特人的身影,從拜占庭、薩珊、印度、阿富汗,到遠東中國。5世紀之后,粟特人又大批移居中國,成為中國境內最大的移民團體。

在國內,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主任榮新江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一直在追尋中古時期入華粟特人的蹤跡。他告訴記者,自日本學者桑原騭藏、中外交通史家向達以來,大多數學者主要是根據一個人的姓,再結合有關他的一些記載來判斷其是否粟特人。其中中國先秦以來的姓氏中所無的康、安、米三姓的人,基本上可以劃歸粟特人的行列。對于史、石、曹、何、穆、畢等傳統的中國姓氏,需要看史料對相關人物的記載中是否有與胡人相關的來歷、婚姻、宗教信仰等方面的記錄,來判斷其是否為粟特人。

但是,近年在洛陽市伊川縣彭婆鄉許營村發現的《鄭巖墓志》(全稱《唐故少府監鄭君墓志銘并序》),卻對審視漢姓人士的先祖胡名現象有普遍意義。洛陽師范學院河洛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趙振華介紹,鄭巖是兩《唐書》記載的張說罷相刺相州時挑定的女婿。根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的記載,鄭巖前三代為:“德淹。行諶,薩寶果毅。琰,歷城主簿。”也就是說,鄭巖的祖父鄭行諶曾任“薩寶果毅”,而以往人們認為薩寶均為粟特人擔任,對這樣一位純漢人名字的人擔任胡人職官一直不得其解。墓志上書:“君諱巖,字良石,河南滎陽人。周之胄系,昔宣王封友于鄭,氏之以國。”結合《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記鄭氏出自姬姓,即周宣王姬靜的異母弟姬友受封于鄭(今陜西華縣),為鄭國國君,因以為姓,這是一般唐人墓志都有的假托之詞。但志文中“君六代曰盤陁,當后魏練次名宗,尤推北祖之盛”一句終于解開了謎團。榮新江說,“盤陁”系胡名,表明墓志是有意以六代祖“盤陁”來表示自身本源于異域外族,而鄭巖之祖行諶為“薩寶果毅”,也可看出這支所謂世代右族的滎陽鄭氏,其出身顯系假托。他們原本應當是粟特人,通過和滎陽鄭氏北祖的通譜手法,改作鄭姓,這些可能發生在唐朝初年鄭行諶任薩寶果毅之后。“如果不是墓志作者有意把其六代祖‘盤陁’寫出來,我們是不知道這個鄭巖家族原本應當是粟特人的。”

榮新江曾經仔細對比過“安史之亂”(755—763)前后粟特人墓志,發現一個明顯的變化是,叛亂發生后粟特人開始諱言出身。在安史之亂前,粟特人在墓志上會直接說是西域某國人。但由于安祿山、史思明等叛亂首領出身粟特,所以安史之亂后的唐代社會彌漫著一股反對“胡化”的社會思潮,生活在中原的大多數粟特人開始在墓志中力圖改變自己的出身和郡望,以與胡人劃清界限。比如,武威的安氏改姓李氏,康姓附會出自會稽,何氏自稱望在廬江,還有些粟特人干脆遷徙到河北三鎮,尋求自己的新家園。

但讓人驚訝的是,在2006年5月在洛陽隋唐故城東郊出土的一塊刻于元和九年(815)的景教經幢石刻上,居然清楚地寫著“大秦寺主法和玄英,俗姓米;威儀大德玄慶,俗姓米;九階大德志通,俗姓康”。龍門石窟研究院原副研究員張乃翥分析,在安史之亂以后的洛陽,還有這樣的胡人聚落存在,而且不諱言自己是安國人,并標識“俗姓米”“俗姓康”等粟特特征,大概是因為這個聚落有景教作為他們的保護傘。在安史之亂中,景教僧作為朔方軍的支持者,建立功勛。所以在安史亂后,景教受到官方的保護。這件經幢表明,與當年長安大秦寺主要以波斯僧為主不同,洛陽的大秦寺以粟特人為主,且主要的神職人員是粟特米國和康國出身的人。在經幢背面的題記上,記錄了元和九年當地景教僧人清素與從兄少誠、舅安少連,以及義叔上都(長安)左龍武軍散將某某等,在洛陽縣感德鄉柏仁〔里〕買地,為亡妣安國安氏太夫人及亡師伯修建塋墓。榮新江推測,安氏太夫人的丈夫也是一位粟特人(很可能姓米),他們的兒子清素同樣供職于洛陽的景寺中,其義叔所任上都禁軍左龍武軍散將一職,也是唐朝專門給予胡人子弟的。更重要的是,清素叔父從長安趕來的事實,說明遲至元和年間,兩京之間的粟特家族成員,還有著頻繁的往來交通。榮新江說:“這件經幢有助于我們理解在中晚唐時期,洛陽地區還有相當多粟特人存在。”

