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鴨的愛情按揭

蘇小北

一

蘇小小，人如其名，小巧的身材，小巧的五官，細小的聲音，是那種丟到人堆里你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類型。所以，當她拖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背著大背包，站在我的門前，怯生生問我能否合租的時候，我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了。瞧她那土得掉渣的樣兒，肯定不會像我的前任合租客一樣，隔三岔五就換男友，搞得家里烏煙瘴氣吧。

我雖然不是什么“白富美”，但絕對是“外貌協會”金牌會員，對于這樣一個看臉的時代，我也不免俗地用“顏值”來決定自己的喜好。蘇小小，因為“顏值”過低，當然入不了我的眼，所以，我一開始就把我倆定位在合租關系上，并無意跟她深交。

但很快我便發現，事情不在我的控制范圍內。

蘇小小入住的第二天，我一早起來，就發現我的洗發水啊、洗面奶啊，都找不到了。就連我睡前隨手放在客廳沙發上的書，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蘇小小的房門開著，從廚房飄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一起飄出來的還有股蔥花香。我正準備找她問明我那些東西的下落，她卻端著一大碗面從廚房走了出來。

“愣著干嗎？趕緊洗手吃飯吧。”蘇小小笑著對我說。嘿，她可真沒拿自己是外人?。∵@才剛進來，就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算了，看在那一碗香噴噴的面條的分上，姑且不跟她一般見識。

不過，我還是向她問起我的洗面奶和書。蘇小小眉毛一挑，說：“我都歸置好了，洗面奶和洗發水，我放在廁所門后那個塑料筐里了；你的書，我放在書架上了?！甭犓f完，我才發現家里整潔了不少。就連鞋柜里的鞋，都被她擦干凈，并擺放整齊。

我承認我不大喜歡做家務，所以蘇小小的到來，真幫了我大忙，這間我們合租的屋子，陡然有種家的味道。蘇小小的勤勞，大大彌補了她“顏值”上的缺陷。

二

熟識之后，蘇小小告訴我，她老家在河南，家里姊妹多，她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一來可以緩解家里的經濟壓力，二來還能偷偷資助她的初戀男友。

“等等，你還有初戀男友？”我一邊嚼著薯片，一邊故意用夸張的語調打斷她?！拔覟槭裁床荒苡谐鯌倌杏寻。磕闵俟费劭慈说?！”蘇小小故作生氣狀，那本就小巧的五官擰作一團。“好吧，你繼續吧，我假裝承認你有還不行嗎？”我夸張地大笑道。蘇小小給了我一拳，還好，一點都不疼。

她的初戀男友叫安嘯天，他倆青梅竹馬，又是同班同學，一起讀書多年，如果不是因為家里窮，她沒準還能跟他一起上大學。安嘯天家境也不好，蘇小小說，她打工其實也是為了幫助他。安嘯天從本科到研究生的學費和生活費，大多是蘇小小提供的。說到這里的時候，蘇小小滿臉得意。她說，因為學歷低，她只能做一些工資比較低的工作。她在小餐館當過服務員，經常被喝醉酒的顧客辱罵；她在藥店當過導購，因為藥店24小時營業，她為了省下房租，每天晚上都主動值夜班，住在藥店里，一住就是三年；甚至還利用休息日，給人家當鐘點工，擦洗又臟又油的廚房，雙手被消毒水泡得腫脹……

聽著蘇小小平靜地敘述，我除了驚訝，還有佩服。她跟我年齡相仿，瘦小的身板卻蘊藏著如此大的能量，我不知道她當年如何一分一分攢下錢幫助家人，幫助男友，我只知道跟她比起來，我是地道的養尊處優。

但蘇小小的眼神中分明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我猜想那可能跟她的初戀男友有關，于是，我試探著問她：“安嘯天也該畢業了吧，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俊?/p>

蘇小小抬眼看著我，說：“他已經畢業了，在一家外企工作。前些時候我們見面了，他說等我拿到本科文憑了，再跟他談婚嫁的事情。”

“什么？談婚論嫁跟文憑有什么關系？你都多少年沒碰書了，去哪里弄本科文憑？他這分明就是強人所難，他八成是想當陳世美吧！”我憤憤地說，就差罵句臟話了。

蘇小小勉強擠出一絲笑來，說：“北北，別這么說，他這么要求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答應他了，所以，我決定試試。不是有首歌里唱道“夢想是堅持的人最后的獎賞”嗎？我的夢想就是能跟安嘯天成為一家人，踏實安心過日子?！?/p>

