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麗
我提前離崗后,兒子還沒結婚,老伴也沒退休,無所事事又無人陪伴,我只好自己找樂子,先是學了攝影,后來又愛上了戶外徒步。老伴看我生活充實,沒得更年期綜合征,也沒得退休抑郁癥,全力支持我的這些愛好。

不久,兒子突然被公司外派到韓國工作。兒子在本市上的大學,畢業后又在本市就業,一直沒離開過我們。兒子這一走,原本以兒子為中心的三口之家突然變成了空巢,我和老伴都有些不習慣。好多次,我做好早飯還會習慣性地去敲兒子的房門。為了減輕對兒子的思念,我盡量避免待在家里,天天跟著攝友或驢友外出采風、爬山。慢慢地,我心態年輕了,思想也轉變了,感覺這樣的日子也蠻瀟灑,沒有孩子在身邊活得更精彩、更自在。
可老伴漸漸變了,一看我背著相機要出門,就酸溜溜地說:“又約會去啊?”開始我以為他是開玩笑,就回他:“對啊,帥哥等著呢!”后來我聞到了一股醋味兒,便生氣地回他:“不放心去監視我啊!”再后來,我干脆不理他,摔門走人。
兒子不在家,老伴脾氣越來越古怪,我愈發不想回家,反正待在外面有很多事情可做:逛街、聚會、訪友……老伴有時候下班前會打電話問我做飯了沒有,我老實回答“還沒回家”。一天,我們幾個朋友一起去山里攝影,返程時車子出了點事故,我到家時已經晚上10點了。家里沒開燈,只有電視的光亮,老伴像個幽靈似的坐在客廳里。我問他咋不開燈,他甕聲甕氣地說:“開燈干嗎?”我說:“我還以為家里沒人呢!”他居然說:“你說得對,咱這家里就跟沒人一樣。”我聽著不對勁,打開燈一看,老伴正自斟自飲呢,桌上幾個空啤酒瓶子,半盤花生米。我說:“你喝了多少酒?”老伴乜斜著眼睛說:“不多。”我生氣了:“你自個兒喝這么多酒干啥呀?”老伴說:“不喝酒我能干啥?家里沒兒子,也沒老婆,我孤家寡人沒人陪,酒陪著唄。”我那天本來就不順利,窩了一肚子火,又被老伴搶白,便也沒好氣地跟他嚷嚷:“我出去攝影怎么了,你以前不是挺支持我嗎?現在整天陰陽怪氣的什么意思?”老伴說:“以前兒子在家,我回家有兒子陪著下下棋聊聊天,我巴不得你不在家里嘮叨我。現在兒子不在家,你到處跑,我回來連個人影都見不著,飯香味也沒有,你說這個家還是家嗎?”看他喝多了,我不想和他爭執,洗洗睡了。可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老伴暗夜里落寞的身影讓我心酸,老伴酒后的話讓我心疼。老伴和兒子的感情一直很好,兒子不在家,最失落的那個人應該是老伴吧。只是他是男人,不好意思表達兒女情長,又有工作纏身,不能像我這般瀟灑地尋求寄托,算起來,心里最苦最累的人該是老伴。在老伴最需要人陪伴和安慰的時候,我卻只顧著自己快樂,忽略了他的需要。
第二天,老伴不好意思地說:“昨晚喝多了,讓你見笑了。”我說:“老夫老妻的還虛偽什么!你說的對,我應該跟你道個歉。我光顧著自個兒,把你一個人扔在家里,確實不應該。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這老伴老伴,就要互相陪伴。以后我哪兒也不去了,在家陪你。”老伴聽罷半天無語,摟摟我的肩說:“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說明我在你心里還有分量。你那些愛好都挺好的,別放棄了。少出去點就好。”
知錯便改,當天我便采購了大宗吃食,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又提前給老伴打了電話。老伴驚訝地問:“兒子要回來了嗎?”我說:“兒子不回來,難道咱倆就不能吃嗎?”老伴說:“做這么多,浪費。”我說:“這頓飯,算我將功補過,之前忽視了你,也為咱倆新生活的開始舉行個儀式。從今兒起,咱們還真要習慣兒子不在咱身邊的生活。你想,即使兒子有一天從國外回來了,也是要結婚的,結了婚是要搬出去住的,那時候他有老婆有孩子,是另一個家里的主要成員了。”老伴點點頭,說:“道理我懂,調適需要過程。”
此后,我減少了外出活動,盡量給老伴做晚飯,飯后和老伴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家常。老伴有應酬的時候,我出去做做護膚。周末,我拽老伴一起出去攝影,老伴起初不感興趣,參加幾次后和我那幫朋友混熟了,便也樂在了其中。讓我欣慰的是,昔日只知道工作的老伴,在我的帶動下竟然開發了幾個愛好,買了一套刻刀學起了雕刻印章,原本毫無藝術細胞的他也研究起了根雕。
現在,我和老伴經常結伴爬山,我拍照,他尋找老樹根,各得其所還能相互陪伴。每每在晚霞中滿載而歸,我感覺我們就是最美的風景。
突然空巢的中年夫妻,很容易因為“家庭重心”突然消失而減少交集,嚴重的可能會各自為政甚至分道揚鑣。關鍵時刻必須及時調整關系,培養共同愛好,相向而行,才能重新找回平衡。
〔編輯:馮士軍〕