史孝章墓志

二、深埋地下的文學寶庫

在傳統古典詩學領域,名家輩出的唐代無疑是最為繁盛的時代。近年來,大量出土的唐代詩人墓志、詩人親屬墓志、自撰墓志等,對唐代文學研究都有積極的意義。“對于現在的唐代文學研究來說,墓志無疑是極其難得的珍貴文獻,稱為百年來唐代石刻新見文獻最重要的收獲之一也不為過。”

“從文學價值角度來說,每篇唐志都是一篇珍貴文獻。”陳尚君說。從墓志撰寫風格來看,南北朝開始定型的寫作模式對初唐時的影響很大,當時很多墓志不留撰文者名姓,讀起來更像是“旁觀者”所為。到了開元、天寶之后,撰寫者的主體意識開始凸顯,不僅署名現象變得普遍,而且不再刻意追求駢麗文風;再加上越來越多的墓志是由親朋好友所寫,出現了夾敘夾議,更具人情味和個性化的表達。按南宋學者李耆卿所言:“退之諸墓志,一人一樣,絕妙。”到了晚唐時期,特別是在韓愈、柳宗元倡導的“古文運動”之后,墓志文的寫作技巧甚至出現更趨近小說風格的寫作,有對話,有人稱轉換敘述,也有跌宕起伏的情節鋪陳。榮新江認為:“中晚唐墓志的書寫突破六朝以來的對仗文體,清新活潑,本身就是很好的文章。”

沈易從墓志

而且,墓志也為研究文人生平提供了新視角。比如,近年來出土的《鄭虔墓志》,其中記載的鄭虔卒年就對杜甫研究有極大的助益。再如,王之渙家族九方墓志的出土,推動了對文學世家的研究。還有,唐代詩人李益夫婦墓志的出土,讓人們重新審視了李益的婚姻狀況,特別是《霍小玉傳》的可信程度。

此外,墓志還可以成為文學作品的“驗證密碼”。比如,由“五云溪人范攄”所纂的唐人筆記《云溪友議》,記載開元以后的異聞野史,其內容從史學征信的立場上來說,多被學者認為是大可懷疑。但據復旦大學中文系漢唐文獻工作室副研究員唐雯介紹,若將其卷下《名義士》中記載廖有方好人好事的篇章,與2006年1月西安碑林博物館入藏的一方《廖游卿墓志》(全稱《唐故京兆府云陽縣令廖君墓銘》,墓志曰志主原名“廖有方”)對照來讀,卻發現多有印證之處。更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記錄廖有方這類小人物故事外,《云溪友議》還記錄了不少大人物的事情,唐雯感到,該書作者范攄從沒做過官,又身處遠離長安、洛陽這些政治中心的江南,竟然能“似非而是”地記錄下一些離他本人生活實際非常遙遠的故事,可以從中窺見當時信息在傳播中的守真與變異。

(一)從志文看賀知章不羈的真相

提起唐代文人賀知章,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能聯想到的只是《詠柳》《回鄉偶書》,似乎除了這兩首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外,賀知章并沒有太多其他作品傳世。“從近年對出土文獻的整理來看,其實賀知章是相當高產的。”陳尚君說,也許是因為賀知章生性率意,所作常是隨作隨棄,生前身后又都沒有結集,導致其詩文保留至今者不多,也使得賀知章雖享有重名,有佳作,但難以躋身一流作家之列。