這個昏了頭的蘇小小，真是讓我又氣又憐。

三

那天，蘇小小雀躍著跟我說，安嘯天約我們吃飯。于是，我被她硬拉了去。第一眼看到安嘯天的時候，我就擔心蘇小小的結局，怕是人財兩空。眼前的安嘯天，俊俏的五官，挺拔的身材，舉手投足之間根本看不出絲毫“農二代”的氣質，倒是每一個毛孔都透著“高富帥”的氣息。這個“顏值”爆棚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那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蘇小小所能駕馭的呢？

我們就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一角，安嘯天示意我們點餐。我正盤算著如何狠狠宰他一頓，替蘇小小出口氣，哪知蘇小小的聲音極不合時宜地在耳邊響起：“嘯天，這里看著這么高檔，東西肯定很貴吧？咱還是回家吃吧，我先前在餐館打過工，我燒的菜可好吃了，真的?！卑矅[天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特別的表情。我狠狠地瞪了蘇小小一眼，踢了她一腳，她這才閉了嘴。

那頓午飯吃得不咸不淡，要不是看在蘇小小經常在家跟保姆似的伺候我的分上，說什么我也不會跟她一起丟人現眼的。安嘯天的話不多，但絕對擲地有聲，他對蘇小小說：“等你能夠達到我提的要求，咱們再談婚事?！碧K小小像看到黎明的曙光似的，居然滿眼冒著驚喜的光。我這暴脾氣，立馬就火了，我極不客氣地對安嘯天說：“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啊，就一陳世美。你有什么資格跟小小提要求，沒有小小的幫助，你能有今天嗎？”說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拉起蘇小小就走。

四

盡管我苦口婆心地跟蘇小小說過N次，那個姓安的就是現代版陳世美，他提出的要求很無理。下次見他，讓他把這些年欠她的錢，連本帶利給還回來，除此以外，就別搭理他了。但是蘇小小是一根筋，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只說，她相信安嘯天。

蘇小小以最快的速度，在我家附近的一所高校報了成教班，每天晚上和周末上課。

她英語底子薄，每天早起一小時，她就聽英語磁帶和背單詞。那蹩腳的發音，與她一樣土得掉渣。我忍了好久，實在聽不下去了，當起了她的輔導老師。她很用功，進步神速。

那天，她拿著英語四級的證書，一遍遍撫摸，臉上泛著我從沒見過的異樣的光彩。蘇小小說：“北北，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做夢都不敢想能過英語四級！”我很得意，正陶醉在她仰視的目光中，不想，她卻話鋒一轉，喃喃道：“其實，我還得感謝安嘯天，如果不是他提的要求，我怕我這輩子都不會撿起書本了。你們城里人買房，可以按揭，其實，感情也是可以按揭的，你說對不對啊？”這個傻瓜一樣的蘇小小，總是讓自己低到塵埃里。

天道酬勤，蘇小小終于拿到了本科文憑，安嘯天居然沒有食言，真和她商量起婚事了。

五

蘇小小執意讓我當她的伴娘，我說：“你膽兒可真肥，選我這么個絕世美女當伴娘，不怕搶了你的風頭？”她一邊挑著婚紗，一邊說：“反正我男人，你搶不走，至于風頭吧，你隨便搶?！闭f罷，又趕緊去跟店里的服務員討價還價，說婚紗價格太貴，還說第一次結婚，選婚紗沒經驗，讓給多打折。這個蘇小小，骨子里還是土得掉渣啊！

蘇小小結婚那天，很是熱鬧。丑小鴨一般的蘇小小，身披潔白的婚紗，依然笑得一點兒都不矜持和淑女，仍舊沒法給人驚艷的感覺。安嘯天卻像得到個天大的寶貝似的，緊擁著她，全身每一個毛孔都透著開心與滿足。

安嘯天過來給我敬酒，他說：“謝謝你替我照顧小??！我當時提那個要求，并非故意刁難她。你不知道，小小當年可是‘學霸，那么多苦，她都能吃，重新學習，應該不在話下。況且，高文憑也是敲門磚，我希望小小能有更好的工作和發展前途。再則，我也有私心，剛畢業，沒有任何積蓄，我需要時間積累，我也想給小小養尊處優的生活！她這些年為我付出太多，該是支取回報的時候了，你說呢？”

安嘯天的話，讓我豁然開朗。我真替蘇小小高興，她按揭的這份愛情，真是厚重與甜美！我也替安嘯天高興，他懂得感恩與回報，在這個人情淡薄、功利心重的時代，他能守住本心。那個土得掉渣的蘇小小的愛情故事讓我明白，善良上進的人，終會得到最大的“獎賞”，成為人生的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