陳尚君認為,除了詩歌,賀知章的文章在當時也很有名,可惜傳世者不多。據他統計,截至清末,《全唐文》卷三○○中僅收兩篇賀文,即開元十三年(725)隨玄宗登泰山時的奏議《上封禪儀注奏》,以及因殘缺過甚而難以卒讀的《唐龍瑞宮記》。清末陸心源編《唐文拾遺》,據《汝帖》和《寶真齋法書贊》錄短簡四則,文意較簡單。經長期積累,陳尚君將歷年所得賀知章詩文輯為《新編賀知章集》上下二編,不僅收錄作品數量比清末翻了好幾倍,而且來源廣泛,為研究賀知章文學成就提供了許多新的途徑。

“真正具有文學研究價值的,是近代以來出土的賀知章撰文的唐代墓志,達十二篇之多,內容極為豐富。”陳尚君介紹,最近在洛陽龍門出土的《陸景獻墓志》(全稱《大唐故大理正陸君墓志銘》),署“禮部侍郎賀知章撰”,作于開元十三年(725)五月。志主陸景獻,字聞賢,是武后時宰相陸元方第四子,睿宗時宰相陸象先之弟。墓志敘述其“爰在妙年,早聞詞賦,未及弱冠,能而老成。經淮中及使蜀,篇什盛傳于代,風體雅麗,坐致高流”,是一位早慧且有許多詩作為當時稱道的詩人,可惜其詩作無一留存。而賀知章所撰墓志最早的一篇,即20世紀出土的《戴令言墓志》(全稱《唐故朝議大夫給事中上柱國戴府君墓志銘》),撰于開元二年(714)。志主戴令言,湖南長沙人,先世在陳、隋都做過官,入唐家族地位漸降,但湘人耿直的個性得到延續。盡管賀知章的敘述難免受限于初唐時期的墓志文體,但仍能看出他用較大篇幅敘述戴令言博學、任俠、好道、孤傲的性格,寫其在歸隱與為官之間追求自由人格、不愿受塵俗羈絆的兀傲表現,著力將其描繪為有著獨特精神世界的不平凡人物。陳尚君認為,這在一定程度上寄托了賀知章本人的人生選擇與好惡。尤其是結合賀知章最為人稱道的事跡之一,即對李白的賞識和稱揚來看,亦可以發現李戴性情中的相似面,而李白將此表現得更為強烈,“由此,我們可以理解賀知章賞識李白的深層原因”。

陳尚君曾對唐代墓志作者做過詳盡記錄,據他統計,出土墓志在五篇以上的作者人數不足十人。“就墓志出土的偶然性來分析,賀知章曾撰文的墓志篇數應該較多,總數當在五十篇以上,相信今后還會有新的發現。”陳尚君說,因為這些墓志的出土,讓人不能不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以賀知章率真疏狂的個性,何以有興趣如此廣泛地為各種人等撰寫墓志?其中為友朋所撰只是很少一部分,多數好像與他并沒有太多的交往。“我猜想,在一定程度上這不能說與接受請托、收取潤筆沒有關系。以賀知章的率性生活,花費是很大的,雖然我們無法還原他的經濟來源,但此應屬情理中事。”

呂好娘墓志

賀知章頻繁撰寫墓志帶來的“積極副作用”,是因其所撰墓志的主人大致生活在武后朝至玄宗初,經歷了則天稱帝、韋后干政、睿宗復位及玄宗圖治等重要歷史事件,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反映在重大政治變化中士人的價值取向、仕宦機緣。

(二)找到韋應物的“小蘋果”

2007年,在西安市長安區韋曲鎮出土的四方墓志,被陳尚君譽為“近年來唐代文學文獻的最大發現”。這四方墓志是唐代文人韋應物家族的墓志,包括韋應物墓志、夫人元蘋墓志、子韋慶復墓志及慶復夫人裴棣墓志,并于當年入藏碑林。王慶衛介紹,從《韋應物墓志》(全稱《大唐京兆韋府君墓志銘》)中可以獲得更多詩人生平的信息,比如韋應物“字義博”就是以前的記錄中都沒有出現過的。更重要的是,在韋應物撰寫并書丹的夫人《元蘋墓志》(全稱《大唐故元夫人墓志銘》)中,首次發現韋夫人的名字“元蘋”,這是韋應物傳世的悼亡詩中都沒有出現過的。“元蘋的蘋是蘋果的蘋,元蘋就是韋應物的‘小呀小蘋果’。”陳尚君開玩笑道。

“每望昏入門,寒席無主,手澤衣膩,尚識平生,香奩粉囊,猶置故處,器用百物,不忍復視……”陳尚君認為,韋應物以平實細膩的文筆寫出妻亡后的悲痛心情,是唐人墓志中難得的抒情佳作。從行文結構看,《元蘋墓志》的基本結構仍未跳脫“先敘妻的簡歷和家世,次敘其道德操行,再述亡故及喪葬事宜,最后表達作者和家人對死者的悼念”(見陳尚君《唐代的亡妻與亡妾墓志》)的常規體例。不過,駢散結合的文體已經能反映那個時代墓志行文中出現的變化了。比如,韋應物在描述元蘋端莊賢淑時用的是“動之禮則,柔嘉端懿;順以為婦,孝于奉親”“容德斯整,燕言莫違”這類四字駢文,但在敘述嬰幼孤苦無依時,卻用了散文體:“況長未適人,幼方索乳。又可悲者,有小女年始五歲,以其惠淑,偏所恩愛,曾手教書札,口授《千文》。見余哀泣,亦復涕咽。試問知有所失,益不能勝。”

陳尚君說,發現了《元蘋墓志》,終于為韋應物詩集中十九首悼亡詩的對象找到了主人。悼亡詩是中國古代一個頗具特色的文學現象,乃丈夫追悼亡妻之作,以西晉潘岳的《悼亡詩》三首起始。韋應物所作悼亡詩歷來為學者所重視,甚至被認為是潘岳《悼亡詩》以后最真切的追憶亡妻的作品。從志文信息來看,《元蘋墓志》是韋應物于元蘋去世當年[大歷十一年(776)]撰并書的;韋應物為元蘋所作的悼亡詩是從她去世的第二年[大歷十二年(777)]開始斷斷續續所寫的,包括《傷逝》《出還》《送終》等。此前,由于有關韋妻家世生平的記載無從稽考,存世文獻中也沒有關于韋妻家世生平以及與其婚姻始末的具體記載,這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對韋應物悼亡詩的深入解讀。如今,通過對志文的解讀,亦可發現不少與悼亡諸詩印證之處。如《傷逝》詩“結發二十載,賓敬如始來”,根據志文得知,韋、元二人婚配時間為天寶丙申(756)八月廿二日,元氏病逝時間為大歷丙辰(776)九月廿日,前后剛好二十年。

陳尚君認為,《韋應物墓志》的重要性還在于提供了詩人生平的基本線索。兩《唐書》沒有為韋應物立傳,從南宋沈作喆作《補韋應物傳》開始,到今人孫望撰《韋應物事跡考述》、羅聯添撰《韋應物年譜》、傅璇琮撰《韋應物系年考證》,都是依據韋應物詩歌中提供的線索探究他的生平事跡,但因史料欠缺,仍不免多有缺漏和分歧。比如,韋應物到底死于何年,此前就有貞元七年、九年、十一年幾種說法,甚至還牽涉到幾十年后另一同名的韋應物。現通過此方墓志,可以明確韋應物卒于貞元七年(791)。

另外,《韋應物墓志》還提供了唐代士族文化傳承的珍貴個案。韋應物出生于京兆韋氏逍遙公房,是唐代最為顯赫的士族之一。北周以來這個家族世代顯宦,勢傾中外,記載很豐富,墓志可以補充一些細節。墓志中比較珍貴的記載,如女性文學素養及其在家庭教育中所擔負的傳承文化的責任。《韋慶復墓志》分別摘錄了志主伯姊和夫人的哀詞,是唐墓志中體例特殊的寫法,可以見出兩位女子的文學才華。元蘋曾為五歲的女兒“手教書札,口授《千文》”,韋退之則自述能夠“以明經換進士第,受業皆不出門內”,即他的教育完全來自其母親裴棣。此外,撰寫《韋慶復墓志》的韋應物外孫楊敬之,曾以“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的名句留下唐人薦賢的佳話,也是應該提到的。

三、彌補書法史的遺憾

對于墓志的研究,最早是從哪方面著手的呢?原河北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孫繼民告訴記者:“起初是因為練書法的人要臨摹碑志,后來學界才關注起墓志里的文獻價值。”對于此說,多位學者都表示認同。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館的一名講解員也告訴記者,在館內墓志珍藏室開放時,“一開始來的多是練書法的人,他們討論的也是和書法相關的問題。最近幾年,來的學者才多起來”。

“長期以來,墓志上的書丹是研究書法的人關注的重要領域。”上海書畫出版社資深編審沈培方說,從上世紀至今,出土墓志不僅數量極多,而且包羅各個時期的書法特色,“從‘看’的角度來說,現代人的福氣最好了”。

多年鑒藏碑帖的西泠印社社員、上海書畫出版社編輯馮磊告訴記者,由于南北朝時期政權更迭較快,從時間上來看,緊挨著的兩個政權的書法風格只會在政權交替之始有非常短暫的延續,之后多會大相徑庭,“由此可以看出,政治對包括書法在內的方方面面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但是每一個時代又都會有屬于自己特有的書法風格”。比如自漢代便是名門望族的華陰楊氏,以楊恩一支為例,楊恩及其子楊鈞的墓志均為北魏墓志典型書風;到了隋朝,楊鈞孫輩楊矩、楊異以及楊鈞曾孫楊素,其墓志書法又均為隋代典型風格,且與舊時出土名品的筆意極為相近,馮磊認為其中或有同出某一書家之手。從空間上來看,出土于山東益都、刻于南朝宋大明八年(464)的《劉懷民墓志》與出土于云南省陸良縣城東南、建于南朝宋大明二年(458)的《爨龍顏碑》書風相似,書體都介于隸楷之間。“山東和云南離得那么遠,而因書丹時間相距不遠,書體風格就很接近,說明書法是一個時代審美取向的反映。”

沈培方認為,相對而言,研究唐朝墓志最容易看出“一千年前的人是如何傳承書法的”。一來是因為唐志出土量大,且從初唐至晚唐的墓志都有,便于進行比對;二來是因為唐朝政局較之前南北朝、隋朝及之后五代十國更穩定,給了人們傳承的時間和機會,“可以看出當時無論是書法,還是文學,各方面的傳承都是很緊密的”。

書法史學者劉濤認為,近些年新出土的唐朝楷書墓志,是“研究價值大于藝術價值”。從書法藝術角度來看,唐楷書法的最高成就早已定格于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五家。“他們的楷書作品,滋養了一代又一代書家,是經過千年來書法實踐的檢驗,才成為百世不移的楷書經典。”劉濤說,新出土的唐墓志楷書雖然有些確實出自能書勝手,楷法可觀,可資臨習,“但是書法高度難以企及唐楷五大家,只能是我們學習唐楷書法的補充”。

(一)顏真卿的“不成熟”

中唐以后,墓志中流行署上撰文者與書丹者的姓名。隨著一些唐人墓志的出土,我們有機會見到一些當時不以書法名世的文化名人、官吏的楷書之作,有時還能邂逅書法大家成名之前的作品。馮磊認為,新出墓志中一些成名書家不同年齡段所寫的墓志,“對于此書家的研究可以說是極重要的材料,可以看出其書法風格形成的過程”。

比如顏真卿的傳世楷書作品,宋朝以后所見最早一件是四十四歲書寫的《多寶塔碑》(全稱《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塔感應碑》)。劉濤說,《多寶塔碑》橫筆細而豎筆粗,橫畫收筆向下頓按,筆畫見棱見角,較為直利,結字欹側,與他五十歲之后特別是晚年所書的《顏家廟碑》《麻姑仙壇記》風格迥異。

近些年,在河南出土了兩方顏真卿早年書寫的墓志,卻與人們熟悉的顏楷頗有不同,對于研究顏真卿楷書的演變有著重要的價值。

一方是1997年10月在偃師出土的《郭虛己墓志》(全稱《唐故工部尚書贈太子太師郭公墓志銘并序》),書于天寶九載(750),當時顏真卿四十一歲。劉濤說,顏真卿四十一歲書寫《郭虛己墓志》,而九十一年之后,柳公權六十四歲書寫的《玄秘塔碑》與顏書《郭虛己墓志》頗為相似。

另一方是2003年秋洛陽龍門出土的《王琳墓志》(全稱《唐故趙郡君太原王氏墓志銘并序》),書于開元廿九年(741),當時顏真卿三十二歲。《王琳墓志》上,顏真卿署銜“朝散郎前行秘書省著作局校書郎”,職位不高。撰寫墓志銘的徐嶠是墓主王琳之夫,兩《唐書》有傳,官至“潤州刺史、江南東道采訪處置兼福建等州經略使、慈源縣開國公”。有不少人認為,當時五十多歲的徐嶠請三十出頭的顏真卿書丹,對其書法可謂慧眼識珠。對此,劉濤認為,當時顏真卿的書法足以勝任書寫墓志,但是“徐嶠讓顏真卿書寫志文,可能還在于瑯玡顏氏世代儒門,是通曉文字學的書法世家,顏真卿舅家殷氏也是唐朝書門”。

韓彥墓志

劉濤說,《王琳墓志》與《郭虛己墓志》的書法面貌差距較大。《王琳墓志》用筆稚嫩,筆力弱,筆畫細瘦,結字很是平正。九年后顏真卿再書《郭虛己墓志》時,筆畫變得厚實,用筆變得老練,結字變為欹側,書法面貌接近三年后書寫的《多寶塔碑》,只是結字未如《多寶塔碑》那樣嚴整。

劉濤認為,顏真卿早期楷書經歷了由“平正”到“欹側”的轉變,主要在三十二歲至四十四歲之間,“這個變化的軌跡,正是由于《王琳墓志》《郭虛己墓志》兩方墓志的出土,我們才能獲悉”。若是再聯系顏真卿成熟的楷書來看,晚年又轉向“平正”。顏真卿楷書的演變,前后三個階段,有如孫過庭《書譜》所言:“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后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

2003年顏真卿《王琳墓志》出土的半年之前,洛陽還出土了徐浩書寫的《陳尚仙墓志》(全稱《唐御史大夫張公故夫人潁川郡夫人陳氏墓志銘并序》),書于開元廿四年(736)二月,徐浩三十四歲,時任“右拾遺”。徐浩比顏真卿大六歲,書法上并稱“顏徐”。《陳尚仙墓志》是迄今發現的徐浩最早的楷書作品,劉濤認為,其時徐浩書法的筆畫較為瘦硬,結構方整緊湊,可謂是“少而清勁”(朱長文《續書斷》)。雖然徐浩少作《陳尚仙墓志》不如他五十二歲書寫的《李峴妻獨孤峻墓志》(2000年西安出土)那樣自如有姿態,但相隔十八年的字法差異卻不是太大。

有人認為,從《陳尚仙墓志》中可以看出徐浩取法《圣教序》的遺意,而且還可以看出虞世南的書法韻味和褚遂良的結字神態。對此,劉濤認為,“人們所謂褚遂良的楷書風格,是以褚遂良晚年書寫的《雁塔圣教序記》為基準,那就很難說徐浩早期寫的《陳尚仙墓志》像褚遂良的字了。”他舉例道,墓志第二行起首的“有”字的“月”,徐浩寫得比較寬博,而褚字緊窄。他感到,說中唐書家早年受到初唐書家的影響,泛泛而論,可謂正確。但是,落實到某人書法的師承,則要具體分析。“像徐浩、顏真卿這樣的書家,幾代善書,更多出自家學。”劉濤說,徐浩早年寫的《陳尚仙墓志》就很接近其父、唐代書家徐嶠之在開元五年(717)書寫的《姚彝碑》,而徐嶠之的楷書就不像褚字。

(二)馮承素的生平“解密”

提到馮承素,書家及書法愛好者可謂既熟悉又陌生。書法大師啟功曾寫道:“底從駿骨辨媸妍,定武椎輪且不傳。賴有唐摹存血脈,神龍小印白麻箋。”說的是王羲之的《蘭亭序》為唐太宗李世民所得,命弘文館拓書人馮承素等用雙鉤廓填法摹寫了一些副本賜給近臣,于是《蘭亭序》流傳世間。唐宋以來,《蘭亭》的摹本、臨本、刻本甚多,而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蘭亭》名本是“神龍本”,傳為馮承素所摹,又稱“馮摹本”。

馮承素與《蘭亭序》密切相關,但人們僅僅知道馮承素是宮廷拓書人,地位卑微,文獻不載。2009年夏,陜西長安出土了《馮承素墓志》(全稱《唐故中書主書馮君墓志銘并序》)。墓志記載了馮承素的家世、婚姻、仕履等。據墓志,馮承素初為門下省典儀,因工書而直弘文館。志文曰:“遂臨古法奉進宸闈載紆,天眷特蒙嗟賞,奉敕令直弘文館。”弘文館屬門下省,是教授經史典籍和書法的地方。馮承素的第三個職位是“改授典書坊錄事”。最后在朝廷最高執行機關的中書省任“中書主書”,品級是從七品上階。

劉濤認為,《馮承素墓志》的重要價值,是“提供了馮承素確切的生卒年份”。墓志云:“以咸亨三年十月五日遘疾,終于京城通化里第,春秋五十有六。”按卒年推算,馮承素生于隋大業十三年,即大唐建國(武德元年)的前一年。也就是說,馮承素的生卒年為617年至672年。劉濤曾在《蘭亭名本》的文章中說:“明朝萬歷五年(1577),神龍本《蘭亭》轉到項元汴手中,他省復為單,題為‘唐中宗朝馮承素奉敕摹晉右軍將軍王羲之蘭亭禊帖’,指為馮承素所摹。不僅如此,項元汴還把馮承素和卷首的唐中宗‘神龍’年號半印聯系起來,附會成中宗時代人”,“雙鉤摹拓是精細的活計,費眼力,如果貞觀末年(649)馮承素三十歲,即使活到唐中宗神龍年間(705—706),當有八十余歲,老眼昏花,豈能從事摹拓”。

在馮承素的墓志中,有一句“公爰自弱齡,尤工草隸”。不過,沈培方笑言,馮承素的字雖好,但到底是個什么樣其實今天無人見過。他說,馮承素因臨摹《蘭亭序》而為人所知,但“摹的最高境界就是像”,正如啟功所言“與原跡墨色濃淡不同處,亦忠實摹出”,甚至將原本上帶有書法用筆劣鋒的“賊毫”“破鋒”、“斷筆”的字都摹寫得很細膩。沈培方揣摩,或許正是因為當時馮承素在書法上未有顯譽,才使他一筆不茍地忠實于原跡的勾摹,反而超越當時的書法大家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成就了《蘭亭序》的最佳摹本。

楊矩墓志

(三)書法史里的“失蹤者”

新出墓志之于書法的另一意義,是找到了不少書法史上的“失蹤者”。比如,眾所周知的唐代詩人韋應物、李商隱,若非他們書丹的墓志出土,今人何以見其字,又何以得知其書法水平如此之高?再如,原本應該在書法史上留名的劉秦,由于投靠了安祿山的政權大燕,成王敗寇之下亦很難見到其書法真跡。還有那些因為種種緣由沒有在墓志上刻寫下書丹者姓名的無名氏,同樣給人們帶來了書法瑰寶。

韋望墓志

“商隱四六藁草,筆畫雖真,本非用意,然字體妍媚,意氣飛動,亦可尚也。”記于北宋徽宗宣和年間官方主編之《宣和書譜》中的這段文字,是目前所知的關于李商隱書法的唯一存世文獻,補充了兩《唐書》無記載的遺憾。雖然文中提及的李商隱“藁草”之書暫未能見,但他的楷書之作卻因近年出土于陜西長安的《王翊元及夫人墓志銘》(全稱《唐故云麾將軍右龍武將軍知軍事兼御使中丞上柱國太原縣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太原王公夫人隴西李氏合祔墓志銘并序》)得以留存。這方李商隱撰并書的墓志作于唐宣宗大中三年(849),李商隱時年三十八歲。墓志原由西安交大人文學院教授鐘明善收藏,2013年捐贈給西安交通大學藝術博物館。

沈培方認為,從這方墓志來看,李商隱的書體風格沿襲了“顏筋柳骨”,也有歐陽詢、褚遂良的風范。比如墓志中“年”字末橫的頓筆,就像極了顏真卿的《多寶塔碑》。無獨有偶,韋應物為妻子所書的《元蘋墓志》,同樣繼承隋、初唐遺風,且可以看出褚遂良對其影響之大。而從元蘋的姓氏“元”來看,應為北魏皇族之后,再結合韋應物此書多寬扁的情形分析,沈培方推測,或許韋應物書丹時也受到魏碑體的影響,但這已無從考證。“可見,一個時代只要有幾個書法界的領軍人物,很多書家的字就像透了。”

在鐘明善看來,李商隱所書《王翊元及夫人墓志銘》的一大特色,是使用了大量異體字,這使得在某個字重復出現時,巧妙地避開“一字萬同”,增加了書法活潑多姿的韻致。他認為,要實現這樣求變求異的審美理念,沒有對古文字的精研則往往會悖謬層出。

“對隋唐以后的人來說,文章、書法都是基本功。”沈培方說,“從前稱得上‘文人’的,文章一定得寫得好。而與文章相比,所謂‘書者小道’,也就是說,能寫文章的人書法肯定好。”比如,初唐詩人賀知章善書草隸,中唐詩人劉禹錫在洛陽洛中寺北樓看到賀知章壁上的筆跡,即題詩寫道:“高樓賀監昔曾臨,壁上筆蹤龍虎騰。”明代豐坊更是在《書訣》中稱“張旭得法于賀季真”。

沈培方認為,自隋興科舉考試,對讀書人來說,想要入仕則不可能避開書法這一關。到了貞觀元年(627)唐太宗李世民尤為好書,不僅翰林院設侍書博士,國子監設書學博士,且科舉設書科,以書取士。這點對后世影響很大,到了南宋,文人如陸游、辛棄疾的書法“甚至比當時一些以書法出名的人寫得更好”。反過來看,以書法揚名的人中,有不少人的文章也寫得相當出彩。比如,西安碑林2008年從民間征集來的《韓復墓志》(全稱《唐故左庶子韓公墓志》)就是由唐代書法家柳公權撰文的,“進士的文章還寫不好”?而顏真卿的《祭侄稿》(全稱《祭侄贈贊善大夫季明文》)更是一氣呵成,文采飛揚。

“在古人看來,想要在任何一個領域名垂青史,比水平更重要的是氣節。”沈培方感到,這也是書者劉秦被歷史湮沒的一個重要原因。根據張忱石考證,劉秦最早見載于宋代趙明誠的《金石錄》卷七:“第一千二百八十五唐內常侍陳叔文碑,李邕撰,劉秦行書,天寶九載十一月,碑在京兆府。”但《金石錄》沒有記載劉秦的職官,只能據此判斷他是玄宗天寶間的書人。更有趣的是,記載書人傳記之書沒有劉秦卻有其妹。《書小史》卷二云:“劉秦妹,歸馬氏,善臨學王右軍《蘭亭》及《安西帖》,咄咄逼真。秦,翰林書人也。”張忱石認為,僅在其妹傳中順帶一句“翰林書人也”,卻不為之立傳,“抑為劉秦仕官偽燕,而恥為其書乎”!不過,通過近年出土的劉秦所書《嚴復墓志》《嚴希莊墓志》,可知劉秦在大燕的官職為“朝議郎守太子左贊善大夫”,而且“書法工整,清麗娟秀,頗得二王真傳”(張忱石語)。

盡管新出墓志為書法史補漏良多,不過由于在中唐以前墓志撰書者多不具名,這導致如今想通過墓志書丹去探尋那些無名氏究竟是誰變得頗為困難。在沈培方看來,這些無名氏的存在,其實更能說明當時“舉世文人皆重書法”。

采訪中,沈培方向記者展示了一張《楊元素墓志》(全稱《大唐故右羽林軍正將楊君墓志銘并序》)的拓片,書者不詳,只知書于大和七年(833)。難能可貴的是,這方2002年出土于陜西蒲城縣的墓志,是用行書單刀刻成。沈培方說,雖然從時代來看,當時應該更流行被蘇東坡稱為“顏公變法出新意”的顏真卿書法,但該墓志上的書體風格,則通篇酷似《集王圣教序》的書風,“這就是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在兩百多年后見到王氏書法的一脈相承”。沈培方告訴記者,由于書丹墓志是一件莊重的事,所以在墓志最為風行的北魏隋唐,志文多用正楷書寫。因承襲漢制,有一部分墓志也用隸書撰寫。用草書、行書則極為罕見。他通讀墓志后發現,志主系倉促離世草草埋葬,“或許因為他身份不是特別高,所以毋須完全按照當時的禮儀規制辦事,無意中保留下了難得的行書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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